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过去与不存在的当下
千寿夏世，第一个向千夜祈愿的女孩，她非常聪明，智商高达二百一，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远超常人的智慧让她比大人更能理解那个世界的丑恶与扭曲。
她的小脸上始终挂着冷淡的表情，应该也是因为现实的残酷让她有些笑不出来，但她隐藏在外表下的内心却格外的温暖，是在关键时刻可以舍己为人的那种容易短命的好人。
而且她还十分会照顾人，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会是十分贤惠的好妻子类型。
虽然偶尔也会恶作剧，但这份属于孩子专属的权利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挑不出缺点的可爱女孩也会被他人所排挤与歧视，尽管千夜已经努力想要将她保护好，但他人冰冷的目光，和锋利的语言，还是让她不经意间被伤害到。
千夜看着过去的一幕幕，即便是现在，他还是会难以压抑内心涌动的情绪。
如果说夏世看穿世界本质却无可奈何的智者，缇娜便是一个即便被世界残酷对待依旧怀抱希望的傻女孩。
对于这个世界，那时的千夜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事，或许他还可以做得更好，但千夜并没有什么值得愧疚或者抱歉的，唯一不变的就想要将那个扭曲世界燃烧殆尽的愤怒火焰。
画面陷入黑暗，一扇红色的门户出现在他的面。
这次，千夜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推开了大门。
在这里他经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败北，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里也是他最惨痛的一次失败。
回忆如电影片段一般再次重现，可如今他的心情已经和曾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这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
一个有着赤红色长发与红瞳的少女，总是特别爱逞强，但她实际上却是一个胆小鬼，会和他一样害怕寂寞。
因为实在找不到理由，就只能用她那个已经没有其他人在意的公主身份强行将千夜留在了自己身边的家伙。
身材算不上高大与丰满，但她无疑也是一个非常可爱又帅气的女孩子。
而且她特别能吃，帝都有名的干饭王，还是一个话痨，把她的嘴堵上应该是最简单击败她的方法。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的称号，例如，亡国姬，公主勇者，弑神者，救世主！
关于她的传言数不胜数，因为他们每次去大陆的各地完成教会委托的任务，都会有人歌颂他们的功绩，并乐此不疲的传播出去。
以至于还只是十四岁的小女孩，已经在别人口中变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伟岸圣女的形象。
可事实上，那时的她看外表不能说是平平无奇，但也还远未达到吟游诗人描绘的那样夸张的身姿。
看着少女小嘴就没停过，口中不断说着一路上的事情，还有很多她都不止说过一遍，那个时候的千夜耳朵都已经听出茧子了。
现在想来，那也是她在想自己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吧，只是她自身也不能肯定，甚至在内心否定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可能。
只是她太过于擅长隐藏自己的想法，并老是以开玩笑的方式恶作剧，即便是千夜也没能看穿她真正的内心。
“莉莉娅。”
“什么事？”
“你喜欢我吗？”
“哈啊？区区一个千夜而已，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
“呃，抱歉，请公主殿下忘记我刚才的不敬之语吧！”
“哎呀哎呀～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还是说被我伤到你那高傲的自尊心呢？明明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心眼却比我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少女还要小！”
“没有那回事。”
“没有的话干嘛露出那样无聊的表情啊？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其实我已经爱你爱到不行了呢。”
“嘁！我不会再想你说的胡话了。”
“诶？我明明是非常认真的说。”
画面一次次转动，分别时的失落，重逢时的期待与担忧，到少女苏醒后的义无反顾说出她的愿望，千夜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莉莉娅说的每句话其实都是真的，对千夜的嫌弃是真的，因为那个家伙意外的难哄，可她自己也还是一个小女孩嘛，偶尔恶作剧一下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讨厌也是真的，因为那个家伙完全没有一个骑士该有的风度嘛，也根本没有骑士小说里的浪漫情节，那种事情不都是该由骑士手捧鲜花为公主奉上自己的心意与剑吗？
