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今儿, 京城里又添了稀罕玩意。
一大早，“嘟嘟——”的声音传来，邻舍里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点起煤油灯，都探出脑袋向外看, 便见到一个精致贵气的车厢, 前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拉着，缓缓的驰过来。
“那是什么玩意？”众人们惊奇不定，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车子。
那个东西停下了，紧接着, 车头传来尖细的声音，“请熊大学士上车。”
众目睽睽之下，熊赐履有些尴尬的上车, 虽然被许多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真的好爽呀，他是汉臣，平时不能居于内城，只能在外城置办府邸, 而上朝的路程要走个两三个时辰，而自从有了这个叫做汽车的东西，他休息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个把时辰，格外的舒畅。
百姓们羡慕的看着一个个大官登上那辆车子, 此时他们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那可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本事登上的哩，那可是荣耀的象征呐。
不过，很快他们也不用羡慕了, 因为康熙爷在京城里推广了这种车子，叫做公交车，又快又方便，价格比坐轿子便宜不少，每个站点还立了牌子，让人一搭眼就能看到。
还设立了长途汽车的站点，连接两个较大的城池，有朝廷开路，哪个山贼流寇都是不敢碰的，安全性有绝对的保障，商旅们再也不需要请镖师保护，坐车成了出门的上上之选，甚至，还可以联系相关人员，托运行李。
百姓们也欢欣鼓舞，访亲走友，又有面子又便宜。
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实在是一票难求，得提前一天，去驿站上排队，这也怪不得玄烨，他也没有预料到，原来有着这么大的需求，他也计划着要不要多开几条线路。
但是，温言阻止了他，“现在汽车的燃料耗费巨大，只能堪堪收支维持，不宜开放过多。而且长途之间，汽车不是主要的运输工具，火车才行。”
“火车？是何物？”少年君王微微蹙眉。
“就是铁路上跑的特别快的汽车，”温言言简意赅，生动形象。
“什么是铁路？”又听到一个新鲜的名词，玄烨来了兴趣，“我们可以修建好多好多条铁路，配上火车。四通八达，人们可以方便的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
铁路是什么？温言没吭声，他也说不清楚，火车与汽车不同，兹事体大，修建一条线路劳民伤财，在这个时代，比之修长城所耗费的人力也不，成本如此之大，又没有相关方面的人才，哪是如此种种，哪是一张嘴就能说出来的人。
况且，温言心中一直压着一个疑惑，为什么西方的工业革命，从珍妮机开始，以蒸汽机为标志，接着就如火如荼，各个行业飞速发展，哪像现在的样子，像一头半死不活的驴，全靠玄烨和他抽鞭子，不然，只怕一动不动。
他把自己的疑问，省略了西方的部分和玄烨说了。
玄烨却认为很正常，反过来劝慰温言，“这些都是旁门左道，虽然造福于民，可终究不是正道，士农工商才是国之根本，也是老百姓们该做的，科学根本就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如果失去本末，则会使国家大乱。”
大清朝民智未开，除了洋人之外，根本没有人学习科学，又谈何改良制造？温言恍然明白，根本没有孕育科学的土壤，又谈何结出果实。
“所以，你压根不打算推广他，是吗？”这个他，指得是科学，温言满肚子的疑惑，他实在不明白，玄烨如此具有求知欲，如此喜爱科学，甚至废寝忘食，亲自动手，而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
“推广是要推广的，”玄烨误以为温言所指的是汽车，莞尔一笑，眼里是势在必得的掌控欲和勃勃野心，“但是他必须掌握在我的手中，他该变成怎么样，应该由我来支配。”
温言一愣，满眼复杂，玄烨渴学好知，爱民如子，他错误的认为，玄烨竟然会像他一样，希望将科学传播至这片大地的每一寸土壤，彻底改变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可惜眼前的这个人终究是封建社会的君王。
他确实爱民如子，他确实渴望天下升平，海清河晏，可是那得建立在一个前提，就是他的皇权的极端稳固的情况下，他不会允许有任何威胁皇权的情况产生，哪怕只是一丝丝可能。
