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龙吃素了
扶桑山一日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雷声滚滚，响彻云霄，惊走了林中栖息的飞鸟。
一禾神尊刚给小黑龙喂完药，收拾一下出了门。
“轰——！”一声雷声巨响。
小黑龙浑身发抖，神情似是很痛苦，手指攥紧被褥又松开，神印一闪一闪的，是将要入魔的征兆，又很安分，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独自压抑。
随之又是一声巨响，雷声轰顶，扶桑山的山尖要被这一惊一乍的雷炸平了。
一禾冒着雨跑进屋子，脱掉外袍抖了抖水迹，挂在架子上。
言钦怀里揣着东西，被雨淋湿透了，成了一只落汤鸡，不对不对，是一只落汤的金乌。他将怀里的几本医书放在桌子上，赶忙烘干了身上的雨水。
小黑龙感觉身边又有人了，很清醒地：“冷…娘亲……冷……”
一禾将他捏着紧紧的拳头放进被子里，盖紧身上的缝隙。
言钦翻着医书，救人他不会，只能用识字的眼睛找着解毒的办法。
一禾轻轻拍着小黑龙的胸口，让他从那段不好的回忆里走出来。
她回首往事，想起初次见星衍时，从没想过两世都会有自己掺和进他的因果当中，一直看作亲生的。待星衍那般好，不只只他是帝尊的儿子，而是一见如故有着天徽大帝的盛世狠劲，又有一颗悲悯苍生的赤子心。对待恶人毫不手软，对待至亲好友是一副从容和善的模样，分得清是是非非。
他这两世过的都很苦，总共十几万年的岁月，竟有大半在她身上。
若一切回到他重生那一刻，那他依旧是她的儿子，上一世殉世而死，被人折磨数个月，心脉寸断，这一切依旧是不改分毫。
一禾经历这么多事也想清楚了，小黑龙真的需要她的陪伴，可以抛弃拥有的，只换她一次暖心的真诚相待。
言钦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上天把雷神的皮扒了，打雷就打雷，那么大声干嘛，要是吓到了不该吓的人真的会让天帝废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蛇咬得真的好疼，小龙要、要撑、撑不下去了……”
一禾用身上的炽热灵力捂热一宿冰凉的被子，小黑龙不与人一起睡就捂不热被子，真不知道他这几万年是怎样睡着的，从来都是冷的吗？
一禾搂紧他，心痛如刀绞，只轻声道：“不疼了，不疼了，娘亲在，不会疼了。”
小黑龙听得不真切，微弱的声音：“娘亲在哪……小龙找不到你……”
“他们都说你死了，小龙和姐姐，还有父神都不信，可却找不到你。”小黑龙慢慢的，“小龙早就知道你时常回家，可是你从不愿看见我。小龙不是故意烧蚕衣，是小龙看到有个大叔叔在蚕衣上洒了药。”
一禾很吃惊，言钦停住整个人盯着小黑龙。
“小龙不知道大叔叔洒了什么，手放上去好烫又疼。”小黑龙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像极了无助又可怜的小奶狗，“小龙怕娘亲碰了疼，不敢告诉你，就拿去药炉里烧了。”
一禾心里骂着他傻，又仔细回想对他太过严厉，他幼小的内心肯定会怕。
那小黑龙跳进药炉是怎么回事？
小黑龙的呼吸越来越弱，哽咽声也渐渐变低：“小龙知道烧了蚕衣娘亲会不高兴，家里来的人很多，娘亲做了好几天，小龙很…很怕，怕、怕……怕……”
一禾还没听完，小黑龙没有了意识，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龙崽，龙崽……”言钦唤了几声，小黑龙没有反应。
一禾实在是想不起来小黑龙说的大叔叔是谁，那一年来涿光山的很多，年纪相当的人也多。
先不管这些，治好他才是当务之急，那人又跑不了。
司夜一连几日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洛晗浑身是血的模样，绝望的眼神盯着他四肢百骸阵阵剧痛，好像伤的是自己，又感觉不是这个痛。
