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速之客
白芷蹙眉,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娘娘身子又不好了?”
白兰微微摇头,靠在庑廊的雕栏上:“我是想着,到底要不要将陛下来过的事告诉娘娘。”
白芷闻言也是长吁短叹:“陛下是交代过我们不要多话,可待娘娘身子痊愈了,总要从外头的风言风语察觉,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白兰看向庭院中已然凋零的梨树,怅然道:“陛下为何要如此矛盾?好不容易扫清了前路,却不让咱们娘娘为皇后。可当娘娘出了事,他又像全然变了一个人,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白芷垂下眼睑,她这些时日与白兰听过太多的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说她们棠梨宫的痴心妄想。
经历过一遭生死的人,她们倒是沉得住气,只是也会埋怨起无情的皇帝。
“陛下兴许是真的爱护咱们小姐的。”她悠悠道,“只不过,这份情爱面前,竖了太多巨石屏障。”
翌日,棠梨宫迎来了一位贵客。
当一袭身着牡丹红洒金印花月华裙的宸贵妃出现时,白商枝正在服药。
她身上是纹锦云肩,裙袂微微摆动逶迤而来,身后簇拥着数十名宫女太监,仪仗华贵庄重。
白芷有些慌神地将药碗放在案几上,行了大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她礼数做得端正,难掩臣服之意,漏了几分虚假谄媚。
其实白芷是生怕她为难自家娘娘,先作势服软,免得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这来势汹汹的阵仗没有将白商枝的气场冲淡半分。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轻轻掀开锦被,不卑不亢地盈盈行礼:“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白芷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今时今日,竟然要自家娘娘给这个女人请安行礼。
彦兰姗看着面前半跪的素衣女子,她眉目微敛,仍有病色,双鬓依依垂下几缕青丝。 即便一身白衣素丝,也衬得她冰肌玉骨,难掩天姿国色。
所以这便是容衍爱她的缘由吗?
她们二人一红一白,隐隐对立。白商枝虽半跪于青石板上,但她脊背挺立,如冬日中迎雪而放的梅花,寒霜傲骨。
“起来吧。”
白芷如获大赦,全然不顾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起身忙扶起半跪着的白商枝。
白商枝缓缓起身,目光与上座的彦兰姗相接,淡淡笑道:“不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嫔妾有失远迎。白芷,去端了刚泡好的雪顶含翠奉与贵妃娘娘。”
白芷蹙眉,为难道:“娘娘,这就留您一个人…”
“快去。”白商枝不作他言,语气里隐含不容拒绝的意味。
白芷一咬唇,福身道:“是。”
彦兰姗眼看她们主仆情深,淡淡道:“你倒是相信本宫不会害你。”
白商枝侧头,福身一笑:“贵妃娘娘奉命协理后宫,自然是明镜高悬,施恩上下。又怎会做出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之事呢?”
彦兰姗听她一口一个贵妃娘娘的唤着,倒真有些高看她。
“本宫从前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你只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貌美女子。”
彦兰姗将手轻轻搭在圈椅上,青葱玉指上的描金宝石护甲在洒进暖阁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白商枝丝毫不惧,盈盈笑道:“娘娘也让嫔妾看走了眼,全然未察觉到郡主的贵人之相。”
她说话隐隐含着刀锋,彦兰姗闭了闭眼,冷冷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青叶踌躇:“娘娘…”
“她还是一个病秧子,能对本宫有什么威胁?都退下。”
青叶噤声,怯生生行礼后带着乌泱泱一群人退下了。
“你这些时日不好过吧?”
白商枝淡淡笑道:“贵妃娘娘耳聪目明,自然是知道这宫中的风言风语的。”
彦兰姗嗤笑一声,将手炉轻放在檀木桌上,定定地看着她:“你当然不好过。昔日堂堂的太子妃娘娘,如今竟然沦为了妾,任谁都是难以释怀的。”
白商枝垂下眼睑,安之若素,“嫔妾只相信有失亦有得。纵然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母仪天下,蹉跎一生的滋味谁又懂得?”
彦兰姗怒极,反被气笑起来:“你倒是豁达,这朗朗上口的假意虚伪之言信手拈来,不愧是晋朝桃李天下的太傅之女。”
白商枝笑着福身:“贵妃娘娘夸奖,臣妾愧不敢当。”
彦兰姗看着她在暖光下出尘淡然的模样,眼底的恨意翻滚交织。
“你自诩清高,竟然也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来魅惑陛下,深夜装病引了陛下来你宫里,如今还要做出这番楚楚可怜的样子,是吃定了皇上会为了你做主吗?”
她赫然起身,尾音上挑,满腔的怒火,两步走到她跟前,仅有一寸之遥。她甚至看清了她白璧无瑕的脸上细细的绒毛。
白商枝一时愣住了。
容衍那晚竟然来她宫里了?
所以,她沉睡之时隐约听见的呢喃,并不是做梦?
她微微喘着气,彦兰姗身上浓烈的天宫巧香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彦兰姗看着她失神的样子,眼睛微眯:“你竟然不知?”
白商枝稳了稳心神,手心发汗。
难怪今日她陡然来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嫔妾直言,并不知此事。我本就体弱,那日又吹了风,如今还在将养着。皇上怜惜嫔妾,也不过是念在我曾经操持东宫后院的缘故,又因我是白家嫡女,陛下愧对于恩师,才想着弥补。”
她看似镇定自若地说了许多,可若是有心人留意,就能察觉到她话中隐隐的慌乱。
彦兰姗凝视她良久,心里无端生出几分厌烦,阖上眼一甩长袖离开了。
白芷端了热茶来,见贵妃仪仗已然远去,愣了愣。
待她转头看向暖阁中的白商枝时,却见她身形一软,跌坐在床榻旁。
“娘娘!”
她乱了神,着急忙慌地放下木盘,疾步向她冲来。
白商枝抚上额角,蛾眉蹙起。
“所以那晚,陛下来了棠梨宫的事,你们都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