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温暖（4000字）
绿皮火车走得并不快，对于夏恬和苏雪儿等人来说，还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她们习惯了平日里飞机高铁的速度，对于能看清窗外风景的火车显得格外感兴趣。
苏西把耳机拿出来听歌，也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她告诉苏力生自己假期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实践活动，很有可能没有时间回家过年。但实际上，她打算偷偷迎接苏力生回家，给他一个惊喜。不过想起来自己答应舅舅在年后的巡演当个特别嘉宾，苏西还有点心虚——看来还是要加紧训练才行。
今年小石村这么热闹，搞不好可以搞一台联欢会。彼时米粒和安仁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想到两个小朋友，苏西的眸子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想到那两个小豆丁，苏西脸上的笑意更甚，高中三年忙于学业，他们只能靠信件联系，只知道他们都在按照努力向上的轨迹一路成长，这次回去，她可要看看当年最喜欢黏在她身后的两棵小树苗如今长得有多茁壮。付生坐在苏西的另一侧，看着玻璃窗上映照出的苏西的笑脸，不由得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高考结束后，他无意听顾信恒谈起过与苏西在小石村的际遇。那时他只觉得遗憾，在这里帮苏西过生日的人，不是自己。
苏西一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到达了县城火车站，从这里去往小石村，还需要几经辗转。苏西没想到刚走到车站门口，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牌子。
“欢迎小石村的支教老师！”
村长旁边站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胸前的红领巾很是鲜艳。苏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安仁，你都长这么高了！”
抽条的背脊，和稚气中已经初步显露出来棱角的面庞，让苏西差点没认出来这个曾经喜欢扯着她的手看星星的少年，她冲到面前想要给安仁一个拥抱，他却害羞地往后缩了缩，耳朵红红地叫了一声。
“苏西姐姐。”
村长听了大笑：“这小子，今年上了初中，就不肯再叫你老师了。”
一别三年，小石村如今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就连村小也从大巴车里挪了出来，另外开辟地方，修建了整齐明亮的校舍和学生宿舍，还有操场，虽然只是用水泥磨的平地，但是对于小石村的孩子们来说，已经宛如一片乐园。
教师宿舍也翻修过，现在分两层，一层作男教师宿舍，一层作女教师宿舍。苏雪儿和夏恬兴奋地楼上楼下转来转去。
“真好诶，是两人间，还有单独洗澡的地方呢！”
这里的条件比夏恬来之前想象得好了不少，是以格外知足，苏西看着她的笑脸，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她对于愿意来到这个偏僻村庄，帮助村小学生读书的人，都抱着一种感激之情。所以在夏恬跑过来的时候，从包里掏出一个热水袋递给她。
“每天晚上可以装上热水抱在被子里睡哦，虽然这边冬天没有北方冷，可是没有暖气，也是蛮难捱的。”
苏雪儿自然也得到了一个，周宇看着有些眼红。
“苏西小姐，你怎么这么偏心，难道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骑士团们，不值得一个暖手宝抚慰寂寥的漫漫长夜吗？”
随后就被付生锤了一拳。
“看你这脸皮厚度，应该身上的皮肉更不怕冷才是，去去去，把你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备课去。”
别看张宇这个学理工的直男平日里毛毛躁躁，他却一直是微电影剧社的主力，苏西第一次看见那些宛如青春疼痛文学的作品，几乎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个笑得像极了哈士奇的男孩子的作品。
众人在一起玩闹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了。
明天村小的假期课堂才正式开学。苏西想去县城走一走，苏力生虽然已经把镇子上的咖啡馆盘了出去，却还有一分股，如今是他的老同学在经营，兼职卖一些魔术道具，竟然也成了魔术师圈子里热门打卡地。
苏力生两天前就回来老家了，就在那间小店帮忙，苏西想去给舅舅一个惊喜。
是以吃过午饭，她就等在了一天只有四班，唯一能够用以去往县城的公交车站牌下。
