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创始人的家庭会议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众人散去。
关上院门后，王桂芳待在门旁，咬着下嘴唇一动不动，呆了一般。
她在思考，顾虑，纠结……不知不觉间，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就这么听俩孩子的，折腾这么一出杀猪的闹剧。卖鱼赚钱这事儿，靠谱吗？
其实，叶飞早看出来了，不但老妈，老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啊。
不然，他不会一晚上不会一根接一根的卷烟抽。一家之主，牵一发动全身，压力大啊！
老爸毕竟四十多岁了，需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求稳守平，怕事儿了。
所谓年少成名，出名要趁早。前世的阅历告诉叶飞，四十多岁干事创业还能成功的，真的没有几个。
华威的任郑飞，哇哈哈的宗青厚，力凡的尹明山……叶飞的记忆中，这类中年创业后来誉满天下的顶级富豪，就是因为稀缺，才更有故事性。富豪排行榜上，更多的是二三十岁的才俊。
哥哥叶大海没有父辈那么多的心思，兴奋起来喝得半醉，难得他这么放得开。
叶飞感叹，这以后组建团队，还是要多用年轻人啊。容易接受别人的观点，心理没有包袱，行动力强。
收拾完饭局后的残羹冷炙，一家人都坐上了热炕头。叶飞左右看看，心里有点儿乐，家里这几个人算是自己事业的初创团队了，各怀心事啊！
叶飞给自己定位为创始人，他感觉有必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了。生意，马上要从零起步，发出动员号召，让所有人统一思想，提振士气。
“爸妈，遇到你们这样的父母，是我们兄弟俩的幸运。这么多年，你们供着我们长大、读书，付出了太多。”叶飞说的是心里话，也可以说是从每个人最容易接受的感情切入。
他拿出公司初创时的演讲思路，接着说——
“穷就得考虑怎么改变思路。眼下想过上好日子，得改变思路，顺大势而为。”
“我听老师、听广播、看报纸，而且当面也听史县长说了。现在上级政策是鼓励个体经济、私营经济，让老百姓各展所能，就是希望激发这个国家被压抑的活力。可是，大多数人都被以前的思想禁锢住了，被以前一些运动搞怕了，不敢动弹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自古富贵险中求，谁敢先动起来，谁就会成为第一拨致富的。你们看外地已经有万元户了，就是人家有这个魄力，政府还作为典型来宣传。咱们县已经落后了，史县长说这是下一步工作重心，相关的文件已经发了一些了。”
叶飞说得头头是道，其他三人也没个吭声的。
叶振国听儿子说这么多，心中的感情是复杂的，有高兴，有担心，也有憧憬。他第一次感觉到，一家之主的主导权受到了威胁。
“钱这么好挣，卖鱼利润这么大，人家咋没有做的？你自己撂句话就走就不说你了，还把你哥拉回来？他能找到这份工作，你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吗？”站在做父亲的角度，叶振国有不满的理由。
“爸，你放心！我的学习不会撂了，我哥这边也就是请个假，你有这些顾虑我理解。不过，明天卖鱼这事必须您带队啊！没你，我们俩肯定不成，啥都不熟悉，也没经验。”叶飞赶紧安抚叶振国，顺带给老爸送一顶高帽。
王桂芳跟叶振国对下眼神儿，这小子说得话句句在理，眼下只有这么办了，因为大人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孩子，才几天工夫，跟以前嬉皮笑脸顽皮蛋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爸，拉鱼得辆顶用的车子，德香爷爷家的大金鹿车子您给借来？这样明早咱一人一辆车。”叶飞安排细节，征求父母意见，“明天咱们先到哪个县，几点出发合适呢？”
叶振国跟王桂芳商量说：“附近这些内陆县城，数蒲霞县富裕点，而且蒲霞人缺鱼的故事可谓人人皆知。去蒲霞行不行？”
王桂芳琢磨琢磨说：“行啊，去哪儿试试看，鱼好卖的话，别的地方差不多都行。你们明早两点出发，三点前到冷藏车提货，五六点就能赶到浦霞县城了。”
看出一家人都挺累的，他她对叶振国道：“拿就这么定了吧。早点休息，你马上去把车子接回来就行。”
冬天的夜晚，躺在熟悉的热炕上，身边传来哥哥轻微的鼾声……
