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
“居诚,过来。”萧疏寒朝站在房门口的蔡居诚招了招手,惹得朱祁镇看了他一眼。
他为蔡居诚理了理衣服领子,“你怎么下了狠手。”
蔡居诚不以为然,“这就叫下狠手了?我才轻轻一碰。”
知道朱祁镇那点儿子心思,不管蔡居诚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但是萧疏寒心里还是隔应,有朱祁镇在就相当于蔡居诚的一块免死金牌,可这免死金牌太绿了,有些晃眼睛。
蔡居诚突然福至心灵,调侃道,“师父莫不是吃醋了。”
萧疏寒那张万年冷漠脸可疑的红了,他没有反驳,而是低声应到,“是有些。”
向恒站在这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多余,朱祁镇还坐在地上他也不敢扶,这对师徒浓情蜜意的他也不敢过去掺和,这双眼睛都想抠了去,怎么净看些不该看的东西呢!
朱祁镇自己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临走时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重重的撞了萧疏寒一下。
“……”
目睹了一切的向恒觉得他们真幼稚,正巧那边陈越跑了过来,“师兄您没事吧。”
“哎呦我的眼。”
这俩人身上这粉色小心心是什么,陈越嗅了嗅,恋爱的酸臭味。
可怜他一个刚刚单身的人,无故承受如此暴击。
看见陈越过来了,蔡居诚也不玩什么你侬我侬,情意融融的戏码了,一把过去把陈越扯到向恒面前,当真是扯。
陈越站定时还踉跄了一下。
“这位是华山的向恒向师兄,他英勇无比,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挡了那狗贼的毒针。”
蔡居诚将向恒吹的天上有,地下无,陈越听得稀里糊涂,只是跟着一个劲儿的感叹。
向恒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陈越和蔡居诚当真是亲师兄弟,这吹捧人的话,这姿态可谓是如出一辙。
他羞愧的摆了摆手,“是蔡师弟过奖了,我就是举手之劳,根本没那么厉害。”
陈越眼珠子一瞪,“你什么意思!”
向恒有些懵,怎么?他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质疑我蔡师兄!”
当真是没有,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啊,也不知这顶帽子陈越是怎么扣在他头上的。
陈越掐着腰不依不饶,“我师兄说你厉害你就是厉害,我师兄是不会错的,你敢说你自己不厉害就是你胡说。”
这歪理让向恒无法反驳,他起先还以为陈越刚才如此夸赞自己,是武当弟子都如此性格开朗,爱说好话。结果不过是人家崇拜师兄,自己是顺带着夸的。
“好好好,我厉害,我是挺厉害的。”向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怎么还有人逼着自己夸自己的呢?
向恒这一笑可坏了,他与那算卦的长的有几分相似,如此笑笑像极了每一次那算卦的认错讨扰的时候,陈越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厉害个屁。”
萧疏寒只听说过女人喜怒无常,如今看来碰上情之一事,男女都一样。
蔡居诚也被陈越这突然的小脾气吓了一跳,怎么夸的好好的还开始骂人了,“陈越?”
这人真的是越看越像那算卦的,陈越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直到被蔡居诚叫了两声才恍惚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特别没礼貌的瞅了人家好久,还骂了人家。
这使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解释一下挽回失去的颜面。
“那个,我……”陈越显得有些局促。
向恒倒是善解人意,机智的转了话题,“蔡师弟,听闻武当的膳食好吃,我今日有没有口福?”
这一点确实是他惦记已久的,可惜他来时晚了,武当的客房已经被占满,他只能去山下客栈住,自然也就吃不到这儿的饭菜了。
“当然有了。”蔡居诚看了看天,好像也快到饭点了,“走,向师兄我们吃饭去。”
华山里财政紧张,菜里油水少的可怜,向恒这次前来房费都紧紧巴巴的,在山下客栈也尽挑便宜的点。倒是有些期待武当的好饭菜。
近来武当人多,萧疏寒便让人将饭菜端到自己房里,向恒看着端上来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有肉吃。饭香扑鼻,肚子里咕噜噜叫了几声。
待饭菜上桌,向恒先拿起筷子尝了尝,当即泪流满面,“萧掌门,如今武当还收不收徒,特别能吃的那种。”
萧疏寒被这夸张的语气给逗笑了,“回去和你师父说一声,就过来吧。”
向恒点了点头,“我还有好多师兄弟,到时候我们一起来。”
此事也不过是开玩笑,如果当真如他所说,那华山掌门岂不是要气疯了。
蔡居诚听得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般不符他的性子。萧疏寒担心的看向他,居诚的心情好像忽然有些低落。
见萧疏寒担忧的目光,蔡居诚主动说道,“只不过是想到了再过几日我也吃不到这儿的饭菜了,一时还有些舍不得。”
向恒的饭菜塞到口中,呆呆的看着他,还不容易才咽了下去,“蔡师弟……”
“哈哈,男儿志在四方。”
他只能如此宽慰自己,以前在这山上想下山,想云游四方,想看遍河山。可真的离开了,再回头望这一幕幕又怎甘愿它成过眼云烟。
“当真是年纪大了啊。”蔡居诚自嘲着,就红了眼眶。
陈越也有所感触,“当初我刚来武当的时候,那么大一丁点儿,不想离开家。”
至今还记得母亲拉着自己上山时的情景,那个女人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穿着破烂棉袄把脏兮兮的自己交到师父手里。
年幼的自己哭喊着,不想离开家,更害怕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地方。
那个女人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她说,孩子啊,你去吧,娘养不活你了。
养不活了。她一个弱女子,要照顾家里还要受那酒鬼爹的毒打。这些年来陈越默默的关注着,那酒鬼死了,那女人又嫁了人。
她又有了孩子,她难产而亡,陈越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师兄,我好想回到以前啊。”
回到那个石头垒的破院子,再喊一声娘,在她去河里搓洗衣裳时乖乖在一旁打水漂。
可惜怎么也回不去了。
四个大男人顿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闷,谁没点儿故事了。
向恒没想到一顿饭还能吃的如此难过,心里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有酒吗?”
