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阴阳大道，再相见
叶云霄的目光带着空洞，带着茫然。
良久，他的目光才渐渐聚焦，空白一片的大脑，也被潮水般的记忆填满。
他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昆家老祖，最后被他一剑碎了心，灭了魂。
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身体，目光闪过痛楚。
一切，都已失去。
叶云霄站了起来，整个身体都有支撑不住的感觉。
那是一种，他无法想像的虚弱。
他将双手放在自己面前，上面尽是深深的皱纹，以及遍布的老人斑。
回首百年前，他破境登仙。
而如今，却已风烛残年。
命运，似乎在眷顾他之后，又再度将他抛弃。
叶云霄站立着，目光复杂。
良久，他掩去情绪，看向战船上那神秘的老者，躬身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者，却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叶云霄明白了过来，这老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这个人，包括这艘船，仿佛都是虚幻的。
叶云霄没再说话，而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浓雾。
好一会儿，他一咬牙，盘腿坐下，试着修炼。
但是，他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感觉不到。
于是，他拿出一颗灵丹吞服。
但灵丹上面的灵力一爆发出来，直接泥沉大海一般，无法被他吸收和控制。
叶云霄不甘心，试着他懂得的所有方法。
但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而告终。
叶云霄惨然一笑，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失去了一切，重头来过这么简单。
因为，他失去了道基，也就失去了修炼的能力。
“不能修炼，我现在活过来，又能维持几天呢？”叶云霄喃喃道，他现在的身体苍老无比，命火微弱，没有灵力支撑，这具身体也活不了多久。
叶云霄沉默着，面对危机时，他不惜拼命，但绝不代表他不惜命。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还有太多牵挂。
就在这时，叶云霄再度望向了那老者，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老者能救他，是不是也能让他恢复修炼的能力？
于是，叶云霄走到了老者面前，诚恳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但他还没说完，目光却是一滞。
因为，他发现这老者仿佛并非活人。
叶云霄伸出手，触向这老者。
瞬间，叶云霄的手，自这老者的身体处穿过。
叶云霄顿时一脸的不敢置信，这……
叶云霄想起，第一次见到这艘远古战船时，是冥河之泉出现时。
冥河，九泉之下，那是亡者的世界。
难道说，这老者竟然是……
叶云霄心中的希望，顿时化为了失望。
叶云霄的心，在不甘与怨恨之中起伏。
但随着这战船的行驶，时间的流逝，叶云霄的神情，慢慢变得平静。
怨已平，恨已消。
唯有一丝遗憾，还萦绕在心头。
“人世走一遭，岂能没有遗憾……”
“这辈子哭过，笑过，爱过，恨过，也就值了。”
“再说了，我这一生，也算得上跌宕起伏，于虚幻仙界成就仙王，再回归凡间重做自己，然后踏入七星世界走斩天之路，那各族天骄，又有几人及得上我？”叶云霄自言着。
就在这时，叶云霄突然再度望向了那老者。
只见得一直一动不动的老者，突然抬起了手，他的手上，有黑白两团光芒在闪耀。
叶云霄目光一亮，他感觉到了这黑与白之间，有奇特的韵律，而且蕴含着某种大道规则。
叶云霄下意识地，学着老者掐诀修炼。
时间如水，眨眼间，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叶云霄唯一的乐趣，就是学着这老者修炼。
不能修炼出灵力，但却能体悟到这其中的一些意境。
对于叶云霄来说，这是他还活着的证据。
“大道的尽头，是失去自我，成为宇宙星空的一部份。”有一天，一个声音，轰然在叶云霄脑海中响起。
叶云霄有所明悟，大道的尽头，我为宇宙，宇宙为我。
赫然，他的一只眼睛，完全化为了白色。
“大道的尽头，是一切消散，只剩自我。”又有一个声音，在叶云霄脑海中响起。
叶云霄浑身一震，脑海之中，宇宙星空片片崩碎。
虚无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也就在这时，叶云霄的另一只眼睛，完全化为了黑色。
“黑与白，阴与阳，白昼与黑夜，原来，这是阴阳大道……”叶云霄喃喃自言。
叶云霄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领悟阴阳大道。
他对阴阳之道也涉猎过，但都比较粗浅。
阴阳之道，为天地本源之道。
懂皮毛的修士多，但深入的少。
能触碰到大道门槛的，几乎没有。
“可惜的是，我现在即使领悟了，但无法修炼，也是毫无作用。”叶云霄心中轻叹。
他现在，生命之火愈加虚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蹬腿，彻底化为宇宙尘埃。
突然，叶云霄感觉到船身一震。
眼前突然一亮，他发现，这艘船似乎突破了空间障碍，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是一片火之世界，船在熊熊火海中穿行。
这里有无数以火为本源的修士，他们看到这船，立刻跪拜，仿佛看到了神迹。