“好巧啊，苏西。你也要出去走走吗？我也想进城去买点日用品，这里的小卖部存货量不够。你可以带路吗？”一个温柔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苏西转过身，午后的阳光让少女整个人看起来金灿灿毛茸茸的。
“在想什么呢？小东道主。”
其实付生说了谎，他刚刚洗完澡，爬到教师宿舍楼顶晾衣服的时候，看见了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少女。来不及把头发吹干，他便拉起自己的背包跑下楼。一边努力面不改色地说谎，一边担心苏西会通过自己身上的水汽发现异样。
他用手在苏西面前晃了晃，少女才回过神，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在付生面前，总是会多一些轻松，或许是因为在高中时期，他曾为她保守过秘密，无形之中，两个人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
一向爱迟到的公交车今天居然准时，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了一会儿，苏西就有些犯困了。耳机里像往常一样放着柔和的纯音乐。
付生本来在用手机看小说，看到精彩的地方正想安利给苏西，却看见少女已经微微合上了双眼。付生叹了口气，举起手，为苏西挡住了阳光。
夏恬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少年努力举起胳膊，为沉睡的少女遮挡阳光，苏西恍然觉得这个画面像是画一样。见她醒来，付生若无其事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臂。
“走吧。”
苏西心中一暖，他们同学这么多年，付生一直都是一个这么细心温暖的人，以至于她都忽略了，这样的温暖是否只给她一人。
比起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石村，县城显得热闹许多，商场前人来人往，路边也有小摊贩热情吆喝着水果蔬菜，或是一些日用品。
苏西走到一家红彤彤的小摊前，这一家主营春联、鞭炮一类的装饰品，都不用细看，就是满满的年味。
如今城市里可以放鞭炮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她想到来自北方的夏恬苏雪儿她们，或许更喜欢这些，于是打算挑一些回去。付生为了圆刚来时随口所说的拙劣的谎言，在旁边的摊位上打着转，却看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对着苏西交换起了眼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西不是那种大美女，却是格外容易被搭讪的类型，或许因为她的长相乖巧又瘦弱，当没了冰山一样的冷漠气质后，显得有些单纯柔弱。漫长的复读经历，让她沉埋在阴影里太久，没有阳光照射抚慰的地方给予了她苍白的皮肤和纤细的四肢，让她在某些人眼里变成了可以捕猎的对象。
“这小丫头真白。”领头的疤脸“啧”了一声。
跟在他身后的黄毛察言观色，忙接上。“说不好是城里人呢，看这穿衣打扮，看这气度，没准是来支教的大学生。”
“大学生好，大学生有文化，多香几口，我没准也能认识方块字了。”
疤脸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还不快上前，和你们未来嫂子打个招呼。”
苏西已经挑好了鞭炮，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坚硬的人体。她吓了一跳，转过身，这次看到的却不是付生和顾信恒他们嬉皮笑脸的脸。
苏西第一眼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先软下语气。她是在县城读的初中，小小的学校里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有不少男孩子刚上中学就走上了混子的路，整日在街上游荡，要么就在黑网吧里通宵。他们把无知当成义气，把愚昧当成勇气，从那时候起，苏西就对这样的男孩子避之不及，她想要考出去，就是想彻底离开他们。
“对不起，几位大哥，不小心冲撞了你们，扰了您逛街的兴趣，我这就让路。”
苏西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脸。打算后退几步就跑的时候，被黄毛抓住了手腕。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黄毛本来想说要警察做什么，又想到几个人的身份，生生吞回后半句，改说：“要我们老大做什么呢！想道歉，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表示表示吧。”
黄毛浑浊的眼里，射出兴奋的光芒来。却被疤脸一巴掌拍到后脑勺，打得转了几个弯。
“别理他小妹妹，我们是文明人，相识就是缘分，鄙人恰好开了一家按摩馆，要不要和我们一道玩玩，哥哥请你，给妹妹压惊。”