脑海里隐约有一把杀气腾腾的神剑，发出声声入耳的刃声，撕砍着什么东西。
“司夜！你在不在？”门外有人敲门喊他。
司夜听着这声音是——小帝姬！
他打开门，刚想问问何事被她拽着一阵跑。
他停住脚步时，已在小黑龙的房间里。
小帝姬道：“神尊，山主，两位师伯，司夜来了。”
一禾神尊拔下小黑龙手腕处的银针，愁苦的脸色有了些许转变。
司夜忍不住了，直问：“神尊，阿晗怎么样了？”
言钦也突然明白静檀对他的态度变温和了，也分清了司夜不是离澈，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是真的会对小龙崽好。
“再过些日子就能醒过来，毒也差不多解了。”
司夜放心了，坐了下来，脸色还是有些青。
“对了寄渊，那一年本座的寿宴，晏泽没来，你是否在场？”一禾问道。
司夜点了点头，心里疑惑：“是来过，待了两个时辰就回去了，伯母这是……”
“你跟灵均是在一起玩的，那你看见他进偏殿么？”
司夜认真回想，半晌后道：“阿晗是去了偏殿，我和他就在门口看了看，然后伯父喊我去帮忙就没有陪他了。”
一禾很肯定，继续问道：“你离开时偏殿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只是有一个人进去了。”
“谁进去了？”
司夜波澜不惊：“我见过的神仙不多，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模样俊俏，穿着一身绛色衣袍，束腰的红带上系着两根红绳。”
“红绳？”一禾好好回想一番，不一会脸色露出震惊的神情。
玟煜也沉默着，脸色难看：“不会是你的至交好友——叱苑上神。”
言钦和静檀些许吃惊，又不相信会是他。
蚕衣是小黑龙烧的，何苦至于跳下去，十件百件蚕衣都抵不了小黑龙一条命。
此事没有表面这般简单，一禾不信昔日好友会下毒害她，小龙崽不发现，就不会这么简单。
小帝姬坐在门槛上喝酒，喃喃自语：“舅父真的命苦，活得不开心，逗他笑都不笑。”
她对着灵智未开的食梦貘道：“你说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失去倚靠，成为无人疼爱的孤家寡人，独自看着冷冷清清的世间，有什么意思。”
“他在意的都不在，不在意的天天扰他清静，不算命苦么。”
“他总是埋怨没有一个像样的家，等到所有人都睡了，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坐在门前哭，谁又去安慰过他。”
小帝姬口无遮拦，越说越起劲：“我无父无母时，舅父收留我，他无父无母时，谁来收留他。”
世人皆羡慕天界帝君洛晗，无拘无束，是最自在的神仙。可谁知，他失去一切时，谁给过他一丝同情，因为同情的人都战死了，跟着北熙神尊战死沙场，保护整个天界，更是保护着他。
司夜听着听着就默默掉泪珠，拿过小帝姬手里的酒，猛喝几口。
“我对不起他，早就不该出现在他的身边。我是没用，阻止不了天魔大战，救不了中蛊太深的晏泽，不如做个凡人！”
云漪一把抢过酒坛，竖起三根手指：“这酒三两银子，你要喝自己买去。”
一禾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神情自若守着小龙崽，这一次不会离开寸步，直到他醒来。
山主大人的温柔好客的脾性都要磨没了，硬着头皮将这三只喝醉的鸟一个一个搀扶着送回房里。
两只金乌重量相当，唯有司夜这只凤凰偏轻一点，比小龙崽重一倍。
几个礼拜后，玟煜甚是无趣，竟一个人闲钓起鱼，没有一禾神尊的日子真难熬，进了房间又不让大声说话，她堂堂一个山主，就要变成失声的灰鸟，多有传言感。
屋子里的香经过一晚还未焚烧完，空气中尽是沉香香味，窗外的鸟叫声络绎不绝。
床上的小龙崽终于有了动静，觉得躺着不舒服翻了个身。
