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第 703 章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面颊。
林梓寒睁开眼，泪眼朦胧中，她隐约看到了恍若日辉天光般的容貌：“……弥娅阁下。”
她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游戏里的弥赛亚调整了外貌,但林梓寒知道弥赛亚真正的模样,那是星盟帝国的“帝国双姝”之一,以其在学界的贡献成为帝国引以为傲的珍宝，帝国科学院仅十一人名额的星苑首席，弥娅阁下。
林梓寒连忙拭净眼泪,闭了闭眼又睁开,不是错觉,出现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弥娅阁下。
再看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凌大人已经离开了。
她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久，连神凌大人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林梓寒一边收拾自己，一边懊恼地想。
或许是因为大哭了一场发泄出去了，即使现在想起来依然为遥不可及的愿望而心生绝望，却也没有了刚刚知道时世界坍塌般的万念俱灰。
“还是叫我方以唯吧,我现在更熟悉这个名字了，大概以后也会用这个名字。”弥娅——方以唯环顾四周，熟悉的帝国风格摆设，还有窗外那曾经熟悉的飞行器起伏降落的场面让她略微有些感慨,“没想到可以直接以灵魂形态传递讯息，甚至还能同步接收周围讯息……还不怎么消耗能源，这就是神族的科技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轻了许多。
“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下,这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摄像头监控之类的拍到我们吧？”方以唯把巾帕递过去，补充说道，“我不太希望在网路上看到什么‘弥娅阁下夜半幽会美人，扑朔迷离性取向终成定局’之类的新闻。”
她是无所谓，但是导师看到这消息可能会连夜要她把人带回去见见面，师母估计还会大晚上不睡地准备礼物。
林梓寒：“……”
“不会的，神凌大人在附近做了信息隔断……”林梓寒干巴巴道，至于这个信息隔断的原因……
嗯，是为了林梓寒那张脸。
没明说，但是大致能猜到原因的方以唯赞同地点点头：“挺好的，不然那些多事的媒体估计要把‘帝国双姝’的改成‘帝国三女神’之类的东西了。”
她一脸心有余悸：“你还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因为弥娅阁下不喜欢暴露在镜头下，帝国抹去了网路中所有和她容貌有关的信息，但她在学术方面的成就太高，多事的媒体就将她与帝国另一位深受皇帝宠爱美貌绝伦的公主殿下一起并称为“帝国双姝”，并列为帝国无与伦比的瑰宝。
那些媒体在听从背后人要求的时候只当是什么拉踩通稿，毕竟就算是他们也没有拿到过弥娅阁下的照片：无人知晓弥娅阁下有着双姝中另一位以美貌著称的“帝国公主”也不及的容颜——虽然就方以唯自己而言，是真的不想跟个异装癖相提并论。
想到那个异装癖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就更绝望了。
同理，由于那些媒体背后有那位脑子有病的异装癖皇子撑腰，哪怕她这边咬牙切齿想去掉那称号也不可能。
那家伙似乎还挺喜欢这称号的。
鬼知道他是不是强行来实验室串门的时候被她浇消毒剂浇没了脑子。
题外话不谈，回归正题。
看林梓寒这模样，方以唯也大概猜到她可能刚刚知道真相：“……这个时候来问你这种事确实不太好，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再确认一遍：只要能救下那个世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吗？”
“先别急着说，”方以唯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先把目前的一些情况跟你说一下，呃，虽然有点马后炮的嫌疑……”
想到自己拿人家的身体做了什么，方以唯有点心虚。
比如，她现在的半堕落状态。
林梓寒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她的时候肯定没想过堕落这回事：她是要人家去拯救世界的，这人都不是了，还怎么救世！
不被天降正义剿灭都是好的。
