第1章 哥哥
《公主她只想招驸马》
初忍\文
景德三十七年,三月末殿试谢幕,景德帝为新晋进士举办庆功宴。
往年的秋招庆功宴在皇宫中举行,可今年的热意来得早,三月末就已经让人穿不住袄子了,景德帝便让人把这庆功宴搬离到去年新建成的琼林苑中。
这琼林苑矗立在京城的西北郊区,在这大梁皇宫的斜后方,皇帝来此地不比皇宫便捷,所以今日这宴席开得便晚了不少。
皇室未到,众人也不敢举杯交筹,但这为庆功宴,大家的脸上都是笑意洋洋,惬意地与周围人攀谈着。
相较于宫宴大殿的霁风朗月,琼林苑的东南角的一处冈子便显得清净悠闲地多,冈上有一座横向观眺的两层楼阁,供王孙贵族欣赏美景用。
远远望去,只见一人身穿浅红丝袍懒洋洋地斜倚在楼阁栏檐处,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头顶仅仅用了一根点翠簪子挽发。
美人轻轻眯眼眺望着远处,身后有一婢女微俯身子请安:“三公主,外面风大,咱们快些进去梳妆吧,宴席也快开始了。”
晗珠听到后,将碎发拂道耳后,转身进了楼阁屋子里面,随后吩咐了一句:“大门敞着吧,让屋里透透气,这早春着实带了点热意。”
待她做到梳妆台面前,春分也跟着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拾起晗珠的秀发,一边为其梳妆,一边开口闲说着:“三公主,今儿这宴会我可一定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1
晗珠浅笑着说:“本宫的春分哪天给我梳的不漂亮?”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道:“春分,你这个三公主,叫了快一年了吧。”
那婢女拿起一根鎏金簪子,笑着回应道:“是呀,这一年我看公主变化不少,并且陛下也极其宠爱我们三公主呢1
晗珠突然噎住,她半晌不语,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是宠爱,所以这一年我们从未进过那皇宫。”
想到这一年的生活,春分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涩,虽然皇帝对待三公主极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赏赐各种金银珠宝,但她们却从未进过皇宫。
没进皇宫,意味着根本不被认可。晗珠突然想自嘲,一个不被认可的公主,还能叫公主吗?
思酌了一下,春分便出声安慰道:“但我们住的琼林苑比皇宫里面那些公主住的还要好啊!您看,这次新晋进士的庆功宴都在这里举办的呀1
晗珠没有再回应春分的话了,她觉得自己这一年就是过的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这算是赏赐还是囚禁,不过就是空有一身公主名号而已。
可她既然已经是公主了,那就应该让自己这个公主活成真正的公主。
梳妆完毕,可是皇帝和皇后还是未到,晗珠这个公主也不好随意地走动到前院去,她便带着春分去中庭的小花园闲坐一会儿。
晗珠想找一处凉亭坐下,掐算着皇帝到来的时间,说到底,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席会,说不紧张那必是假的。
可当她刚走到一楼的阁楼正房前,晗珠就因为内室的谈话声,停住了脚步。
阁楼一层的正房是给大公主拿来歇脚用的,大公主是皇后的嫡女,在这琼林苑单独辟出一间房来,并不奇怪。
屋内,大公主霁月正闲散地喝着茶,她朝桌子前站着的婢子斜睨了一眼,冷声开口道:“来之前吩咐你的事记住没?那药包我已经派青翠去膳房放入茶水中了,我叫她把那壶茶水放在灶台的最里侧,那茶壶的尖嘴有破损,你一进去就能看到,切记不要弄混淆,一定要你亲手将妻奉送到三公主的席桌上。”
婢子浅声回道:“是。”
晗珠听至此便轻声离开了,她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位大公主是不是平时住得太豪奢了,连这种私密谈话都不知道选个隔音好的屋子。
还是说,这位大公主就是真蠢。
但晗珠又转念一想,这话也有可能是她专门让她听见的。晗珠轻叹一口气,不论如何,今天的宴会她绝不能出错,所以这茶水,她一定要提前解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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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园的人行道是花石铺砌的,正中心还有一个精心砌岸的池塘,初春将至,白玉兰开得正灿,一大簇挂在枝头,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闹意。
晗珠坐在凉亭内,身处惬意之中,可心却不能大意。
之前她一直独自住在这琼林苑,这里只是皇家用来休闲的一处院子,平日里的主子也就她一个,所以她并没有接触到这些纷纷争争。
可刚才的那番偷听,她突然发现这公主也没那么好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鹿死谁手她还真不知。
春分刚刚也把那些话全部听完了,此时她看到晗珠一字不说,她以为晗珠心里正难受呢。
她有些不忍,便开口道:“公主,要不要奴婢现在去把那壶茶给倒了?”
晗珠蹙眉:“不急,如果这样,咱们就算打草惊蛇了。”她抬眼看春分一脸焦急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便解释道:“大不了,今晚本宫不喝茶就是了。”
两人话语还未落音,不远处的假山背面传来两个婢女的闲谈声:
“诶,你说今儿这个宴席,陛下会不会让三公主参加啊?”
“肯定不会吧,陛下都没让这三公主进过皇宫呢!更别提什么认祖归宗,就空有一身名号而已。”
“可人家也是公主啊,咱们说话恭谨点。”
“那我主子还是大公主呢,陛下的嫡女,我要恭谨一个外人干什么?”
