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枫陡坡
七十年前。
涪州,枫陡坡。
陡峭的崖壁荒路上停靠着一排稀罕的汽车,汽车尾巴都是被木板钉得严实的车厢,上面还盖了一层麻布,足见得车主的重视。
“诶,三麻子囊个样了?”
走在前头的司机拉着绳子,问着刚从下面爬上来的人。
那人刚站稳便直摇头:“底下太高了,这绳子到头了我都还没看见底,下面全是雾看不清有好高,也没有看见二娃的车和人,大哥要不我们先走再来找人来救二娃嘛,这地方阴嗖嗖的我害怕。”
司机有些嫌弃的推了那人一把:“你个胆小鬼,这青天白日的有撒子好怕的嘛,二娃连人带车开下去了,不找到他回去也没法给头家交代,凭空少了一辆车的货,头家肯定要找我们麻烦,再说二娃和我们一路长大的,就这样丢下他不管这是人做的事儿嘛,找,必须找,你不行我来!”
“大哥,那,换根索索嘛,这索索不够长,”三麻子面露难色朝尾巴上的汽车喊着:“那个外地的,把你车上的索索,诶呀绳子拿来!也不晓得二娃囊个回事儿,给头家开了囊个久滴车,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趟,还出拐了!”
“哪个晓得哦,就在我屁股后头一哈就冲出去了,这底下深不见底的,也不晓得人咋样了,我觉得多半是活不了了。”
在旁紧张观望的许狗子轻声和三麻子讨论着,这话要是让大哥听见了,该被大哥骂了。
三麻子也警惕了一眼才吐了口口水:“晦气的很,这底下深不见底哪里可能还能活人,我前几回过路的时候听这里滴人说过,这地方啊不干净!”
“能有撒子不干净的,赶紧过来给我拉绳子,我下去找二娃!”大哥拿来了绳子,身后还跟着那个穿着干净的外地人,站在那处身板挺拔与他们几个格格不入。
三麻子看见这个外地人就老实喜欢不上来:“大哥,这个姓陈的是撒子来头哦,以前也没有跟我们一路运过货,囊个忽然就被安排进来了哦,还带个几岁的娃娃,要不是看他车还开的不错我都觉得他是个关系户。”
“鬼晓得他是撒子来历,反正头家的事情我们少打听,乖乖运货斗行了,等我下去了你们也莫去招惹他,听到没得!”
大哥边往身上系着绳子便叮嘱着自己这几个愣头愣脑的兄弟:“等我找到二娃,我们就继续启程,你们两个,个人在高头好心点。”
“晓得了大哥,你慢点,有情况就赶紧喊我拉你下来!”三麻子力气大,拉紧着绳子憋着劲儿回着话。
许狗子也不放心的劝着:“大哥,我觉得你也莫下去远很了不安全,实在找不到我们就先回去,等到了涪州我们再叫人来把二娃和货找回去……”
“晓得了,拉紧我这就下去了,喂!那个外地的,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大哥接过许狗子递来火把缓缓下降,而他的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天坑,时不时还冒出一股冷气。
火把燃气的火苗也开始发抖,如此刻大哥的双腿一般,可他还要下去找二娃,就不能害怕。
心一横继续往下挪着。
上面的人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只能看见天坑里冒出来的白雾。
三麻子等候的有些无聊,便和边上的人说这话:“许狗子,你说我们这个头家到底是撒子身份哦,我们在涪州活了二十年都没有看到过这样有钱的人,你看连这么稀罕的汽车都买得起几辆专门拿来运货,得是撒子家世哦!”
“放在以前高低得是个王爷,没准儿这就是哪个落魄王爷运过来的家产,反正肯定不是撒子见的人的东西,不然囊个不用水路运,花大价钱雇我们从这荒山运啊,要知道我们涪州那边上可就是长江水路,一般人都从水上运东西过来便宜不晓得好多。”
许狗子见那边那个外地人陪他娃儿去了,就放心的畅所欲言了:“你说,我们运的货得不得是撒子宝贝?”