温言微微沉默，他低着头，小短腿晃了晃，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烨似乎明白了温言纠结的点，半起身，轻轻的抚摸着玄烨的头发，认真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科学如果运用得当，实在是一件十分强大的武器，被有心人利用，会引起社会大乱的。”
“我知道，”温言依旧闷闷不乐，他突然抬起头，“其实，是你不信任他们对吗？你也不信任自己！”
玄烨怔住了，摸着温言的头发，没有说话。
“你认为现在的百姓知道了科学会产生反抗的心理，你认为自己没有办法掌控住他们，其实你是在害怕，对吗？害怕科学脱离了你的控制，反过头来对着你。”
玄烨应该生气的，他帝王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可是他看着温言澄澈的眼眸，叹口气，沉默的点点头，“前些天，熊赐履进呈了《万言疏》，针砭时政，他陈述当朝满汉矛盾尖锐、制度废弛。我才明白，我的国家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平和，他汹涌着重重危机，人心未稳，他们还在等着一个汉人皇帝来带领他们呢。”
“那你信任旗人吗？”温言问。
“你是说让八旗学科学？不成，他们都是来打仗的，他们是军队的预备役，他们——”在温言坚定的询问下，玄烨终于说不下去了，他垂眸，“信任。”
他们是清朝制度的根基，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他们会以强大的铁骑踏破一切反抗之师，玄烨怎么会不信任他们？
“你说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信任他们，他们就可以学，练习骑射，与学习科学并不冲突，虽然现在危机重重，可是总有一天会无仗可打。况且，掌握了科学，就可以改造枪炮，以最小的代价，打最大的胜仗。”
玄烨心动了，他越学越觉得科学的迷人与浩瀚，他清楚的知道其中埋藏着多大的宝藏，如果能够完全为其所用，“可是，他们非常排斥科学，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以利益为饵，让他们为你打工，”温言沉思一会，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产生，“你不是开了许多庄子和窑子吗？”
“旗人不许经——”
“我不是说经商，而是把这些收归国有，就像盐那样，这是国家的财富，不算是经商，而且有利可图。”
“盐政多腐败，只怕他们会贪污银两，并不会做什么改变。”
“如果有竞争呢？”温言胸有成竹，“毕竟八旗子弟众多，若果只有这些庄子怎么满足他们的需求？不如，分成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独立的系统，他们都可以建立厂子，来贩卖商品，你作为幕后的主子，只要控制一家不断创新，其余几家必定也不断的创新。而所获得的的利润，四成收归国库，三成归你所有，还有三成分发给各位旗民，你还可以酌情给予奖励，激发他们搞钱的动力。”
“这——”玄烨略一沉吟。
温言以为他不同意，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拽着玄烨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
玄烨忍不住笑了，“可以！很有建设性!”
“万岁！”温言高兴的欢呼，手举到一般，又突然缩了回去，“他们圈的那些地，可以收归国有吗？收上来，然后统一种植粮食，然后进行分配。”
“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按照我们的方法，他们并不缺钱，田地对于他们也不是很重要，可以用机器进行大片大片的种植，又省力气，收获也方便。而且，”温言顿了顿，似乎在纠结语言，可是组织了半天，他还是只会平铺直叙，“可以解放那些农奴。”
想起那些备受压迫的农奴，和自己幼年的遭遇，玄烨心头叹气，他也想改变这一局面，借着东风叫停了圈地，却没有办法废除逃人，“可是我们这样做，这些农奴也没有了土地，他们怎么维持生活呢？”
温言笑了笑，“为国家做事，国家自然会给他们酬劳，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
这一招移花接木用得好，把私人的奴隶，变成了朝廷的奴隶，而朝廷对他们怎么样，还不是朝廷说了算么。
“可以，你的小脑子越来越灵光了，”玄烨点点头，用手点了点温言的额头，“不过，现在恐怕不能做。”
“为什么？”温言委屈的问。
“还需要一点外部环境的刺激，”玄烨志得意满的笑了笑，“你还记得三藩吗？”
“你是说吴三桂、尚可喜、耿继忠？”
“他们就是一个刺激，让八旗知道科学的好处。”玄烨的神色平静，压抑不住的对自己八旗子民的自豪与骄傲。
“毕竟，我们八旗可不是只会看钱的庸人，不让他们知道科学的好处，再多的钱，他们也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