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顾正卿睡醒后, 环顾四周，发现休息间里只有他一人，沈珩已经走了。
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手机上的时间, 发现他刚睡了40多分钟。
头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看来睡眠真是能让身体和精神同时恢复的好办法。
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顾正卿不敢再继续休息, 整理好衣服，便从休息间走了出来。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宋秘书在办公室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听到门响的动静, 宋秘书立刻看了过来, 发现顾正卿的身影后, 她眼前一亮, 快步走过来说道：“顾总，您终于醒了！”
宋秘书是个非常稳重的人, 从不喜形于色, 如今变得如此焦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顾正卿立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秘书长话短说，“我已经让公关公司尽力去控制，但您父亲在公司大厅大闹的消息还是没有压住, 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就在十分钟之前，消息爬上了热搜末尾, 现在在用很快的速度往上爬。”
顾正卿拧起眉头, 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好的部署安排, 怎么热度还会飙升的这么快。
“你把事情详细地跟我说一下。”顾正卿说道。
宋秘书点点头, 挑着重点说道, “您吩咐完后，我立刻联系了公关公司，也亲自打点了各媒体，如您所料，视频很快发布到了网上，但由于我们准备充分，事情并没有发酵，各大媒体也没有报道这件事情，公关公司并未松懈，提前做好了管控舆论的准备，但我们都没有想到……”
宋秘书说到这顿了一下，表情犹豫，不敢开口。
顾正卿脸色冷的都快结冰了，气场强大得让宋秘书腿软，“继续。”
宋秘书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想到，您父亲在在报纸和网上同时发布了与您断绝关系的声明，很快就传开了，等我们想压下热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顾正卿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一时怒火攻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荒谬！”
顾志雄年近50，就算没有经商头脑，但也在顾氏长大，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他难道不知道公司形象有多么重要吗！
他这么做就是想毁了顾氏！！
他和母亲兢兢业业，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才把白手起家创办的顾氏，发展成了当地的龙头企业，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母亲甚至累出了一身病，只是40多岁便去世了，而如今竟因为顾志雄一个如此愚蠢的举动，就要遭受巨大损失。
顾正卿狠狠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蹦起，因为过于用力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以往公司遇到过不少危机，但宋秘书从没见过顾正卿如此动怒的样子，被气场震慑的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当鹌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几秒，顾正卿突然收敛了怒气，抬头看向宋秘书，“现在热搜多少位了？”
宋秘书赶紧看了眼手机，低声说道：“热搜排名已经到第21位了。”
这跟顾正卿预料得差不多。
大家一向关注豪门秘事，一有风吹草动，便自动赶过来吃瓜，而且他们的对头公司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顾正卿说道：“让公司官博发布消息，不要直接否定这件事，态度暧昧一些，但一定要语气坚定的保证，这件事绝不会影响到公司，然后让公关公司尽力降低这事的热度，但不要动作幅度过大，这样会引人怀疑。”
宋秘书见顾正卿在气头上，还能沉下心来，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心中佩服极了，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点点头说道：“好的，顾总。”
顾正卿摆摆手说道：“行了，去忙吧。”
宋秘书走出了办公室。
顾正卿思忖了几秒，刚要拿出手机来给顾老夫人打电话，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顾家别墅。
顾老夫人有自己单独的手机，会用顾家别墅号码给他打电话的，只有刘妈一人。
“正卿！不好了！”刘妈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焦急。
顾正卿安抚道：“不着急，您慢慢说。”
刘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尽量说得清晰一些，“老夫人接到公司的电话后，立刻就把大少爷叫了回来，不知为何你大伯三姑等人都到了，如今，正在老夫人面前说你坏话，还嚷嚷着要和顾家脱离关系。”
顾正卿听到脱离关系这四个字，瞳孔一凛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来顾志雄这是早有预谋啊，联合了顾家其他人，势要把他从顾总的位置上赶下来。
这手段真让他恶心，为了争权夺利，一点也不顾忌顾氏的利益
刘妈见顾正卿没动静，急得直跳脚，“正卿，这可怎么办呀！我听到他们胡说八道，真是要气死了，我是亲眼看着你和少夫人费心把顾氏经营起来的，可千万不能让给那些人渣啊！”
顾正卿嗤笑一声，“不会的，这世上能从我手里抢走顾氏的人，还没出生。”
听到顾正卿这么说，刘妈安心了很多，接着问道：“正卿，你要现在回来吗？”
顾正卿冷声说道：“我现在就回去。”