苏西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一边用余光扫着付生所在的地方，企图找到呼救的突破口。
就在疤脸的手就要抓住她的胳膊时，却有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撞得比他高上一头的疤脸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公然调戏良家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快点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苏西有些吃惊地望向来人，苏力生的头发似乎又花白了些，叫她刚刚第一眼几乎没能认出来，可是此时此刻，那个印象里只会嘻嘻哈哈的小舅舅，就这样挡在她面前，像一座山。
苏力生其实早就知道苏西心中打得那些小九九，只是他和外甥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乐得让她这些小计谋得逞，他本来打算佯装不知，偷偷布置好打算用作生日场地的店铺，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还没在店里布置好，就看见了外面的这一场闹剧。
“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都是我们罩的，你敢动我们老大，疯了吧你！”
见自己老大丢脸，黄毛立刻瞪大眼睛冲上前去。
长时间熬夜研制新的魔术，让苏力生的体力下降的很快，但此时他明知道自己是螳臂挡车，也无法后退半步。
“你以为警察管得了我们老大吗？不想死就让开！”
鞭炮摊前围观的人群逐渐聚拢来，有些年长的村民认得苏力生，但碍于疤脸和黄毛的气焰，最终只是摇摇头，躲远了。鞭炮摊老板也是敢怒不敢言。
付生此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疤脸那边是三个人，他加入的话，或许苏西这边便不会太过落于下风，才走了几步，远处却传来一阵轰鸣声。
苏西抬起头，差点以为是自己在惊恐之下看见了幻觉。
居然是顾信恒。
不知道他从哪个老乡那里租来一辆摩托车，而后座上载着的女孩，正是夏恬。两个人直接冲到苏力生面前才刹住车、
“又来了一个好看的小妞？是担心我的兄弟们不够分享么？”疤脸不以为然地开着笑话，对上顾信恒凌厉的眼神，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
“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夏恬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举起手机。“我叔叔正是从北城调过来追查你们上个月犯下的命案的，今天你们跑不了了。”
说完她按下免提，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警笛声，还有劝说两人投案自首的警告。
疤脸似乎还想凭借自己地头蛇的优势，寻求村民们的帮助，谁知道听说上次县城的抢劫案的主谋正是疤脸，村民们的愤怒空前高涨起来。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把手头的烟头丢了出来，正好落在苏西脚边的塑料袋上。“丝丝”的声音响起，苏西只听见惊呼——“小心！”
付生眼疾手快冲过来，把它捡起丢了出去，竟正好扔在黄毛怀里，黄毛看清自己抱着个什么东西，吓得立刻又把它丢给了疤脸。好在苏西买的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小型玩具鞭炮，杀伤力不大，但随着一阵轰鸣，疤脸还是挂了彩。被随后赶到现场的警察带走了。
“苏西，没事吧。”夏恬关切地问。“我想上集市上买些特色礼品寄回家去，没想到碰到了你们，我看着他们的脸有些熟悉，就先报了警。”
“谢谢。”
过了很久，苏西才似乎真正找回自己的声带。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苏西还站在原地，惨白着脸，苏力生跟随警察去做笔录，女警见苏西受到惊吓，便让她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线索，第二天再来警察局汇报。
她应下来，转过头看着已经走到一边交谈的顾信恒和夏恬，街道上的吵闹让两个人的脸庞不自觉贴近，看起来有些亲密。一瞬间，她觉得站在阳光里的顾信恒和夏恬，彻彻底底地和她分成了两个世界。
苏西忽然觉得有些冷，刚刚阔别已久的舅舅就出现自己眼前，自己居然忘记给他一个拥抱。
有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肩膀。
“苏西，不怕。”
那个人温柔地挡在了她面前，替她遮挡住了所有的不堪。付生刚刚错过了拯救苏西的机会，但是他明白，苏西此时此刻的脆弱。
他弯下腰，递给她一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