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夜色初起，萧以歌跟莫菲菲吃过晚饭来到凌海弓社的门前。
莫菲菲觉得萧以歌有脑子进水的症状。
不但突发奇想射箭，还在去箭馆的前一天恶补射箭运动的基础知识。
“珍珠加班，只有我遭殃……”莫菲菲唉声叹气，打量着眼前装潢设计都是文艺小资风格的箭馆，“你要是太闲了，我们可以去玩剧本杀嘛，射箭有什么好玩的。”
她的少女甜嗓不管怎么发牢骚，都让人有种无法生气责怪的天然能力，再加上她的外表十分显小，两颊还消不去的婴儿肥，又扎了个青春无敌的丸子头，更是活泼灵动。
萧以歌不无期待地弯起唇：“想玩能动手的游戏。”
莫菲菲抖着嘴角，把萧以歌从头到脚端量一遍：“……你穿着裙子动手？”
她是没玩过射箭，这个运动穿裙子是可以的么？
特别是萧以歌一身冰蓝色法式复古及膝裙，长卷发拢在背后，胸前的深领被黛蓝色丝带系出的蝴蝶结收尾，恰到好处地将锁骨半掩，再辅以一枚水滴形锁骨链，清新淡雅与曼妙曲线相得益彰。
这哪是来运动的，是来相亲的吧。
萧以歌对她微挑眉梢，眼波流转间风情显露：“有什么问题？”
没等莫菲菲再质疑，萧以歌过去推门而入。
后面的莫菲菲连忙跟上。
箭馆的内部同样是文艺风格，大厅明亮宽敞，右侧放置着几排砌满了书籍的书架，从标注的类别上来看，不只有射箭相关的书籍，也有年轻人喜欢的小说漫画和杂志。
左侧则是几列展示架，各式近代弓箭向客人们静静地表现着自己优美的外形，在标注着“仅观赏”的架子上还陈列着古代传统弓箭，古今相融的氛围感十足。
这个时间大概是箭馆客流量高峰，大厅里的娱乐区被不少活力满满的大学生占据，边喝着碳酸饮料边嬉闹取笑，还有一些挑好弓箭的客人被陆续引去箭道。
莫菲菲惊叹道：“哇，挺多人的诶……”
前台的接待过来迎接她们，比她们年长几岁的女人温和而客气：“两位是第一次来吧，之前没见过，是对射箭感兴趣么？”
莫菲菲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忙用手臂捅了捅萧以歌。
萧以歌“嗯”了声，“以前没有玩过，想试试看。”
她虽然昨天临时补充了一些知识，但没有身临其境，总是纸上谈兵的，怎么也不能在专业人士面前说自己了解到什么地步。
那接待笑道：“正常的，我们这项运动还比较小众。”她边说边侧过身引她们去会客区，并继续介绍道：“箭馆里训练和娱乐都有，你们是新手，需要有人在旁边辅助。”
萧以歌跟莫菲菲在沙发坐下，接待为她们倒了两杯茶水，再将一份介绍册打开。
“现在有几种模式供选择，一种是专业教练，这种更合适脱离了新手期的人。另一种是我们这里的兼职接待，为你提供一些基本服务，比如拔箭、换箭靶等等。”
萧以歌对她手中的介绍册一目十行，眉心不自觉地蹙紧。
莫菲菲听得太阳穴发涨，主动提出异议：“这也太极端了，要么专业教练，要么什么也不会……有没有折中一点的？”
一语点明中心。
那接待又是一笑，将桌面上的介绍册再翻过几页：“我正要说折中的呢，还有一种模式是在教练跟接待之间的陪练。这些陪练都是教练教出来的，从业至少有三年，多的都快十年了，在技术上不比教练差。”
萧以歌的眉头在听到有陪练时松开，追问道：“陪练可以挑么？”
“当……”
接待的回答才出来一个字，忍不住好奇去翻介绍册的莫菲菲忽然平地一声雷。
“卧槽，苏杭！”
介绍册上展开的正是陪练们的相关履历，苏杭的简介就排在最显眼的第一个。
那接待以为莫菲菲被苏杭的价格吓坏了，忙安抚道：“别慌别慌，你这眼神也是太好了，直接就看上我们这价格最高的陪练。她的技术跟人气是陪练里最高的，但别的陪练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你看看底下这几个……”
她给莫菲菲指了指底下的陪练，莫菲菲倒是转身就揪住了萧以歌的手臂。
“好家伙，你故意的吧？”莫菲菲睁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既惊又怒地问，“莫名其妙想玩射箭，还刚好来苏杭兼职的箭馆，你当我是傻子啊？”