三麻子摇头:“不可能哦,这东西我也没看过,不都是头家提前晚上装好白天我们就直接开起出发的嘛,囊个晓得里面是撒子哦,要是宝贝不应该响一哈嘛,我一路上撒子声音都没听到过,倒是经常闻见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你豁我,我都没闻见过!”
“我鼻子跟你们不一样,我鼻子灵得很,你搞忘了你们细滴时候还喊我狗鼻子的嘛!”
“是,你真的闻到了啊,血腥味,那怕不是撒子好东西哦,”三麻子脸色微变,看向被木板钉死的木板愈发害怕起来:“要不等大哥上来了我们打开看哈,我总觉得不正常。”
“这可是头家的货,你要是打开看了,头家还得给你钱,莫哈了看不得!”许狗子是个机灵的人,有些不该他晓得的事情他还是不晓得为好:“再说我也不是每趟都能闻到,只是这一趟我闻到了而已。”
“你莫说了,越说越黑人,我胆子小的嘛!”三麻子焦灼着一脸,望着天坑的方向手中的绳子似乎很久没放过了:“大哥,你还好撒!”
“没撒子,我在看这崖壁壁上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身上的东西,不过不是二娃的!”
“你们在把绳子放点,下面好像有个东西,我下去看哈!”
“要得大哥,你慢点!”
三麻子将手中的绳子缓缓的放着,回想着大哥说的话,人身上的东西不是二娃的那会是哪个的,忽然手中的绳子就放多了。
“啊!”
只听见天坑的云雾里传来一声惨叫。
“大哥,大哥,你听得到不!”
“大哥,你没事儿撒!”
天坑里无人回应。
三麻子慌了,要不是手上的绳子还有重量他都担心大哥是不是摔下去了:“大哥你莫慌,我马上拉你上来。”
“不,把我放下去,我没事儿。”
“好!”三麻子听见大哥的声音不怕了,继续放着绳子:“大哥,咋样了,看到是撒子没得?”
许久回音才出现:“看到了,这不晓得是撒子东西,这,快,拉我上去,不对等哈,莫拉我上去,千万莫拉我……莫拉我上去!”
紧接着绳子就剧烈抖动起来,并且三麻子明显感觉得到绳子的重量增加了,渐渐的他甚至无法一个人支撑住这重量:“许狗快来帮忙!”
许狗子也立马拽住了绳子,帮三麻子固定着绳子,却没有拉拽的动作。
很快天坑地下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不似人声,也不似他们听见过的任何野兽的声音。
可吓坏了两人。
“许狗,你在做撒子,跟我一路把大哥拉上来啊!”
“这重量不对头,这下面肯定有撒子东西和大哥在一起,不能在这个时候拉上来,不清楚是撒子东西之前把他拉上来我们全都要完蛋!”
“那你就要放大哥一个人在下面迈,那是我们大哥!”
三麻子想要独自拉人上来,但底下的重量却好像一直在增加,他们现在连固定都快固定固定不住了。
更糟糕的是绳子,也快撑不住了。
“我晓得那是大哥,但现在有东西想上来我们不能让他上来,我们孤家寡人跟大哥去了就去了,可这里还有个小娃娃,他还小不能害了他,大哥喊我们莫拉他上来肯定有他的道理!”许狗子吼着,试图把三麻子给吼清醒,“大哥,大哥你还在不,大哥!”
三麻子也跟着喊着:“大哥,你还活起的话就吱个声,这索索快不得行了,要断了!”
“你们需要我帮忙吗?”
原本在车里陪孩子的外地人下了车询问着。
他们这么大动静,他想听不见也很难。
“不需要,回你的车里头去,把你的娃娃照顾好,准备好要是发现那点不对劲赶紧开起你的车就跑,你莫管我们!”许狗子喊着:“你娃娃还小,要替你娃娃多考虑。”
他不知道现在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总有种感觉,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他希望这个不大的娃娃能活下去。
“啊,好……”
外地人蒙圈的坐回了车上,他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身在异乡听当地人的肯定没错。
车里几岁的娃娃看着去而复返的外地人问着:“怎么又回来了,爹你不是说要去帮叔叔们的吗?”
