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唐西说完后, 空气寂静了约摸有半分钟, 所有人似乎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重瑜看了一眼陆压，只见他右手拿着茶杯, 正漫不经心的转动着, 眸光流转间，神色慵懒, 淡然自若, 仿佛这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从一开始他说要帮自己, 再到昨晚与唐家做的交易, 他是真的看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也许打一开始，陆压就不是为了帮他, 而是冲着唐家来的。
这一边，唐西看着家人脸上的异样, 心跳忽然开始无预感的狂跳。
他握了握手, 却发现手心都是冰凉的，他扯了扯唇角, 明明心跳如雷, 却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调侃道：
“爸妈，你们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唐父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着陆压目不斜视地对身后的妻子道：
“宴儿, 你先带小西去休息。”
“啊？可是我不……”唐西一头雾水。
“累的，累的，你看你一晚上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走走走，妈妈带你回平安院。”还没等他说完，唐母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笑眯眯地拉着他往外走。
唐母钳着他的力气很大，看似没用什么力气，但唐西愣是没挣脱出来，就这样一脸茫然的被拉出了青松院。
看着妻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唐父微微低头，刺眼的日光投在镜片上，折射出白晃晃的冷光。
他转过身，面向陆压，原本儒雅随和的气息陡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杀气。
重瑜不知道唐徽音是怎么在一瞬间移动的，总之等他眨眼再睁眼之时，他已经站在陆压面前，并且双手抓着陆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你已经拿走了青鸾玉，为什么还要去动小西！你究竟还想要什么？！”唐父怒目圆瞪，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极点。
青鸾玉是六壬镇派之宝，有镇压邪祟之效，从六壬开派以来，便一直作为掌门信物流传至此。作为找到唐西的代价，就是这个，
陆压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完全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受到威胁的人并不是他。
还没等陆压开口，坐在上首的唐老爷就先重重一拍桌子，斥道：
“唐徽音你给我松手！”
“爸！”
“松手！”
唐父低下头，全身微微颤抖，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
失去钳制后，陆压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被抓皱的衣服，然后抬手去拍，同时，他不紧不慢道：
“这不是唐西梦寐以求的心愿么？我不过是帮了他一把而已，二位那么紧张做什么。还是说，你们不想他好起来？”
陆压抬头看向唐老爷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眯，里面带着几分玩味。
“当年你们下决定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料想到了如今这个结果。既然当初已经决定舍弃，现在又何必再费力气。”
重瑜听不懂陆压在说什么，但隐约也能猜出一些，他抬头看唐家父子，只见二人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像向纸。
陆压见此，满意地掸了掸衣角的灰尘，转过身对重瑜弯了弯唇，语气轻松道：
“肚子有点饿了，听说街口新开了一家一家火锅店，我们去吃火锅吧。”
重瑜点点头，站起身，正欲和陆压一起走出门时，唐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见过对不对？”
陆压停住脚步，微微侧脸，莞尔一笑：
“你猜。”
另一边，唐西被自家母上大人一路跌跌撞撞的拉回了平安院，然后又被一把推到了床上，一个不慎便撞上了墙壁，撞得唐西眼冒金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西就感觉唐母在扯他的衣服，他下意识一手赶紧拉攥紧胸前的衣服，连忙转过身匍匐着往一边躲：
“妈妈妈，你干吗啊这是。”
唐母见他要躲也不废话，直接拉住他还没来得及逃走的腿，然后一拖，又把他给拖了回来。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都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能不能不要随便脱我衣服？”
“你个小屁孩，害什么羞，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没被我看过。来来来，妈妈给你换个衣服。”唐母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把他的上衣扒了。
他今天穿的是件连帽衫，很好脱，再加上唐母力气着实不小，瞬间就被脱完了。还没等他打个哆嗦，他就被跟翻咸鱼一样面朝床板的翻了过去。
唐西只感觉手被抓得极疼，他侧着脸嘶了一声，然后问：
“妈，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那啥的妇女，反抗不可以也就算了，那人还是他妈。
而此刻唐母看着唐西的后背肩胛骨的一枚火红色的云纹，整个人瞬间僵住。
出现了，出现了。
唐母看着那醒目至极的印记，踉跄的后退两步。
唐西原本还想挣扎，但发现后边突然就没动静了，连抓住他的手都松了。
趁这个空档，唐西连忙爬起来把衣服套上，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唐母脸色苍白的坐在了地上，表情极为痛苦。
唐西心头一咯噔，吓得他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到唐母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而唐母恍若未闻，眼睛无神空洞的望着房间的某一处，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妈，你在说什么？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别吓我啊。”唐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环着唐母肩膀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但不管他怎么拉，唐母都纹丝不动，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涡当中。
