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就是那妖妃鹤九
酒楼人满为患，除了因为这中午吃饭的点，也与来串讲的说书先生有关。
贺酒儿进门便沿着墙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在一处空桌边坐了下来，离那说书先生有些距离，但又能听得清楚。
青儿点菜的空档，楼下大堂讲完的前一个故事的结局，似是食客们意犹未尽，非要那说书先生再讲一个。
那说书的只故作高深地抚了抚山羊胡子，又慢悠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突然，从二楼扔下来一锭银子，正正落在说书先生的面前，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讲个本世子没听过的趣事来，我若听得满意，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那说书先生眼睛一亮，顿时精神头就来了。
他连忙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小心翼翼揣入怀里，正要开口，却听楼上又传来一句：“若是本世子听过了的，你这拿银子的手，可就不能完好了！”
堂中众人顿时一惊。
楼上那公子哥随便就丢出一块银钿，还能这般放话出来的，自然也是来头不小，不由得纷纷劝道：
“晓先生，这银子可接不得啊，您可别为了五两银子，丢了一只手啊！”
“就是就是，他一个贵公子能发下这话来，可不是随便什么野史诡谈就能糊弄的，不划算呀不划算！”
“晓生周！你不是号称敢评万事，通晓野史，能言人之所不能言吗？就讲前朝往事的，看他敢不敢听！”
……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眼红挑拨，更多的人是看好戏。
五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生活用度，晓生周说书一场也不过十几个铜板，天降横财的诱惑，他怎么能舍得？
只见晓先生伸手一拍惊堂木，三角眼里精光一闪，他将白纸折扇“唰”地展开了，运足气力开口道：
“就说这一百年前，我泱泱大曌雄霸天下，都城位于北府，可谓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虽有长明国虎视眈眈，又有蛮夷部族屡次来犯，都不能动我大曌国分毫！
但国家再强，也抵不过有心算计！曌武帝十二年，有一绝世美人献舞一曲，从此名动天下！此舞名为飞天，据传起舞时百花齐放、彩霞如练，仿若天女降世，夺人心魄……”
听到这，贺酒儿就明白了，心底只有“呵呵”两个字。
无非还是那个老故事：妖妃乱世。
据传，百年前祸国妖妃出世，先是迷惑了大曌国的太子，被封为太子妃，与太子成亲之日又勾引了自己的公公曌武帝，未入洞房却入了皇宫。
此后太子被废，宫中多了个颜贵妃，帝王流连后宫不入朝堂。
曌武帝十三年，长明国攻打大曌国，攻城掠地直驱北府都城。长明国要求曌武帝献出天下第一美人颜贵妃，以换取退兵离城，曌武帝不顾民心所向，执意留下颜贵妃，终于被色欲掏空了身子，死在床榻之上。
七皇子年幼即位，却心怜苍生，设计将妖妃引至宫墙之上，乱箭射之，万民唾骂。此举激怒了长明国将军，对大曌国民大开杀戒，致狼烟四起、日月无光。
之后新帝败北，带领部众流落至南燕城，建国南曌。而废太子暗袭敌军首领，占领北府京都，自立为帝，称为北曌。
从此大曌国以垒河为界，一分南北，分而治之。
后世称此为妖妃乱世。
“此场浩劫，一国两分，国民死伤数十万，京城几乎惨遭血洗、哀鸿遍野！”晓生周惊堂木一拍，震得堂中人醒神，“这绝世美人虽受乱箭穿身而死，却引起血海尸山，祸国妖妃现世，着实是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呀！”
他的故事是真的讲得好，一句收尾便将听书民众的爱国之心激励起来，更有食客激动得摔了碗，破口大骂：
“呸！什么绝世美人，就是个妖魔祸害！”
“对对对，蛊惑人心，祸乱朝纲，能令父子反目，令敌国攻城，真是个天大的祸害！”
“天降妖邪，国之不幸啊！”
……
楼下大堂里，人们义愤填膺，大声唾骂祸国妖妃。贺酒儿翻了个白眼，虽然过去听得多了现在毫无不适，但是此刻吃起菜来确实没什么心情。
青儿听完却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绝世美人都成了亲，只差洞房了，怎么可能再去勾引老皇帝呢？要勾引不会在定亲之前就勾引吗？怎么就不是老皇帝年迈昏庸，垂涎于太子妃的美色，连自己的儿媳都不放过，啊唔……”
贺酒儿一手捂住青儿的嘴，放手之时又塞了一筷子红烧肉进去。
简直夭寿啊，这丫头怎么就真敢说出来，好歹那也是大曌国最后的一位“明君”呀！
——当然，要是能让那老皇帝也感受一番遗臭万年的酸爽，那老东西怕不是要提着他的小牙签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拼命吧？
这样的话可太好了，贺酒儿定然能大笑着将他的骨头一根根卸下来，再一点点捏碎成渣渣！
可惜如今只能想想罢了。
转世九千次，跨度近百年，当初的仇人早都化成了灰，再多的恨意也就无处可以发泄。
想起一百年前，她还只是鹤家的小九姑娘，日日为了逃学的事儿绞尽脑汁，与爹娘祖父斗智斗勇。鹤家是隐世于迷谷的世家，专研毒术、乐技，鹤九却都是半瓢水，无一精通。
唯一与鹤九臭味相投的是小叔叔鹤松，厌恶研习毒术，却又没有悬壶济世的医心。他曾出过几次山谷，据说是敬献了丹药给皇帝，混了个天师的头衔。
鹤九最后一次逃学便是投奔了鹤松，然后不知怎的，她测试幻毒药性时被很多人看到，然后她莫名其妙成了太子妃。
再然后，老皇帝以鹤松的性命相威胁，迫她在大婚拜堂之时进了宫，却又突发痛风瘫痪在床，从此无法管理朝政。
最后，鹤九死了，被乱箭射死在宫墙之上，正好是十六岁的生辰，尚是处子之身，却被万民唾骂以色侍人，祸国殃民，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她何错之有？！
不过是懵懂无知，信错了亲人，屈服于权势，最后成了皇子们互相倾轧的牺牲品罢了。
此后数十年，鹤九一再转世，活过一炷香时间，活过十岁光景；做过流民，做过郡主，却再未活到超过十六岁，且无一善终。
当然，也再没有去看看迷谷，既没有机会，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