更何况，她其实一早就能够解除堕落状态，但为了救幻，她还得保持这个状态好长一段时间……所以，哪怕源头是为了触摸神族的权限，方以唯在正主面前依然有些气弱。
“当初我将身体交给您的时候就说过，不管您怎么使用这个身份和背景乃至‘林梓寒’的一切，我都不会有半分意见。”
“前提是‘只要成功拯救我们的世界’。”方以唯补充道。
林梓寒苦笑起来：“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叶清阳，都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当时弥赛亚将所有道具都存放仓库后去见林梓寒时，林梓寒将魂宠ol这个游戏内所有数据都是真正的灵魂信息化形成的这件事告诉了她，同样也告知了这片大陆的终焉，在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完之后，林梓寒才询问弥赛亚，是否真的愿意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那个时候的林梓寒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话，根本没有必要把弥娅阁下牵扯进来。
那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他们的文明程度可以扭转的未来。
方以唯沉默地看着窗外起落的飞行器，良久，忽然开口：“……如果可以呢？”
林梓寒讶异地看了过去：“您说什么？”
“如果，可以拯救世界，”方以唯斟酌着开口，“但是代价是……人见人打，站到联盟的对立面去呢？
“甚至因为你作为林梓寒的存在，不单单‘林梓寒’会成为联盟的对立面，‘林家’也同样会成为联盟的敌对方。”
——虽然东域实质并不在联盟管辖之下，但撕破脸和维持表面平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不在乎！”林梓寒快速回答道，“只要……只要像您说的那样，能够拯救它，我不在乎！”
“遗臭万年都是一种褒义评价。”
“那得有人能评价才行！”
世界都毁灭了，还哪里来的人评价？
这次，方以唯迟疑了两秒才开口：“……那，你的母亲呢，你也不在乎她会伤心吗？”
不等林梓寒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的，这一世我被他从林家带走，淙夫人一直在想念她的孩子……你不想回来吗？如果我失败了，最后的和家人相处的时光，你也不想要吗？”
方以唯无法理解林梓寒那样付出一切都要完成目的的心情，但她觉得，如果自己和导师相处的过往被其他人替代……她难以忍受其他人以她的名字、她的存在成为导师心里如同子女和衣钵传人般的存在。
林梓寒不会为此嫉妒，难过，痛苦吗？
迎着那双露出茫然神色的深绿色眼睛，方以唯恍然意识到了一点：
这个人从生下来就作为灵祭存在，即使后来她被爱着她的父亲定为林家未来的家主，但在那之前，她已经被以灵祭的身份教导了十数年。
从婴孩时代开始，就被冠以灵祭的身份，而不是像其他灵祭那样，在青春期后有了基本的三观人格成型才进入圣魂殿堂。
而灵祭……
方以唯想起那些手札里写到的话。
即使世人眼中林家的灵祭是这个古老世家最重要的存在，但在圣魂殿堂给予灵祭的手札中写明了灵祭存在的缘由：
灵祭是为了世人寻求生存而出现的。
那是林家的初代灵祭，那位人造了苍龙的家主姐姐留下的。
尚且还没有自己的人格和三观的婴孩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她看着那些经受灾痛的人，她听着他们的哀嚎声，她想着要为了救这些人而做什么……
却唯独忘了，看看她自己。
“你的眼里，有过你自己的存在吗？”
林梓寒怔怔地看着眉目间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的少女，喃语了一句。
她的声音太轻，即使是方以唯的耳目聪明程度，也没有听清楚主语，只听到了“……说过”：“什么？”
林梓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方以唯叹了口气，想了想，道：“那你有愿望吗？除了拯救世界之外的愿望。”她盘点着道，“就算‘林梓寒’这个身份是作为拯救世界的必要道具送我了，你怎么办？就这么被我取代身份吗？至少我是不会这么认同的。所以，说个愿望吧？”
林梓寒沉默了。
……叶清阳说过和您一样的话。
这是刚刚她没有再开口的那句话。
叶清阳这么说的时候，林梓寒没有在意，可现在说这话的是她……
“……我曾经想要成为您的伴生魂灵，保护您——但是被叶清阳阻止了。”好像沉寂了许久，名为林梓寒的灵魂轻声说道，像是在解释什么。