唐西看了看门外，现在正是武练时刻，所有人都在湖边的演练场，只有白晃晃的日光将小院晒得发烫，其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正在少年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人帮忙时，唐母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小西，妈妈带你去找办法，一定可以把你们分离的。”
“分离？分离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唐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思维极为敏锐，很快就捕捉到了唐母话里的关键词。
唐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脚步猛的一顿。
唐西趁此机会挣脱她的钳制，防备的后退了两步。
“妈，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唐西冷静地问道。
打从被方以衍关起来起，他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即使他不说，他也能从方以衍的眼睛里看出来，那是一种恐惧又怜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唐母当即转过身，扯起一个微笑，声音有些僵硬的道：
“小西，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能有什么瞒着你的。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呢，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小西？”
她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慌乱，些许渴望，些许恳求，唐西甚至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泛起的泪光，嘴上挂着的微笑不知是为了抚慰少年，还是抚慰自己。
恳求……
在他的记忆中，唐母一直是最最厉害的人，她会做好吃的，会哄他睡觉，会很厉害的术法，是最厉害的天师，也是最温柔母亲。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母亲会老，会出现这么恐惧又卑微的眼神。
他的确有很多问题，可现在，他一句都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算了，算了，他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好。”他咽下所有疑问，对唐母扬起一个笑容，一如往日般灿烂。
另一边，陆压两人已经坐在了火锅店里。
此时才下午四点多，时间还很早，所以只有他们这一桌。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陆压正滑着手机屏幕看杜一荇汇报的信息。
而重瑜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神色清冷，看不出情绪。
陆压抬眸看了他一眼。
打从出了唐家大门之后，他便一句话也没再说过。虽说他本就寡言，但倒也不至于连话都不说。
他微微眯眼，将手机放下，用没受伤的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小道长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难不成是生我的气了？”
“原因。”重瑜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唔，让我想想……”陆压手指在脸上轻轻敲动，嘴唇微抿，一副深思的模样。好一会儿后，他的表情豁然开朗，打了个响指看向他道：
“啊，是因为我帮了唐西对吗？”
重瑜看着他，没说话。
“你一定是在想，我明知道唐西不能使用灵力，为什么还要帮他恢复对吧。”
重瑜依旧没说话。
这时服务生刚好过来上菜，陆压便停了下来。
服务生是个女孩子，约摸二十来岁，推着小车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洋溢着娇羞又兴奋的表情。
虽然她见过很多帅哥，但眼前这两个却是好看到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一进店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没想到那么恰巧竟然坐到了她管的这一桌。
刚才她上来点单的时候，其他几个女同事都羡慕死她了。
看着眼前这两个极品大帅哥，女服务生拿盘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而被围观的陆压仿佛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她花痴的表情一般，自顾自的将放在他这边筷筒里的筷子拿了一双递重瑜，还一边道：
“我记得小道长不吃辣，就让他们给你调了北方口味的芝麻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重瑜接过筷子，微微颔首：
“我不挑食，谢谢。”
“小道长这么好养啊。”陆压挑眉。
“习惯了。”
以前在山上都是师父煮饭，他单单只会煮个面，做点简单的菜式，那时候饿极了，自然不会挑剔。再后来，一个人生活就更是简单，一碗白饭配点蔬菜，便是最好的晚餐。
“这样吗？”陆压一边，一边将一块小酥肉夹到他碗里，随即笑道：
“我倒希望小道长挑食一点。”
“嗯？”重瑜看他，眼底带了些许疑惑。
“我看大多家里受宠的孩子都很挑食，就连鹿衔也不例外。以前鹿衔刚送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煮的东西不好吃，他便一口都不吃。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比如姜葱蒜什么的，但凡那道菜里沾上了一点，他都是绝对不会碰的，到现在也还是那副臭德行。”
陆压说这话的时候，话里听起来是嫌弃，但重瑜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似乎比以往带上了不一样的温柔，连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隐约可以感觉到陆压对鹿衔的温柔，就像师父对他一样。
接着，他又听见陆压继续说道：
“所以，小道长，以后在我面前可以多挑剔一些，我不介意多纵容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