这要不是故意的，她莫菲菲三个字倒着写！
先赴程昱哲的约，又调查苏杭的信息，现在还专门上苏杭兼职的箭馆来，这要不是对程昱哲上心，她真想不到别的理由。
想到好好的一朵玫瑰花要插在牛粪上，她真是五味杂陈。
萧以歌气定神闲，嘴角还悠悠地翘起来，“就是故意的。”
从她们分别的那一年，各自奔赴通向前程道路的大学起，苏杭就在这里兼职了。
起初的苏杭当然不会射箭，这里的老板也没有第一时间收下她，而箭馆给出的薪资丰厚，急于分担家中经济压力的苏杭便与老板打了个赌。
赌她能在一周之内能够熟练使用弓箭，一个月之内能够比当时箭馆里的所有陪练都优秀。
如果她做到了，箭馆就收下她，那一个月的训练费用也当作是给她的入职培训。要是做不到，她就不再坚持，且按照客人的费用来支付那一个月的金额。
那段时间里，苏杭没课的时候先去做别的兼职，然后再来箭馆。
每天看着箭馆里的老手们练习，听他们传授经验，再起早贪黑地训练，终于在一个月后箭馆的内部比赛里取得优胜。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跟钱无关的事情。
这是萧以歌听到这些过往以后，内心的第一感受。
“……两位，是觉得这些陪练都不合适么？”
女接待看她们在咬耳朵，暂停介绍询问道。
“没有……”萧以歌安抚地拍了拍炸毛的莫菲菲手背，视线越过她看向那接待，微微笑开，“不过我们都还没接触过，想先看看具体操作，然后再考虑这个。你看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那接待热情地给她们引路，“跟我来吧，现在还有不少人在玩，刚才说的那个陪练今天也正好有单子。”
莫菲菲听完，又给萧以歌飞去一记眼刀。
还得是萧总经理，把敌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再悠闲入局。
萧以歌伸手拍了拍莫菲菲的丸子头，递了个无辜又请求的眼神，软下了语调：“走啦，陪我进去。”
窜上头的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熄灭，莫菲菲从鼻子“哼”了声，还是老老实实挽住她的手臂一起进去。
里面的场地分为新手区跟老手区。
场地里还在活跃的都是年轻人，身边都陪着陪练或者兼职接待，中靶的欢呼声跟脱靶的叹息此起彼伏，陪练们则是一对一或者一对多地为大家讲解。
新手区均是五米的箭道，粗略一看倒是觉得挺简单的。
萧以歌只在暗暗想着，莫菲菲却嘟囔出来：“这么近的距离，看起来挺容易的嘛。”
那接待走在前面听到，回头笑说：“五米箭道看起来容易，真正去试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莫菲菲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苏杭能玩多少米的啊？”
接待的回答中不失骄傲：“她得到过专业教练的指点，赛事标准的距离可以掌握。我们箭馆主要还是娱乐性质的，最长的箭道有三十米，对她来说很简单。”
听得出来，苏杭是这个箭馆里的香饽饽，不但身价最高，技术也不差。
这回莫菲菲的震惊都给了苏杭：“我的老天鹅，她这么厉害？！”
正说着话，她们的目光都被最后一条箭道前的人吸引。
身姿卓越的女人白衬衫搭配暗绿色工装裤，踩着中筒马丁靴的双腿分开与肩齐宽，手臂上的护臂遮不住她搭弓射箭时优美的手臂线条，斜斜地环住她胸口的护胸更阻碍不了她舒展臂膀。
一箭脱弓，正中靶心，她的如瀑墨发纹丝未动。
身边围着的一圈少女爆发出掌声与赞叹。
“好帅！姐姐也教教我好不好！”
“姐姐，择偶条件不要把性别卡那么死！”
“姐姐别射箭了，射我的心！”
“你好骚啊！！！”
苏杭没对这些喧哗有所回应，只将手里的弓交给离自己最近，且同样双眼晶亮的少女，话音充满专心教习的严谨：“力道要花在后背，花在手臂上会很累，再来一次。”
少女笑盈盈地接过弓箭，“好。”
她摆好拉弓的姿势，苏杭稍微退后两步指点她的动作。