叶清阳给出的理由，她无法拒绝，而神凌也证实了叶清阳的猜测：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既然叶清阳本身就有身体可以重生，那这个空出来的“伴生魂灵”的空位应该给林梓寒才对——如果后者愿意成为魂灵的话。
但是。
林梓寒的灵魂上有苍龙的印记。
伴生魂灵在位阶上是和它的伴生魂师等同的，当魂灵被另一个存在标记为自己的从属的时候，那么，它所对应的魂师也会成为相应的从属。
即便林梓寒愿意成为魂灵，如果是她来担当弥赛亚的伴生魂宠的话，苍龙的印记会跟着蔓延到弥赛亚身上。
那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逆转了时间也不行吗？”那个时候的林梓寒这样追问道，“整个世界都逆转到了我出生之前，那个时候我的灵魂上应当还没有苍龙的印记啊！那个时候的我的灵魂也不行吗？”
“你的印记并不是在你出生的时候打上去的。”神凌调动了一些世界树的力量给她看她的孕育过程中发生的事，“从灵魂开始形成，苍龙的印记就开始和你的灵魂同步孕育成长了。”
“那叶清阳呢？”林梓寒不能接受，“为什么他可以？”
“叶清阳的出生比林梓寒早一年，他灵魂完整出生的时候，你都还不是个受精卵。”神凌敲了一下林梓寒的额头，提醒她回忆人类的生长发育知识，“更何况，他这次进入‘回档’的灵魂数据只有一半，另一半会在弥赛亚的灵魂进入初成胚胎时才跟着她一起进去。”
也就是说，严格来讲，叶清阳只回档了一半的灵魂以“叶清阳”的身份出生，而另一半经历了世界毁灭动荡乃至之后一切的灵魂，会和弥赛亚一同转生。
魂宠的身躯只能承担魂宠的意识，所以那一半灵魂的知性会被无限压制，虽然会相较于其他魂宠显得更有“灵性”，但却受限于躯壳无法具备智慧和知识，也无法拥有人类的“自我意识”和“理智”，硬要说剩下了什么的话，就只有“本能”了。
所以……
“如果一切都和他想的没有差别的话，那么，他确实有可能在灵魂里藏匿未来的情报，并在某个时候传递给‘叶清阳’——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分裂成为伴生魂灵的那一半灵魂可以回到‘叶清阳’的身体里，恢复理智……不过，哪那么容易……”
后面的话林梓寒没有再听进去，她只能看着那个与她一道在灭世之灾中幸存下来的少年分裂了自己的灵魂和力量，一半随着魂宠ol游戏的反数据化信息流回归世界树，一切重启重又出生成为叶清阳。
另一半灵魂，与那个人同行。
而什么都无法做的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那个瞬间，她比任何时刻都要痛恨自己灵魂上的印记。
就算她算计成功将苍龙陷在了深渊里，灵魂上的印记，也依然存在。
“……啊，你提醒我了，”方以唯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归，啊不是，灼……算了，知道我在说谁就好，”换了两个称呼还是感觉不太对的方以唯放弃似的道，“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想到了什么，方以唯的脸色不太好：“别告诉我是想借着堕落的时候灵魂的吸引性把藏在魂宠灵魂里的信息牵引回到本体里从而恢复理智并获取到未来的情报。”
而另一半灵魂则是因为本身有固着的身体不会跟着飘走，所以依然还是可以作为伴生魂宠存在。
林梓寒：“……”猜得一字不差，这就是朋友的互相了解吗？
从林梓寒的脸上得到答案的方以唯：“……我一定要揍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满脸怒气的少女表情生动了许多，不知为何，让林梓寒想起了偶尔才能寻着机会来圣魂殿堂里看姐姐的林梓茵。
那个时候，小姑娘也是满脸气愤地抱紧了姐姐的臂弯，怒瞪站在一边不明所以的自己，而看到自己迷惑的表情时，林梓茵会更生气……
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是，在羡慕梓茹和梓茵的姐妹关系吗？
她没有羡慕这样的情绪，更何况有谁能让她羡慕？
……但现在呢？
“……您说，我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存在。”在少女看过来的目光中，在那双漂亮得惊人的桃花眼里，林梓寒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容貌绝色的少女仰望着面前自己选出来的救世主，神色专注，“那，您能许我一个未来吗？”
一个祥和的世界，或许没有那么完美，但大家可以平静地生活，可以让她不需要再被那些痛苦和绝望环绕，不用做出什么牺牲去拯救世界，不用背负重任，可以心安理得地只关注自己的人生……
她所期许的未来。
会不会太任性了？
闭上眼，她想。
不会的。
因为她听到了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