顾正卿离开公司前，叮嘱宋秘书一定要尽快完成他吩咐的事情，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给他打电话。
安排好一切后，他才开车，离开了公司。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很乱，以往的各种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妈妈第一次带他参观顾氏……
顾老夫人牵着他的手过马路……
妈妈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用满怀爱意的目光看着他……
顾志雄那贪婪又狰狞的嘴脸……
昨晚叶文哲劝他的话……
时间变得漫长又短暂，都到了顾家别墅，顾正卿大脑里依旧乱糟糟的，但某个念头却愈发清晰。
顾正卿走进别墅，发现顾志雄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此时正和大伯三姑坐在一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顾正卿冷眼扫过在场的人。
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在顾家有点分量的人都到了，看来顾志雄为了赶走他真是不择手段，什么人也不嫌弃，也不怕在事后被他们啃掉一块肉。
见顾正卿来了，顾志雄他们一个个挺直脊梁，进入了战斗状态。
顾正卿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坐在顾老夫人身边，悠悠然地喝了口刘妈端上来的茶，完全忽视了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人。
这一举动可把顾志雄他们气得够呛。
顾志雄决定先发制人，“顾正卿你这个不孝子，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赶出了公司，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
顾正卿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断绝关系的声明，你考虑过这对公司的影响吗？”
顾志雄当然考虑过，但他不在乎，只要能逼得顾老夫人站在他这一边，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大伯眼神转了下，帮腔道：“你爸这还不是被你逼的，你但凡有一点孝心，你爸也不会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孝顺他？”顾正卿声音冷的几乎结冰，“他婚内出轨，包养小三，现在还想要私生子进公司，见计划没有得逞，就愚蠢到发表公开声明，他身上有任何值得我尊敬的点吗？”
“放肆！”大伯说不过他，只能用音量盖过他，“志雄就是有天大的错，他也是你父亲，他生了你养了你，就是这份恩情，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这是顾正卿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差点就笑出了眼泪，“恩情？我巴不得母亲根本没有嫁给他，没有生下我，可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如果能选，我绝对不会成为他顾志雄的儿子。”
听到顾正卿的话，顾志雄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狠狠咬了咬牙，转头对顾老夫人说道：“母亲，你也听到了，这就是你的好孙子。”
顾老夫人表情冷凝，面对着如此乱局，端坐在沙发上，好像这样就维持住了她的体面。
顾志雄见状，心里一喜。
顾老夫人若是想维护顾正卿，早就开口了，如今不言语，便是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了他。
他看着顾正卿，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顾正卿也太过天真了，还以为顾老夫人是真心宠他，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但在顾老夫人心中最重的是家族和门面，跟这相比，顾正卿这个长孙不算什么。
大伯和三姑对视一眼，在各自的眼中都看到了窃喜和得意。
三姑添油加火道，“正卿，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但没想到你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你太令我失望了，我看你心里就只有权利和地位，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亲人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不死乞白赖地留在顾家了。”
其他亲戚见状，也跟着添油加火。
顾老夫人看着一堆要和顾家脱离关系的人，脸色更难看了。
过了几秒，顾老夫人才缓缓开口，“正卿，你这次是做得有些过分了，快向你叔叔伯伯们道歉。”
听到顾老夫人这么说，大伯三姑他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挑衅地看着顾正卿。
顾正卿根本没把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转头看着顾老夫人。
年岁愈大，顾老夫人变得更端庄优雅，像个冰冷的牌坊，活着便是为了维护门面。
顾老夫人是明事理的人，怎么会分辨不出错方是谁，但还是为了家族门面，选择委屈他。
可能，
是因为他不重要吧。
这一刻，顾正卿心中那个双手温暖，会牵着他过马路，会拍着背安抚他的老人，彻底消失了。
顾正卿突然好想笑。
这就是他一直挂念的奶奶，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明明最清楚他这些年的痛苦和委屈，如今却冷着脸，逼他道歉。
但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
顾老夫人见顾正卿一直不言语，心中波澜起伏，但依旧说道：“正卿，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放个假好好休息吧。”
顾志雄和大伯三姑听到这句话纷纷愣住了，足足过了半分钟，他们脸上才露出狂喜的表情。
顾老夫人这句话虽然委婉，但却是要撤了顾正卿的职位。
