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死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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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注定的烟消云散来临之前, 罗森博格曾经是公国最骄傲的辉煌。
帝国正在成型的阵痛中，各个公国撕咬吞并，战线越拉越长。战线上尸山血海，铁与血装饰贵族的荣耀, 成为罗森博格外开得满山遍野的红玫瑰。垂死挣扎的哀嚎到达不了罗森博格，穷尽奢侈的华灯点亮玫瑰岭。音乐沸腾翻卷, 假面舞会上男女戴着面具嬉笑调情，享受欢愉，富丽堂皇的四壁上人影交错, 群魔乱舞。
忽而人群中发省一点小小的嘈杂。不知怎么出现的陌生男青年奋力分开人群, 想往前走。本来大家没注意到他, 后来都在看他。窃窃私语缭着他，所有的目光追着他缠。
他没戴面具。
他像是在发光。
人太多, 音乐嘈杂，酒意正浓, 女士们因为他而欢笑。舞会尽头戴着假面眼镜的冷峻男子转过身，从天降临的陌生人化作清风, 扑进他怀中。
没人看出异样，只有城堡主人酒杯里的酒轻轻一动。
管家低调不引人注目地向主人低声道：“您的弟弟安东，回来了。”
妈的出了地牢才蹦出任务提示，现在想回地牢去检查那具骨架都有风险。万一那个潜藏玩家的技能也被激活解锁，现在去地牢不明智。方豁然冷静地想，“说出弗洛里安伯爵死亡原因”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坑，最坑的是他分析不出来坑在哪里。如果地底下那位是弗洛里安, 很明显就是被刑讯折磨至死，这么简单？不可能。那难道是在问谁杀的他？又或者是问他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方豁然站在音乐厅铜镜前，右手手指搭在镜面上。羽箭的嗡嗡声让他平静，感觉那像是龙渊在跟他说话。方豁然闭上眼睛，感知龙渊的气息。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错过了时间。
怎么办啊，龙渊。
方豁然闭目沉思，罗莎的尸体和那怪异的黑斗篷男在他眼前乱晃。龙渊在那边的任务是什么？难吗？安全吗？镜面被他的手指温暖了，渐渐有了温度。方豁然轻轻靠近，嗅到金属正在被缓缓锈蚀的味道。无名指突然刺痛，他睁开眼睛，倒影的无名指赫然垂下一条细长的红线，蜿蜒至镜中世界虚无的另一头。方豁然放开手，镜像恢复正常。
“连理”，他们时间线不同，但是一对连理之间还是连着的！方豁然眼睛一热，他刚刚死里逃生，他和龙渊之间还有一点点联系。有这一点点联系，足够支撑他了。
米勒突然出现在镜中，吓得方豁然放开镜面。米勒心情不错，手里拿着罐装咖啡：“中午没看见你，雷娅说你可能在这儿。忙什么呢。”米勒好奇地打量铜镜。嵌在墙里，曾经有奢华的镜框，但都脱落。舞会通常镜子很多，随时帮助绅士淑女们调整服饰。这间音乐厅只有这一扇镜子幸存，它见识过所有罗森博格的舞会，可惜它不能表达。
米勒啜一口咖啡：“百年家族没剩什么了。想想挺可怕的。”
方豁然不动声色瞟一眼米勒的头顶，没有异常，不过好像有工具可以在副本里隐藏姓名等级。
“可怕什么？”
米勒站在窗前往下看，看绿草如茵的护城河道：“时间啊，世间万物的铁则，无能为力。三百年前的人站在这里，三百年后的我们站在这里。”
方豁然沉默。
“西边不安全，别呆太久。我是想问晚上篝火迎接春天，你参不参加？”
方豁然问他：“你知道多少关于罗森博格？还有那个失踪的弗洛里安五世……”
米勒挠挠头：“那时候内战，玫瑰岭这一带的公国不愿意统一。我倒觉得可能是三百年前玫瑰岭经历过一场大战，罗森博格一晚上就输了，民间传说里用‘一夜盛开玫瑰’委婉代替。弗洛里安伯爵我倒不认为是真失踪，可能是作为领主被处决了。”米勒一耸肩，“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我不相信太灵异的事情。”
“罗森博格家的人没讲过？”
米勒疑惑：“罗森博格的人你熟悉呀，都不在本国了。”
方豁然一愣：“哦，对。”
“所以你晚上来篝火晚会吗？”
方豁然默默点头。
红发胖子其实是古建筑数字模型的专家，并不是看上去那么不学无术。他和助手们必须要把所有关于罗森博格的视频和照片汇总，用数字进行虚拟还原。他正在戒烟，偏偏雷娅是老烟枪，身上的烟味让他心烦意乱，只能叼根棒棒糖一边敲键盘一边跟人大说大笑分散精力。他正扯淡呢，门口的光线一暗，进来个人。
一直没怎么跟他交流过的方豁然。
方豁然笑着跟人打招呼，跟胖子打招呼。胖子含着棒棒糖愣一下，只好点头：“哦你……好。”
方豁然绕过各种器材，拉过椅子坐在胖子电脑桌对面：“我很好奇罗森博格城堡。”
胖子猛地一对方豁然的脸，有点慌乱和恼怒：“啊？有什么可说的？”
