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么远
老师办公室。
老班正悠闲地泡杯枸杞水, 有年轻老师看到他八卦地问:“你们班的陶艺希那些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老班疑惑。
“你不知道?”年轻老师给他说了前因后果,老班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
“一派胡言,附中每次考试监控都开着呢, 她怎么可能作弊,而且全国竞赛是开玩笑的吗, 怎么可能走走关系就能得第一,你们相信这种虚假传闻?”
年轻老师见老张动怒, 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她的成绩自然是做不得假,只是有些好奇她和顾家的关系。”
“那是人家的家事, 我们管不着。”平时弥勒佛一般亲近的老师肃起脸更吓人。
年轻老师讪笑:“您说的是。”
老张不懂年轻人玩的这些平台,直觉有些不安,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 彻底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自习课上, 班上因为这件事, 平日里问问题的人都不见了。
陶艺希翻着日历, 据她所了解, 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确定提前录取的消息了,过不了多久就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艺希。”老班一脸凝重敲敲她的课桌,“到办公室来一趟。”
陶艺希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作为老班的得意门生,老班叫她总是笑盈盈的, 今天却分外严肃。
“老师。”她乖巧地立着。
“你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吗?”
“嗯。”陶艺希眼眸清澈, 一身坦荡。
老班怜惜地叹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她是顾家的远房亲戚,原来关系比他以为的更加错综复杂,不知道她这身份怎么驯服顾景源那个小魔头,想来并不容易。
现在闹出这种事, 如今,只怕是雪上加霜。
“清大收到很多私信,专门打电话问过这件事。”
陶艺希脑袋哄地一下炸了,终于开口解释:“老师,我从来没有作弊造假。”
“艺希,老师相信你,但是众口铄金啊。”老张满面愁容,这个互联网的世界太疯狂,讯息、谣言传播速度超乎想象。
“想想办法赶紧消除影响,不然再闹下去,清大那里不好交代的。”
老张从教二十年,手上不是没有带过惹事的学生,却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的学生被舆论压制,他也急得很,这么好的苗子,就此丧失一生最好的机会太可惜了。
“老师会帮你和清大那里解释的。”
“谢谢老师。”
陶艺希机械地道谢,随后沉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离开。
教室里,顾景源等了许久,清校的铃响了都没有看到她回来。
整理好她的书包到老师办公室,门已经上锁。
打她电话无人接听,打给周枝,她说陶艺希没和她在一起。家里有杨嫂她们在,她定不会回去。
顾景源慌得跑到门卫处,指着门口荣誉展示墙上她的照片,问保安:“请问有没有看到这个女生离开学校?”
保安本想说这么多学生哪里记得过来,但好在陶艺希容貌着实出众,保安对她印象深刻。
“好像没有。”
“谢谢。”
顾景源知道她还在学校,一路狂奔。
在无人的卫生角,每一层的女厕门口呼唤三遍她的名字,中间一层还在门口碰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丢人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上前询问那位女生里面还有还没有人,女生娇羞地说完“没有”,他匆匆说了声谢谢便赶忙离开。
一直向上到天台。
天色已暗,天台没有开灯,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脚下的路。
“陶艺希,你在吗?”
依旧无人回应。
“陶艺希,你回我一下。”
他边说边走,眼尖地扫到角落里窝着一团的黑影。
她的双手抱膝,脸埋着,单薄的后背不堪一折。
他放缓脚步,轻轻地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陶艺希,清校了。”
她沉闷的声音从里面发出:“你走吧。”
“我等你。”
“不要你等。”
他没动,固执地守在她身旁,两人模糊的影子紧紧相贴。
他蹲着比她高一头,感受到阴影覆盖,陶艺希情绪爆发,抬起头冷声问他。
“你在这里干嘛,看我笑话吗?”
顾景源:“我没有,太晚了,我在等你回家。”
“那是你家。”她挪开脸,秀气精致的侧脸轮廓分明,透着冰冷的疏远。
“……先回住的地方,书包我已经整理好了。”
他将书包放到她面前,她最看重学习了不是吗。
“……”
“自习课上物理老师又发了一张试卷,你不想回去做吗?”
他的话触动到她紧绷的弦,她突然扯过书包狠狠地丢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一层灰。
陶艺希眼眶压抑不住地泛起红晕:“不读了,第一名又怎么样,我还是什么都把握不住!”
顾景源一惊,试图安抚她:“好好好,不读了,你已经是清大预备役选手,一天不读也没关系。”
“我不是。”
“什么?”