很快，这船离开这片空间，又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空间内，存在着另一些叶云霄无法理解的修士。
如此，叶云霄从震惊到麻木，就如同一个看客，看着这船进入一个个空间，一个个世界。
看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环境，各种他无法理解的修士。
叶云霄也不知道，他现在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
是属于过去，还是属于现在。
但是，叶云霄感觉到了各种大道，各种惊才绝艳的天才。
他亦感觉到了各种情绪，愤怒的，悲伤的，亢奋的，喜悦的……
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世界，经历了多少悲喜。
突然，叶云霄感觉到这远古战船，进入了无边无际的星空。
叶云霄满目震撼，因为他能看到，此星空，共有九重。
每一重，都有无尽之海，都有撑天之山。
“这就是九重天……”叶云霄喃喃自语。
他无法理解，这远古战船是以怎样的角度，竟然能同时看尽九重天。
也就在这时，叶云霄的心里，涌起了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
“我修炼的化山道诀，能否将这天山之魂摄出融合，以此化为我的道基……”叶云霄忍不住这么想。
他初想也觉得荒唐，但很快就坐立难安。
试一下，又能如何？
叶云霄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就如同当初在浮屠一样，观山势，感山魂，将之彻底烙印在神魂之中。
他如今，望的就是第九重天的第九天山。
这一望，他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已忘了一切，眼中只有这第九天山。
第九天山无边之大，要将之在心中彻底勾勒出来，需要大决心也需要大毅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第九天山，在叶云霄的神魂之中，变得无比清晰。
然后，此山在叶云霄神魂中崩溃，化作无数碎片。
每一碎片，都仿佛蕴含着天地之道。
“是谁？谁在夺第九天之天运？”
“吾乃夏烨，第九天之天主，来者何人？”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带着煌煌天威，横扫八方。
叶云霄猛然一震，清醒了过来。
而一道强悍无边的神念，扫过虚空。
但是，却并没有发现这远古战船。
远古战船，直入九重天，很快过了第八重天，第七重天……
直到，最顶上的第一重天。
这第一重天，在叶云霄眼中，除却互不相融的黑色与白色，再也看不清楚其它。
叶云霄愣了一下，他一伸手，手中亦有黑白之气化为阴阳之珠，在缓缓旋转。
“天地有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生万物……”
“阴阳之中，融合天地所有大道规则，也就是说，所有大道规则，都自这其中而来……”
“阴与阳，亦包含生与死。”
“当初，东方昊修炼万神道诀，以死化生。”
“我能否……”
叶云霄目光明灭，他抬手，将手中阴阳之珠，拍向了自己的额头，将之纳入神魂之海。
自此，吾身即为阴阳，亦含生死大道。
也就在这时，整艘战船猛然一颤。
叶云霄身体一抖，顿时惊醒。
他赫然发现，这艘船，竟然停在了开阳界的边界上。
叶云霄明了，已经到了他该下船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朝后面一拜，然后走下了船。
赫然，浓雾骤起，那艘远古战船，消失在浓雾之中。
叶云霄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凉。
他拖着这具苍老的身体，开始前进。
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
但是，叶云霄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就这么一步接着一步，走向远方。
若是以前，他一瞬万里，而现在，他走上一段路，便气喘吁吁。
这一走，就是数月。
他走得缓慢而又坚定，跨过了一片一片丛林，越过了一座一座高山。
期间，他遇到过凶兽。
但是，叶云霄这具身体虽然腐朽苍老，但当他抬眼之际，却仍有惊人的煞意。
那是无数尸体和鲜血凝聚出来，不以修为消散而消散的煞气。
这些凶兽，只是普通凶兽，最厉害的也不过相当于金丹境。
叶云霄一眼扫过，没有一只凶兽不夹着尾巴逃跑的。
也在这几个月，叶云霄能感觉到，他腐朽的身体里，仍有那么一丝炼体时的肉身力量在撑着。
可以说，若非如此，他这具身体早已崩溃。
在这一天，叶云霄登到了山顶，发现远远能看到灵霄派所在的区域。
“原来，我已经回来了……”叶云霄喃喃道。
他呆立良久，下了山。
山下有一片湖，湖边有一座废弃的木屋。
叶云霄将这木屋打扫了一下，决定不再走了。
如果真要死去，那就死在这里好了。
第一天夜晚，叶云霄盘腿坐在木屋之中。
但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了一张一张的面孔。
出现最多的是妻女，其实是余曼青，还有丹尊，封玉儿和苟富贵……
叶云霄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心脏。
“若溪……”
距离他离开凡间，再度回到七星世界，一百多年匆匆而过。
她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心如此不安？
如此，又过了十天。
这一天，叶云霄刚推开木屋之门，瞳孔就是一缩。
他看到有一个曼妙的身影，踏波而至，瞬息之间，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云霄心中震动，是……余曼青！