酒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
萧疏寒没有酒,可他知道哪儿有酒,朴道生那儿藏了不少佳酿。指使着陈越跑腿,朴道生那点儿存货统统被搬了过来。
向恒极为豪气的抱起一坛酒,“干!我敬我自己。”
他是个粗汉子,可他也有苦楚,想着这些年来的艰辛,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敬我碌碌无为这十年。”
陈越听了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那我就敬我没心没肺这十年。”
一晃十年了啊,蔡居诚想起自己意气风发之时仿佛还在昨日,而邱居新还不过是个孩子,朱祁镇是个来添香的普通香客,果真物是人非,“那我就敬我这浑浑噩噩的十年。”
向恒一会儿功夫喝了半坛下去,有些醉意,指着萧疏寒道,“你呢?你敬什么啊。”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萧疏寒想了想仿佛都一样,他一直都不像活在人世间,仿佛都是一场梦。他就飘啊飘的,每日重复着,没有丝毫的意义。
他守着武当,守着江湖,他就是尺度,他理性,他看透一切,置身事外。他又最傻。
“我就不敬过去了。”
蔡居诚傻笑着扒上萧疏寒的肩膀,“怎么就你不肯敬呢。”
目光缱绻的看向蔡居诚,萧疏寒心想这就是他的未来啊,“我的过去都毫无意义。”
没有蔡居诚参与的每一日都仿佛虚度时光,他总算明白了当年师父说他就缺些情爱是什么意思了,他活得太累了,他不是个仙人,只有蔡居诚的烟火气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萧疏寒一举一动都规矩符合礼仪,唯独这次他颇为不雅观的举起坛子,“我敬我往后十年,日日有你。”
蔡居诚与萧疏寒对视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嘴角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向上勾起。
蔡居诚有些晃神,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手不自觉的伸向萧疏寒的脸庞,“你这眼里哪儿来的光亮啊。”
蔡居诚看着自己在萧疏寒眼中的映像,仿佛站在一团烈火中,下一秒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哈哈哈。”蔡居诚笑倒在萧疏寒怀里,“我像不像扑了蛾子。”
说着他还动着自己的胳膊,做了个飞的动作。
……
向恒和陈越目瞪口呆,怎么就亲在一起了。
当真是喝醉了,这酒上头,不然萧疏寒怎么会当真旁人做这种事,偏生理智跑的彻底,他指着蔡居诚,“你们看好了,这是我萧疏寒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陈越与向恒啪啪鼓着掌,还为之喝彩。
蔡居诚觉得有一滴热泪流进了自己脖子里,摸了摸脸上还干燥的很,再去看萧疏寒。实在是难堪,往日那般清冷的人,居然会笑着哭。
萧疏寒跪坐在地上,口中说着,“蔡居诚,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穿着吉服拜过天地的媳妇儿。”
萧疏寒的酒量不好,他也从没如此放纵过自己。酒是个好东西,喝多了什么都敢说。萧疏寒得意洋洋的炫耀着他当初穿着喜服和蔡居诚的衣服拜了天地的壮举。
陈越二人已经喝大了,不管萧疏寒说什么他们都只会鼓掌交好,蔡居诚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越听那心就被填的越满。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越沉默的人越是闷骚。
等那三个人都不胜酒力趴到桌底,蔡居诚不知从何处寻了个杯子,一口一口小酌着。
拜过天地了啊……
真好……
那这一杯就是敬长辈的改口茶,这一杯是敬亲友的,最后一杯……
蔡居诚把杯子塞进萧疏寒的手中,托着他的胳膊喂给自己喝,这一杯是交杯酒啊,喝完了就是夫妻了。
这场婚事不亏,两人共同合作,萧疏寒十年前完成了前半部分的拜天地,如今再由他完成后半部分的交杯酒,真好。
他们这亲成了十年呢,那以后也一定能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