他忽然感觉胸口抵着什么，又不耐烦地动了动。
小龙崽睡的迷迷糊糊，胸口的什么一直没拿开，他上手摸了摸。
他猛然惊醒，这触感是他娘亲的的手，还以为又摸到什么断肢断胳膊。
这一系列乱动弄醒了一禾，睡的也迷糊，可能是太困，头都没抬起来又睡过去。
小龙崽又将她的手贴回胸口，或许她摸到他的心跳才会睡的更安稳。他蜷缩起来，盯着她的脸看，小心扯好她的大氅，盖到身上。
云漪轻声推门进来，看到洛晗醒了高兴地要跳起来。
洛晗示意她小点声，一禾还在睡觉。
这丫头是安分不住，又跑出去把小龙崽醒了告诉别人。
洛晗又盯着一禾看，很害怕看不见她。
小帝姬的腿真够快的，不到一刻时间，扶桑山所有人都知道帝君醒了的消息。
门啪的一响，言钦第一个冲过来，欣喜道：“龙崽你头晕不晕，肚子饿不饿？”
“都安静点——”一禾闭着眼睛说道。
小龙崽头次听到一禾没睡好发了点脾气，没好气地对着言钦道：“你声音小点，不然就出去。”
言钦连忙捂住嘴，妥协地点头，小龙崽能醒过来别说捂嘴，要他身上一块肉都行。
小黑龙小心翼翼下床，尽管身体还没恢复好也不在乎，轻轻抱起一禾放在床上，帮她盖紧被子。
言钦帮小黑龙穿衣服，屋子里虽然不太冷，但不能不穿衣服。
洛晗束着玉带，不经意问：“师兄，我睡了有多久？”
“一个月了，你快把师兄吓死了。”
“一个月！”洛晗看了看床上的一禾，知晓她这样叫不醒，起码有二十日没睡了，那还是人吗？不对，她是神仙，是神尊！
小帝姬又跑了进来，嘴里咬着一根萝卜，手里又拿着一根。
“舅父，我就真搞不懂，你连只鸡都抓了半天，平时你不这样的。还有，一条死蛇怎么能让你生这么重的病，发了疯似的咬了三师伯的胳膊。”
言钦厉声着：“小丫头，教了你半天，一时间全忘了！”
云漪捂了捂嘴，害怕的啃着萝卜。
刚好，洛晗也饿了，拿过她手里的萝卜就啃。
言钦回想起镜子里的他吃老鼠的样子就很不好受，勉强压制住要哭的情绪：“龙崽，师兄去给你弄吃的。”
小黑龙点点头，一口没咽下去又啃一口。
言钦转身要出门时，对着云漪道：“你好好照顾龙崽，敢惹他生气，看我不抽死你！”
司夜与静檀一起进来，山主才不跟小辈们一起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静檀对着小黑龙就是一阵打量，这一个月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宽心道：“你吓死三哥了，那条蛇三哥不该拿着。”
洛晗看不了他深疚的样子，但还是掀开了他的衣袖，被牙咬过的地方到现在是紫的，一个月还没长好，到底有多狠。
“三哥，对不起，我……”
静檀道：“是我对不起你，明知你怕蛇，还拿蛇逗你，是三哥错了。”
洛晗没有怪他，连自己都有一颗稚童之心，更别说金乌了。
言钦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弄了整整一桌子菜，碗里的饭是堆了不能再堆，很怕他吃不饱。
洛晗先是看了一眼玟煜，吃这么多把扶桑山吃空了不会怪他吧。
玟煜愣愣地：“帝君看着我做什么，饿了就吃，扶桑山养活你一条龙还是能的。”
洛晗确认过可以吃才坐下来，手握上筷子，碗里就堆的高高的菜，这俩金乌急什么，不怕噎死他。
小黑龙看着半人高的菜和饭，一时间想的不是吃不吃的饱，而是主人会不会生气，所幸玟煜去看一禾了，没多注意他吃饭。
洛晗吃着吃着，抬眸一看：“你们怎么都哭了，那我不吃了。”
三人齐声道：“你吃，把这些都吃了。”
他们以后不会再饿着他，只要他们都有一口饭吃都会先给他吃。
洛晗摸不着头脑，默默吃着碗里的。
“三哥，我萝卜呢？”
静檀手握着萝卜，低声道：“你吃这饭不香吗？要啃萝卜！”
洛晗拿了过来，啃了两口：“萝卜很好吃啊！”
三人更加愧疚，食肉的龙居然觉得萝卜好吃，瘦成什么样了吃起素，眼睛哭的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