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余曼青看了叶云霄一眼，然后死死盯着木屋旁的一些花草，娇躯在微微颤抖。
那是叶云霄这些天所种，算是一种寄托。
“老丈，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余曼青拿出了一张叶云霄的画。
画中的叶云霄，身姿挺拔，俊朗无比，目中的锋锐之意，从画中都透射出来。
叶云霄默然，摇了摇头。
余曼青目光有些黯然，但当她再度看向那些花草时，却又燃烧起了希望。
“这些花草呢？是谁种的？”余曼青急问。
“老夫来时就有。”叶云霄心中苦涩，但同时，却有一丝疑虑，余曼青怎么能从这些花草中看出痕迹？
“三顺三丁，续头接尾，九草之中必有一花……”余曼青颤声道。
叶云霄一愣，这是他的种植习惯，但是，余曼青是如何知道的？
就在这时，余曼青目光转移到叶云霄身上，死死盯着他。
“我们……是不是见过？”余曼青声音颤抖。
叶云霄摇头。
“我在找我的夫君，他叫叶云霄，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上至九天，下至九泉，他在哪，我在哪。”余曼青咬着牙，落寞地转身离开。
叶云霄看着余曼青的身影，心中有股莫名的悲伤。
“等一下。”叶云霄开口。
余曼青身体一僵，回过头，眸中带着希翼。
“老朽虽没有见过你夫君，但是，他曾留下了一枚戒指，并且留言，说若有人来找他，就将这戒指给找他之人。”叶云霄说着，拿出了一枚须弥戒。
余曼青接过这须弥戒，在上面，她感觉到了叶云霄的气息。
她紧紧握着这须弥戒，泪流满面。
叶云霄心中抽了一下，转过已经有些佝偻的苍老身躯，朝屋里走去。
但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死死抱住了他，一张俏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叶云霄身体一僵，目中流露出复杂。
“叶云霄，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吗？”余曼青泣不成声。
叶云霄感觉到了后背的湿润，他心中苦涩，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沉默着一动不动。
“凡间见君，已误终身。”
“七星相逢，恍然若梦。”
“虽不曾明言，但我与你，三生不散，三世不离，你若死，我绝不独活。”
余曼青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一股决绝，一股让天地动容的坚定。
叶云霄的心被触动了，他转过身，面向余曼青，伸出干枯的手，试去她脸上的泪水。
而余曼青伸手，将叶云霄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你的女人，一天是，一辈子都是，登仙之路，如此遥远，你不在，我无法独自走下去，所以，你若死了，我陪你共赴幽冥。”余曼青的俏脸摩挲着叶云霄粗糙如砂纸的手，喃喃道。
“曼青，我要去轮回洞，寻那一线生机，我修为尽失，你带我去吧。”叶云霄开口，做出了决定。
“嗯。”余曼青用力点头，然后上前一步，缩在了叶云霄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两人拥抱良久，余曼青抓住叶云霄的手，瞬间腾空而起，带着他往轮回洞的方向射去。
传说中，轮回洞生者不可入，入者必亡。
而这时，叶云霄和余曼青出现在了洞外区域，翻涌的死气极为恐怖，足以磨灭任何生机。
“你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叶云霄对余曼青道。
余曼青摇头，扶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朝着里面走去。
两人一踏入这片区域，顿时，在外围，借用此地修行的一些修士，便将目光投射过来。
“这老者身上死气浓郁，仅剩一口气，只是他是凡人之躯，竟然也想来轮回洞求重生，简直是笑话。”
“咦，快看，这老者旁边的女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是紫烟派的余仙子，她怎么会陪这老者出现在这里？”
在低低的惊呼声中，这里的修士，便用各种手段将这里的情况传了出去。
余曼青对这些目光和议论，仿若未闻。
她现在什么都不管，她只想陪着叶云霄，去寻找那一线生机。
叶云霄走得十分艰难，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死气便浓郁一分，命火就更黯淡。
随着深入其中，叶云霄身上的腐朽之气已经深入神魂。
就连身边的余曼青，眼角竟然多出了细微的皱纹。
一步接着一步，两人距离轮回洞尚有千丈之时，叶云霄的身体，已有崩溃之势。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老又如何，一起死又如何……”余曼青低低道。
叶云霄目光闪过一道精光，他的身体内，赫然爆发出一股冲天气势。
这是他腐朽的身体内，仅剩下的本源仙力。
此时，这股本源仙力爆发了出来，瞬间，他拥有仙境的实力。
“抱歉，曼青，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死。”叶云霄说着，抬手一挥。
刹那间，余曼青被一股浩瀚的力量卷起，送出了这片死气翻涌的区域。
而同时，那些借由死气修炼的修士齐齐心神震鸣，神魂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是……斩孽气息吗？”
“不是斩孽，感觉是……仙境！”
“他不是一介凡人吗？怎么会如此恐怖？”
这时，叶云霄将这爆发的最后一丝仙之本源催动，身体猛然朝着轮回洞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