方豁然眼睛闪闪：“我跟罗森博格的人交流过，他们对城堡几乎一无所知，对祖先也知之甚少，或者压根就不想提。我就是好奇，怎么会丢了个伯爵呢？下落不明是指什么？”
胖子有点没理解方豁然的意思：“你问我这个？”
方豁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下巴顶着手背：“就是比较好奇。咱们这里只有你是玫瑰岭的人，对吧。”
胖子双手在键盘上乱翘，严肃地盯着电脑显示屏，表示他很忙：“就是一夜之间突然失踪的。那天晚上整个罗森博格玫瑰着了火一样盛开，然后一夜凋谢，最后玫瑰岭再也种不活玫瑰。就这样。”
方豁然恍然大悟：“啊午夜玫瑰盛开就能许愿！我知道！”
胖子冷笑：“谁告诉你的？雷娅？”
方豁然很求知欲地从下往上看他：“不是哦？”
胖子不屑：“她才不是正宗玫瑰岭的人。什么午夜玫瑰，明明是墓地玫瑰。子夜时分，墓地的玫瑰盛开，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这看上去米勒的说法还科学靠谱一点……嗯……墓地玫瑰？
胖子看方豁然变了脸色，挑眉：“你打算试试？”方豁然立刻站起，跟胖子道谢，离开胖子的工作间。出门之前，方豁然转头幽幽道：“徘徊的弗洛里安可能是真的。昨天晚上我在走廊里看见了。”
轮到胖子一激灵。
男子裹紧身上的黑斗篷。斗篷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透明。他原本有重伤，刚刚差点被圣光打散。
十字剑……
男子低声笑。他皮肤苍白，不像活人，也没有呼吸，阳光会让他严重不舒服，圣光则会重创他，烧灼的伤口一直在他身上不断扩散。即便剧烈的疼痛锯得他四分五裂，他依旧站得笔直。
他曾经统领军队，他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他的城堡周围全是尸体，腐败溃烂像是盛开的玫瑰花丛。他一个人坐在王座上，等待有人来杀他，然后被他杀。
有一天，她出现了。
她微笑着对他伸手：走不走？
他离开王座。
男子英武挺拔地站着，如他的骄傲，如他的王爵。他静静地等待黑暗中，响起一下一下高跟鞋的声音。
方豁然避着人打开控制面板，翻到包裹栏，一下看到曾经他以为无聊鸡肋的任务奖励——
一枚种子：【墓地玫瑰，守着荆棘下的秘密，在爱人尸骨旁边痛哭吧，眼泪浇灌的花朵会在子夜盛开】
方豁然振奋：卧槽！幸亏当时没一怒之下把种子扔了！真有这回事！今天午夜就找个墓地试试？要不然……问一问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完整的进入诡域之前的记忆。
方豁然差点跳起来。他雀跃着一翻控制面板，心却一沉。当前时间：15：33：13。
没事，他安慰自己，这就好比主观论述题，弗洛里安伯爵的死因左右就那么几条，政治斗争失败，打仗失败，被人陷害抢家产，都罗列上，总会撞上得分点。不就是说出死因么，又没让他只能说一个死因。
方豁然窜上西边音乐厅，看着镜子里连同的连理，心里开心，怎么告诉龙渊？他很快就要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他凝视镜中那一根血色的红线，从无名指伸出。他低头看自己真实的手，什么都没有。他总是想挠手指，挠得血痕累累，像是连理想要血……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红色的大箭头，向上看？
方豁然掏出袖刀在右手无名指上一划，心如擂鼓地怀着莫名的希望，轻轻颤抖着将手指按在镜面上，用血写了个“方”。
“方”字浮在铜镜上，渐渐下沉，仿佛沉入湖底，沉入另一面世界。方豁然感觉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攥着拳，他不信教，不知道向谁祈祷。
“方”字消失。
片刻之后，铜镜缓缓浮出一个字：
“龙”。
方豁然差点喊出声。
铜镜随即浮起几个字：任、务？方豁然急切颤抖地在镜面上划，他更快愈合伤口的体质这时候成了麻烦，他下刀又深又狠，可还是写不了几个字，所以他砍得更狠，在镜面写：
弗、洛、五、死、因
方豁然一想，龙渊什么任务？他知不知道墓地玫瑰？如果子夜真的有玫瑰开放，要不要他许愿帮忙？于是急急忙忙继续写：
子、夜
“墓”字笔画太多，方豁然急得手足无措。
“欢……你干嘛呢……”
方豁然一转脸，雷娅站在门口，一副大眼镜反着窗外暮色的光，一脸惊吓。方豁然喘着粗气转头看她，右手惨不忍睹。雷娅只能看到他发疯地用血在镜子上抹，像是画着什么不敬的符号。
镜面恢复平静，血迹全部荡然无存。雷娅看看镜子，又看看方豁然一塌糊涂却皮肤完好的手指，木愣愣地一扶额：“我是想问……算了……我可能是有点累，我得去躺会儿……”
方豁然没送她，只盯着镜面。
风平浪静，毫无回音。
龙渊不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