晗珠手里转着茶杯,懒洋洋地打量着迎面走来的两个婢女,她突然觉得那个大公主是真蠢了。
狗随主人,怪不得,都那么不会挑地方说话。
晗珠笑着轻咳了两声,那两位婢女听见声音抬头后,脸色瞬间僵白,接着两人双双扑通跪下,说话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参见公主殿下。”
晗珠抬了一下手,示意她们起来,脸色清冷,并未因这两人动容分毫。
其中那位穿桃红马甲的婢女看见晗珠一脸冷样,以为她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便连忙磕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公主恕罪,是奴婢嘴碎。”
说着说着,还抽起了自己巴掌。
“打住吧。”晗珠指了指凉亭上的茶壶,继续说着:“本宫等会要去参加宴席,想在此处歇歇,刚发现这茶水凉了,你过来帮忙把这壶茶换了吧。”
那婢女颤颤巍巍地将茶壶拿起,就在她转身要去膳房换时,晗珠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记住,要换成膳房灶台最里侧那个茶壶,尖嘴有破损的那个就是了。”
婢女转头俯身,脸上泪迹未干,答了一声“是”。
待那二位婢女走后,晗珠感觉歇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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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凉亭的斜后方的竹林中,一位少年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缓缓地往茶杯中倒水。
季暮舒的目光凝聚在那层层竹林前的那抹背影上,他的瞳孔好像收缩又释放,眼里的情绪不经意间流出,但又在一瞬间被怔然祝
垂柳轻笼虹桥,繁花萦绕风舸。翠竹四季常春,层层叠叠,凉亭的背影和声笑影影绰绰。
季暮舒看的不真切,他垂下眼眸,低头抿了一口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黑影,温热的茶水缓解了喉头的燥意。
但当他刚放下茶杯,又止不住轻咳起来,他握拳抵唇,将咳嗽声减校脸色瓷白,一眼望去像是一副病态已久的孱弱样。
——应该有近一年未见了吧?
突然在一刹那,季暮舒没来由地心悸,他坐在石凳上把玩着茶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的背影,石凳的凉意刺骨,但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眯了迷眼,有些想将那朦胧看得更真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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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斜影,晗珠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敲着凉亭里的石桌,可谁曾想,远处的一声轻叫扰乱了这抹平静。
大公主霁月被身边的婢女搀扶着朝这方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这不是三妹妹吗?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你这怎么还不过去呢?到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观景?”
晗珠未理睬她,如果这些话对一年前的她说的话,可能早就跳起来了。
不过是一年的冷淡闲致,晗珠也没有想到自己却能变个性子。
霁月看晗珠并没有搭理她,顿生恼意:“呵,三妹妹,这景你也赏了快一年了,怎么还不厌呐。”
她走到凉亭的石桌旁,款款坐下,盯着晗珠继续说道:“也是,你也不能厌,毕竟还得在这四坊一隅住一辈子呢。”
就在霁月还想继续讽刺的时候,那穿桃红马甲的婢女端着茶走了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在两位公主面前把茶壶摆好,大公主瞥了一眼新上来的茶,她嗤笑一声,接着对晗珠说:
“三妹妹,姐姐走路有些倦了,麻烦你给姐姐倒杯茶呗。”
“什么奴才,你主子累了不会倒茶吗?”晗珠听见霁月刚才那话后,直接一个眼神朝那桃红马甲瞟去,冷冽凛然。
大公主顺着晗珠的眼神看去,此时她才注意到刚才上茶的婢女竟然是自家的婢女。
她惊叫一声:“桃儿?”
桃儿看到大公主也叫了她一声,身上的哆嗦打得更猛,连忙过来倒茶,给大公主端去。
霁月看这个婢女的此番作为,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奴才,你主子是谁不知道吗?”
茶水滚烫,霁月直接把那杯热茶拿来朝那婢女的脸上一泼。茶水瞬间烫红了桃儿的脸,茶叶粘连在她的脸上,整个画面及其惨烈。
晗珠眨了眨眼,起身欲走:“好姐姐,你就好好管教自家婢女吧,妹妹就先行一步去参加宴席了。”
“毕竟,公主迟到可是不好的。”
微风带动裙带,晗珠一丝迟疑都没有留下,只给霁月留下一个飘然的背影。
霁月整个气到发抖,恰巧此时桃儿爬到霁月的脚下,连忙磕头认罪,嘴里还不停地喊叫着请求饶耍霁月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脚把她踢开:“拉下去,杖死。”
说完她朝晗珠离去的背影看去,眼神凛冽又毒辣,仿佛一条吐芯的蛇,一下子的气血上涌,顿时口干舌燥,霁月不顾其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狂饮一口。
桃儿的求饶声不断,就连已经走远了的晗珠都能听见,但晗珠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不同人不同命,自己把握不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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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芳香四起,春分一想起刚刚公主做的那些事,就想替他拍手叫好:“公主,您刚刚也太厉害了吧!这样茶水的问题也被解决了,那个嘴碎的婢女也没落得好1春分拍了拍手,想起个记得的事,便接着说:“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大公主,我刚刚回头看她脸都绿了呢1
晗珠回想着去往大殿的路线,就在穿过竹林的时候,她听到春分的这番话,不禁莞尔一笑,可突然间,她的笑意忽然噤声。
竹林里的泥土潮湿气更加浓郁,晗珠远远地望着前方径直的石凳方向。
石凳上坐了一人,那人仿佛察觉到了身后那抹灼热的视线,他将茶杯捏在手心里,转头回看。
两人目光相撞,就如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