爱到不行也是真的，因为那个家伙的每个过于亲密的举动与话音，都会让她忍不住产生各种期待中的幻想，只是当她被那把不幸的剑选择的时候，她害怕美好的幻想被戳破，所以她不停的去否定自己得到幸福的可能。
为什么要去否定幸福呢？不止是因为那把注定不幸的剑，还有他人过多的期待，千夜同样对她抱有期待。
从小就被当成人偶一样的莉莉娅本能的接受了那些期待，仿佛她从生下来，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就是为了可以承载那份众生的期待。
被当做救世主的少女最终成功击败了星神，可她却无法拯救这个已经注定要走向末日的世界。
莉莉娅·阿斯普雷伊，这个一生都在遵循他人期待而活着的少女在末日降临的那一刻，终于放下了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
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千夜的眼角滑落，他早该知道的，为什么那个时候会不明白。
画面再次破碎，一扇绯红色的门户出现，门被打开。
在这里的记忆，他已经感受了将他完全包围的幸福，已经没有任何不知足了。
又一扇蓝色的门被打开，这是他收获了最多祈愿的地方，他欺骗了一个少女感情，又亲手造就了更多的不幸，用恶棍来形容他，确实是太温柔了。
一切都只是为了前进，走到旅途的终点，他为此不择手段。
四扇门户全都被关上，千夜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仅仅就是这样吗？意外的有些失望呢。”
“真意外，经历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过去？”
艾姬多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千夜的面前，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女高中生的校服。
千夜再次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成了一间教室。
“啊～原来你喜欢这种吗？突然让我产生了一些兴致呢。”
千夜一挥手，身上的长袍瞬间变成了一套教师的制服，而后邪魅一笑，朝着艾姬多娜走去。
“诶？那个等一下，虽然我很想为你能直面过去的心理创伤和内心的罪恶感而鼓掌称赞，但绝对不是以那种方式鼓掌。”
艾姬多娜的身子微微后仰，似乎有些害怕千夜会对她做些什么。
千夜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将她壁咚到墙角，单手撑住墙面，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本身就代表了罪恶，所以让我对过去忏悔或者悲伤到龟缩起来停止不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无论过去如何，我都会继续前行，直到旅途的终点。”
“殿下还真是强硬呢，就结果来说，不管怎样的答案我都欢迎，不过，我认为抵达答案的过程也是有价值的，殿下如果太过执着于那个终点和结果的话，会错过很多美好的风景哦。”
艾姬多娜会这么说当然不是她有多好心，只是她对知识的欲望想要知道关于千夜更多的事情，试炼的里只是出现了为数不多的片段，每一扇门都代表着一个不同的世界，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似乎很想知道关于我的事？仅凭那些虚假的画面？”
千夜的目光变得冰冷。
“殿下难道真的打算隐藏的内心，不让别人知道吗？被人知道就会变轻松的真心、不管怎样都还是希望被爱的利己感情，你敢说你没向虚构的父亲、妄想出的母亲渴求过吗？”
“够了！”
“咔嚓！”
空间忽然被撕裂开一道裂缝，周围的一切画面全都消失，魔神的恐怖威压让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千夜猛的一把掐住了艾姬多娜的喉咙，异色的双眸里射出两道冰冷的寒光。
“有，有哪里不对吧，你修改了自己的记忆，在踏入第一扇门之前的记忆都不对，你，你在欺骗你自己……”
灵魂体是不会感到窒息的，但此刻的艾姬多娜却久违的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那些都是真的，父亲大人，还有母亲大人都一直一直深爱着我，那个骗了我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百倍万倍的让她偿还……”
千夜掐住对方的手缓缓松开，摸向了挂着胸口的那面魔镜。
见到他的样子，艾姬多娜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容。
“还有两个试炼，有些期待殿下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呢。”
——
「不存在的当下」。
如字面意思，即为虚假的现实。
千夜穿过被大雪覆盖的街道，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屋。