虽然硬着头皮这样做了，顾志雄也不确定这招真的会管用，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顾正卿在顾老夫人心中的位置了。
顾志雄他们的狂喜相对，顾正卿表现得异常冷静。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伤心，但没有，他的心情很平静，好似早就猜到了这一刻会到来。
当初，奶奶放弃她，变成了不近人情的顾老夫人。
如今，顾老夫人放弃他，成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一直觉得顾志雄十分愚蠢，看来不是，最愚蠢的人是他。
他竟然还对奶奶抱有希望，竟然还试图抓住这最后一丝亲情，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像个笑话。
顾正卿这么想着，笑出了声。
他慢慢站起身来，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顾老夫人身上。
顾老夫人看到顾正卿那冷漠，毫无一丝感情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从此以后，我和顾家没有一点关系！”顾正卿一字一顿道。
听到顾正卿冷冰冰的声音，顾老夫人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在她眼中，顾正卿是个很成熟冷静，绝对不会赌气的人，他既然说出了这种话那就一定是真心的。
顾老夫人有些慌了，“正卿，只是因为我撤了你的职，你，你连我这个奶奶都不要了吗？”
顾正卿垂眼看着他，眼中丝毫没有犹豫，甚至轻勾了一下嘴角：“不要了。”
顾老夫人万万没想到顾正卿会说出这种话，整个人呆住了，都忘记了呼吸。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她知道顾正卿并不像顾志雄说的那样，一点不顾念亲情，实际上顾正卿是她见过最重感情的孩子。
这些年她一直有意无意地仗着这点，逼顾正卿退步，时间久了，她习以为常，彻底忽视了顾正卿的感受。
不仅是顾老夫人，在场的其他人也震惊于顾正卿说出的话。
再说出“不要了”这句话后，顾正卿反而轻松了，他深陷在泥潭里的那只脚，如今被他拔了出来，从此他便干干净净地活在世上。
脚下是坚实的地面，抬头是广阔的天空，他不用再顾忌，有人会拖着他继续往下陷了。
他终于从顾家这泥潭里摆脱了出来。
“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顾家人，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说完这句，顾正卿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挺拔，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顾正卿的心像是关上了阀口，所有的情绪都被关在了里面。
他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麻木，五感丧失，就像个不会伤心、不会痛的木头人。
刚才发生的一切被黑白定格，变成了默声胶片，重新回想起来，顾正卿好似在看别人的电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正卿感到奇怪，又有些庆幸。
这样也好，公司需要的是冷静成熟，心里没有情绪波动的顾总，而不是一个被抛弃，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丧家犬。
一直到公寓门口，顾正卿都觉得自己状态非常好，可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他突然迷茫了。
他这是在哪？
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又是谁呢？
大脑像是被锈住了，顾正卿足足思索了几分钟，这才想起他这是要开门回家。
可是……他还有家吗？
他刚和顾家彻底脱离了关系，生他养他的顾家没了，那他的家在哪？
心上紧闭的阀口突然开了，奔涌而出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无数种情绪拉扯着他，像是要生生把他撕碎。
顾正卿捂着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慢慢蹲下身子，蜷缩在了一起——这是刺猬抵抗天敌的做法，这样就能藏住他们柔软脆弱的肚子，受攻击的部位也少了许多。
顾正卿咬着牙，生生忍着这无尽的痛。
但真的好痛啊，他快扛不住了。
就在他差点放弃之前，一道亮光照进他眼里。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仰起头，看到了站在光亮中的沈珩。
沈珩周身萦绕着亮光，眉眼温柔，眼神澄澈，像是下凡来度他的神祇。
沈珩看到顾正卿头上布满汗珠，脸色苍白的蹲在地上，呼吸一窒，连忙蹲下身扶住了顾正卿的手臂，关切地问道：“顾先生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看到沈珩的那一刻，疼痛神奇地消失了。
顾正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有怕了，满脸焦急地朝沈珩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沈珩怕他伤到嗓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道：“没关系，慢慢说。”
顾正卿逐渐安静下来，他尝试了好多次，才发出了声音，只是嗓音沙哑极了。
沈珩再次问道：“顾先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心脏再次痛了起来，顾正卿抬眼看着沈珩，眼神像水洗过一般。
“我，我只是找不到家了。”
顾正卿心上的伤口冒出汩汩鲜血，他紧紧拽着沈珩的衣角，像是拽着最后一根稻草，说出的话颠三倒四：“阿珩，怎么办，我找不到家了，我找不到了，我，我没有家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沈珩看着顾正卿那双压抑着伤痛，仿佛哭过的眼睛，抬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你的家在这。”沈珩环住顾正卿的腰，将人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又坚定，“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