“我要被清大除名了。”
陶艺希咬紧下唇,一片发白:“努力了这么久,这算什么。”
他不走,她走还不行吗。
蹲久了,小腿麻木地仿佛失去知觉,站起来时,丝丝麻麻的刺痛袭来,走了一步,踉跄地抓住生锈的栏杆。
栏杆下,是腾空的高楼。
顾景源神经一跳,起身大步朝她走去,扶住她的手臂。
“你走开。”她挥手没有挣脱开。
“我就扶你到那边坐。”
这座历史悠久的校园,天台鲜少来人,这锈迹斑斑的栏杆不知道多久没有检查过了。
他的执着让她压抑许久情绪崩溃:“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双手离墙去推他,没了支撑,身体无力跌落,在即将碰地时,被他一把捞起。
“谁让你抱我的!非要叫你滚才听得懂吗?”
前途渺茫,陶艺希破罐子破摔,撕下那一层伪装,恶言相向。
顾景源单手抱她,拖过自己的书包擦掉许久没人坐的椅子上的灰,将她放下。
他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认真地说。
“这件事会解决的,我保证。”
陶艺希不看他,并不相信他的话。
顾景源抿了抿唇,松开手:“那你一个人坐一会儿,我在门口等你。”
离开前,捡起她丢下的书包。
夜色越来越浓重,陶艺希仰望天空见不到几颗星星。
如同她的前途一般黑暗。
陶艺希瘫坐在破旧的椅子上,面无表情,脑袋放空,任由无尽失落的情绪浸染自己。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学习、讨好、算计……神经时刻紧绷着,因为有盼头才不至于倒下,如今全都毁了,那根弦断了之后,汹涌的疲惫感袭来,累得她不想动弹。
时间仿佛回到她第一次校园暴力的那一天,伤痕累累地瘫在地上,无人问津,母亲嫌弃,友人远离。
她闭上眼睛,记忆混乱交织。
恍然间,手心手背一热。
睁开眼,手背覆盖的是他宽厚的手掌,手心里放着一杯她常喝的奶茶,吸管都插好了。
“喝点甜的吧。”
顾景源头发汗湿了,怕她走了,他一路狂奔到那家店,旁边要超时的外卖跑得都没他快,回来看到她还在心才定下来了。
见她握住没有排斥,他慢慢松开了手,正要听话地再次回门口守着,突然顿住。
陶艺希盯着手中的奶茶一会儿,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熟悉的甜味刺激着多巴胺,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没来得及擦,有人先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拭掉泪痕。
“别哭。”她一哭,他的心揪得发疼,想把惹她哭的人碎尸万段。
可是,他越这么说,陶艺希的眼泪就流的越凶,顾景源完全束手无策。
她呜咽:“你干嘛不走?你干嘛要理我?你不是讨厌我?”她连环逼问,无理取闹想让他走。
“我没有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你不讨厌我之前干嘛欺负我。”
顾景源噎住,人总是要为了曾经做过的错事买单。
“对不起,我为之前做的那些蠢事向你道歉。”他摸摸鼻子,有些窘迫,但眼睛黑亮真诚,在昏暗的黑夜里闪闪发光。
她哭得更凶了。
顾景源慌得手忙脚乱,下意识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活该。”
他们那些人,用校园暴力,舆论压力,录取破灭摧毁她,坏的彻底。
但她又是什么好人吗?
她也用了心计让他听话,骗了他的感情,他对自己越好,万一真相暴露,她可耻地害怕自己接受不了他的冷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边哭边给他道歉,双手无意识地拽着他的衣领,揪成一团。
“你没有错。”顾景源环住她,宽阔的肩膀任她哭泣,心疼得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
她额头抵在他肩上,后来哭累了,压着侧脸抽泣,衬衣上都是她的鼻涕眼泪,从未如此狼狈。
陶艺希平静下来后,难堪地闭上眼,她不应该如此脆弱的,但不得不承认,哭过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顾景源毫不在意浸湿的衣服,轻声问她:“回去吧,嗯?”
“嗯。”她说话还带着鼻音。
她起来,从书包里掏出纸巾,给他擦,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
“对不起。”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很开心。”
陶艺希沉默。
“你哭你闹,让我感受到真实的你。”顾景源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不好,补充道:“我不是让你哭的意思……”
顾景源越说越乱,陶艺希上前抱住他,顾景源止住了声。
她伪装的面具也许在他面前早已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