灯光透过窗户，将屋外的一小片雪地照亮。
“咯吱！”
木门被从里面打开，一道赤红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她的柳眉微微皱起，脸上浮现出那抹不耐烦的表情。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副很意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算了，今天就不教训你了，快进来吧。”
给千夜开门的人正是一身家庭主妇打扮的莉莉娅。
“嗯，我回来了。”
在玄关换好鞋，千夜走进客厅，房间里算不上有多宽敞，但整理的井井有条，火炉里燃烧着火焰，让整个屋子都变得很暖和。
没过一会儿，莉莉娅便端着食物摆到了桌上，光看成色的话很难让人产生多少食欲。
“看来你的厨艺一直都没有怎么进步嘛。”
“区区千夜而已，还真敢说呢，明明你的技术比我还烂，而且本公主亲自为你下厨，即便是黑暗料理，你这家伙也该心怀感激的给我全部吃完啊！”
莉莉娅叉着腰一脸不满的说着，目光瞟了他一眼，然后便如泄气一般，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摆出一副咸鱼样。
“反正我就只有这样的水平了，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千夜微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勺子尝了一下还是熟悉的味道。
莉莉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也松了一口气，如往常一般一边吃着饭，一边不停的和他说着最近帝都内流传趣事。
“听说教会已经选出新一代的勇者了，我也终于可以退休，享受一下清闲的时光了。”
“哦～就我一个人工作的话，光是养活你，感觉都有点压力呢。”
“诶？什么啊，不用战斗的话，其实我也可以少吃一点的。”
“是吗？”
“呃，应该吧，没关系，这几年我还一直存了一大笔嫁妆，足够我们挥霍很久了。”
莉莉娅一脸得意扬起下巴，不过她刚成为准勇者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吧。
“莉莉娅。”
“嗯哼？”
“和我这样不懂浪漫的家伙生活一辈子的话，会不会很无趣啊？”
“哈啊？你是笨蛋吗？那么你和我这样一个不会做饭，不擅长家务，也不会像别人女人那样温柔又贤惠，你会不会嫌弃啊？”
“嗯，听你这么说，有一点。”
“杀了你哦～”
少女一只脚踩着桌子，手中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大剑架在千夜的肩膀上。
见状，千夜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
“嘁！你果然还是喜欢那个狐狸精那样的吧！”
“好歹爱莉丝也是一位公主，你这样称呼她真的好吗？”
“那家伙哪里有公主的样子啊？”
“她应该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少女收起大剑，依旧一副不悦的样子，那个爱莉丝不过就是比她高一点，身材丰满一点，气质比她更迷人一点……
呃！好像除了打不过，爱莉丝在各方面都要比她强一点。
少女忍不住发出败犬般的哀鸣。
千夜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轻轻搂住。
“莉莉娅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帅气也最可爱的女孩，是第一位哦。”
“嘁！真敷衍。”
时钟不停转动，莉莉娅渐渐长大，从一个帅气又可爱的女孩变成了青春靓丽的女性。
在禁咒没有崩坏的世界，他们的旅途依旧没有停下，那位爱莉丝公主也终于有机会坐上他们的马车，离开了困住她的帝都，只不过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将自己嫁出去。
在这个不存在的世界里，千夜好心的帮她完成了她那微不足道的心愿。
当马车来到歌马可市的养育院，千夜再次见到了威廉，还有他的“女儿”爱尔梅莉娅，和一大群可爱的小孩。
他现在似乎生活的很幸福，不过想到爱尔梅莉娅，千夜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
看到千夜一来这里便和那群小孩，尤其是几个小萝莉玩得很是开心，莉莉娅没好气的走到他身后踢了他一脚。
“你要是那么喜欢小孩的话，我们也可以有的。”
千夜有些好笑的回过头，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样的世界，虽然明知道都是假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夜，留在这里不好吗？至少幸福是真的不是吗？”
“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抱歉了，我可不能在这里停止不前，还有答应过的承诺需要去完成，在哪之前，我还需要继续前进。”
“这样吗？加油哦～千夜殿下！”
少女微微一笑，和周围的场景一起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