叶飞虽然觉得炕真是有点硬，被子也是，睡不太习惯了。可是，心里却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熨帖，想着明天的事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中，自己还是bd集团的股东、天使投资人，开着四个圈的a8回家看望父母。车子太长，开不到门口，他就把这字停在了大街上。
村里人的人们都围上来惊讶地观望，说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牌子，大概得老了钱了。看着叶飞，仿佛不认识了，仿佛见个金发碧眼的“歪果仁”进村，半天才有人认出他是叶振国家的二小子。
叶飞赶紧打着招呼，给叔叔大爷们分烟抽。
父母看到他回村，惊喜写满了脸，感觉儿子有出息了，那自豪感让叶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着，村支书德香大爷也出来了，还有叶少妮。德香大爷说，老话说叶落归根，村里都还穷还落后，你在外面出息了要常回来。
一边，叶少妮还是那个幸子发型，白色的裙子，出水芙蓉般素雅，美得无法用语言描述。可是，叶少妮咋见了他似乎有一分欣喜，骨子里却是疏离。
他急了，正要过去拉住她的手，却听到德香大爷的吆喝声……
“大海！小飞！起来了，一点多了！”是老妈王桂芳的粗嗓门。
叶飞吃力地睁开眼，才发现哥哥大海已经在打着哈欠穿衣服了。
美梦被打断，他有些怅然地爬起来。
灶房里，白炽灯发着昏黄的光，老爸叶振国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桌子上，摆好了几碗鸡蛋汤和几个烧饼，冒着腾腾热气。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包裹，包得严严实实的，看形状也是烧饼。
看来，老妈起床更早，替他们爷仨做好了临行的早饭和干粮。
煮鸡蛋汤，叶飞印象中，只有来客人或者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才能吃上。
“快吃吧，吃了早点走！这大老远的路。”王桂芳搓着手忍不住地唠叨。
三人吃罢走到院子里，只见三辆单车挂着白色的寒霜。
月半弯，清冷地挂在西天，天地间一切都隐约在这寒气了。此时，是一天最冷的时候。
在犬吠声中，三人骑车上路，大海在前，叶飞居中，老爸断后。三人偶尔说句闲话，都带着一丝兴奋。
寂静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只有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和三人的喘息声。
不知怎的，叶飞这时忽然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昨天白天，叶飞一路自己去沙河找挣钱出路，感觉老远。
今天凌晨走夜路，反而感觉快了许多。
到达冷藏厂门口，叶振国看了看表：3点10分。
白天已经把各个关口打通了，取鱼就顺当的很。叶大海海敲敲门卫的窗，有些歉意地叫醒了门卫周有山。
爷仨一起到了冷藏车间门口，每辆车子后面都有一个编织精密的驼篓筐子，放100斤刀鱼不在话下，而且很稳当。
接着又匆匆上路了，蒲霞方向。这会儿，叶振国在前开路，叶飞居中，大海断后照应。
三人中，叶飞最小，体重不够，捎着100斤的货有点颤颤悠悠。好在当年清一色的大金鹿自行车敦实耐用，不像后世的单车那样轻巧。
蒲霞县距离沙河县大约130里，好在也是省道干线，都是柏油路。
路上冷清得像掉了魂儿，只有惊起的鸟儿发出“哑哑”的叫声，有野兔忽然穿过马路。
路过西城镇时，有一段极陡的上坡，人称牲口坡。意思是只有牲口才能爬上去。叶飞按住车把，防止车子撅了，还得用力推车，累得汗流满面，感觉外套都热气腾腾了。
姜还是老的辣。推到一半时，老爸叶振国走下来接应他，叶飞在后面推车。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叶振国心疼叶飞，三人歇息片刻后才上路。
等到赶到蒲霞县城的河床大集时，天色已经大亮。看看时间，5点48分。
大集沿一干涸河道而设，一些早起卖货的已经摆好摊位待客了。
海产区，国营供销社的还没有到，他们一般6点半才上货。现场，只有几个卖鱼干、虾皮虾酱的。
叶振国带着叶飞、叶大海分别占个丁字出口的位置，三辆车子一字排开，占据10米宽的位置，阵容豪华，特别抢眼。
最早到市场采购的，都是各个单位食堂的保管。还有些早起遛弯的勤快人，想提前来捡漏，买点好货。
众人都闻着味儿就一点点围上来。
哇，这么大个的鲜刀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