“拉弦的力度不够，大拇指贴到下巴。很好，尝试着把力量转移到背部。”
少女收起崇拜的目光，聚精会神地按照她的指导来瞄准箭靶，周围的朋友们也屏住呼吸。
苏杭静下来，等待着少女的这一箭，而她原本平静的眼眸因少女认真的脸庞有了微弱的恍惚。
明媚灵动的少女如火般热烈，总是可以惹来数不清的追逐。
就像那年的那个少女，身边从来不缺追逐者，就连她的目光也止不住地追上去。
她们前几天重逢了，是她在听到那久违的名字以后，想也不想地要靠近。
她看到热火般的少女长成明艳动人的模样，从前的美被岁月无限地放大。
身边的欢呼调笑把飘远的思绪拽回。
她看向靶子，少女的箭偏离靶心刺入六环。
她难得弯了唇：“六环，比前几天要好，以初学的成绩来说不错。”
少女本是沮丧，听了她的夸奖后绽开笑容：“真的么！”
苏杭点头：“真的。”
这一幕落在慢慢走近的三个人眼里，那名接待对身后的萧以歌和莫菲菲说：“我敢说客人里有一半都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她不随便接单子，大部分人都只能在旁边看着过瘾。喏，这个小妹妹点了她陪练一个月，你们来得巧，今天就是这单的最后一天。”
话音结束，她们已经来到最后那条箭道旁边，苏杭跟身边的少女们听到动静齐齐转头。
萧以歌进来以后目光就锁定着她，这一刻猛然撞上，苏杭的双眸惊诧得睁大了些。
萧以歌停下脚步，视线不偏不移，声音轻而有力：“我要她。”
莫菲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撒开萧以歌的手臂，不停地给萧以歌使眼色。
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真就为了程昱哲，连高中时闻名全校的冰山都要撞啊！
“好嘞，”那接待眉开眼笑，“那我们出去挑挑套餐，然后我再跟苏杭问问愿不愿意接。”
“好。”萧以歌没动弹，渐渐浮起笑意的眼睛仍旧看着苏杭。
莫菲菲看得血压都往上飙，忙拽上那接待：“走走走，我看看什么套餐，让她自己在这里看个过瘾吧！”
一单生意马上要成，那接待笑开了花，也不管萧以歌还待在那里看，先把莫菲菲带出去了解套餐去了。
苏杭身边的少女们只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随即又缠着苏杭让她再秀一手。
在“姐姐你再来一次吧”、“姐姐我们想看你玩”的起哄声里，苏杭只拍了拍那个跟着自己学射箭的少女肩膀，说了句“你先练”，然后朝萧以歌走过来。
箭馆里声音算是嘈杂的，外面放着音乐，场地里又充满了欢呼雀跃与失落惋惜，只有她们之间的空间是安静的。
苏杭停在离她一步之外，眼中的恍惚重现。
她身上有股玫瑰香味，与平时闻到的玫瑰花香不同，更像在森林中经雨水洗涤过的玫瑰，混合着枝叶的清气和雨后空气的清甜，是一种历经世事依旧澄净的温柔感觉。
苏杭眉眼间有被勾起回忆的味道：“你身上有玫瑰的香味。”
少年时那诱人驻足远观的红玫瑰就这么真切地出现在她眼前，轮廓长成了成熟动人的美艳摄心。
萧以歌轻声一笑：“这个香水我很喜欢，它叫玫瑰陛下。”
苏杭也轻浅勾唇，的确，如果当初那个明艳的少女是骄傲高贵的公主，那么今天眼前的女人便是由公主长成了女王陛下。
萧以歌往她身后看了看，话里略有感触：“你很受欢迎。”
跟从前一样，只是现在有人可以靠近，不会再被低温驱逐了。
不过放在那些少女们的眼里，兴许不会有这些感受，毕竟她们不曾见过从前那个惜字如金的苏杭。
当然，很显然现在的苏杭话也不多。
苏杭侧过身让她看到箭道，同时问道：“你对射箭感兴趣？”
萧以歌柔声应道：“嗯。”
苏杭顿了顿，转回身子，“要我陪练？”
“是。”萧以歌笑意浓浓，这不需要过多掩饰。
苏杭的脸色显然认真了几分：“这里的同事技术都很不错，也很健谈……”
萧以歌蹙起眉心，神情疑惑。
苏杭静了静，隔了几秒才说：“我不便宜。”
萧以歌眼眉舒展，双眼弯弯地笑开：“没关系，我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