“叔叔们不需要爹帮,他们要爹照顾好你,爹觉得他们说的对,”外地人神色紧张的看向前方,这大雾弥漫的枫陡坡可真是诡异极了。
“那叔叔们那是在干嘛呢?”
小男孩儿够起身子来看着那两个叔叔,这路上他们都对他可好了。
“叔叔们在救人呢……”
“大哥,真的要断了,你要是还活着就快答我一声!”
随着三麻子一声呐喊。
绳子的重量在慢慢减轻着,随后地下传来了声音:“我莫得事儿,快拉我上去嘛!”
“大哥,”三麻子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没有丝毫怀疑的拉着绳子:“大哥你等哈我这就拉你上来。”
“等哈,大哥,刚刚下面发生了撒子?”
许狗子制止了三麻子的行为,他还是不放心。
“我火把掉了,结果底下有条大蟒蛇我跟它打了一架,给老子滴它还凶的很,我身上全是它的牙齿洞洞,痛死老子了快点拉我上去我没力了!”
“好,大哥,马上拉你上来!”许狗子拍拍三麻子的肩膀:“是大哥,拉嘛。”
“你刚刚不是还怀疑嘛。”
“就凭这正宗的口音,不是我大哥还有哪个嘛,”许狗子可放松了警惕,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看向那边的外地人父子。
没事儿了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看着被拉上来的人许狗子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了。
那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个空壳子一具不知道哪个年代已经风干的干尸!
“这……”
三麻子流着汗,他已经分不清楚此刻的情况到底是不是在做噩梦:“许狗,大哥啊?”
“不晓得,我也不晓得,”许狗子直觉告诉他,事情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这里现在很危险,“赶紧走,要是再不走还不晓得会发生撒子事。”
“那大哥……”
“大哥和二娃我们找多点人了再来找他们,赶紧走!”
许狗正要拉着三麻子上车走,那白雾弥漫的天坑里忽然爬出来两个人,狠狠朝他们扑来!
在他们眼里那都是干尸,皱巴的皮包着骨头,可他们还会动。
在外地人的眼里,他们两人就在那原地挣扎着,嘶喊着,极其痛苦。
而在那边躺着的是血淋淋的人,正是那个下去找二娃的大哥。
“是活不成了……”
外地人看着三麻子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就赶紧按下了自己儿子的头:“三乾听话,别看,爹下去救他们去你乖乖在车上别乱跑!”
“好。”
外地人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了许狗子低沉的嘶吼声:“快跑,别管我们快跑啊,娃娃,娃娃要紧!”
原本打算下车救人的外地人也退缩了,对娃娃要紧,他没有再犹豫关上车门慌张的跑了。
就从那挣扎的两人身边而过,他甚至都没敢在看他们一眼。
“爹,你不是说要去救他们嘛?”
“他们让爹保住你,爹觉得他们说的对,你就是爹的全部,爹得保护你!”
外地人揪着心驾驶着汽车离开了枫陡坡,才离开最险峻的那段路,外地人也开始精神异常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爹,你怎么了?”
“爹……”
“儿子你快打开车门跳下去!”
“你快打开车门跳下去!”
男孩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就在他跳下去的瞬间,他爹连同他的汽车冲向了枫陡坡的天坑深处。
“爹……”
男孩趴在天坑边上看见的只有天坑升起的白雾,在那雾里没有他的爹。
“嘶呀!”
诡异的声音从刚才的放心传来。
男孩回头只看了两个人诡异的扭着自己的躯干,身上满是撕扯的血痕,冲他诡异的咧嘴笑着。
“叔叔……”
没有人样的人自然回应不了他,扭着躯干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