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雾小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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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雾薄如轻纱, 深蓝色天海相融难分，只有一点凌厉凶狠的金光毫无疑义地瞄向君羲。
君羲迎着箭芒的方向，伸开双臂。
渔歌不知不觉停止，柔软的海浪缓慢地絮语。君羲微笑着倾听, 这才是生命诞生时听到的声音，最初的摇篮曲, 最初的……安魂曲。
小镇中心的钟楼指针又剪切一格。
咔嚓。
【任务倒计时 00：09：22】
龙渊看着方豁然摔下悬崖。
曾经也是这样，看着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直挺挺摔下去。
龙渊扑到悬崖边上，松脆的礁石暴雨滚落, 倾泻至无底深渊——浓雾完全封锁视线, 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石子滚落的声音无休无止地回荡，在龙渊耳朵里轰鸣。
小小的孩子摔在岩石上, 挣扎着抬起脖子看向龙渊，接着往下又一摔。
刚进诡域的龙渊, 那时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的龙渊，仍旧没来得及。
磅礴的愧疚燃烧成怒火, 在潮湿粘腻的浓雾中歇斯底里地绽放出盛大的业火红莲，点燃怪物獠牙一样参差嶙峋的海岸线。
负责观察龙渊的视力型玩家远远地看着那个叫龙渊男人趴在悬崖边上一动不动，突然站起来狂奔，豁出一切地奔跑。那玩家觉得奇怪，龙渊沿着悬崖峭壁跑毫无意义，没有下去的地方，除非用相关技能, 显然龙渊没有。也可以跳下去，森森林立的锋利石刃瞬间就能把他肢解。
视力型玩家被君羲吩咐必须看着龙渊，只不过他觉得无聊，这个恐怖的七级好像只是在奔跑发泄而已。只要困住龙渊，把他拖住，等到庆典开始，这个任务就完成了，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这些黏腻腻的雾让他的身体机能退化。他只有三级，但也受过不少伤，这些雾让这些已经愈合伤全都“回来”。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记起当时的感觉：腿摔断，皮肤被烧灼，内脏受到重击。重伤一个接一个苏醒，他差点疼死在招待所，多亏了君羲。
君羲轻轻安慰他“不要紧”，他就一边被剧烈的痛感切割劈砍，一边……真的不要紧了。
视力型玩家捏捏鼻梁，他只是三级，旧伤的痛苦就要逼死他。按理说龙渊七级，身上的旧伤估计数不过来，早就该被剧痛碾碎了。这家伙的忍耐力简直非人……嗯，他怎么停下了。
龙渊停止奔跑，手持一把巨大无匹的火铳瞄准脚下的岩石，火铳的铳口分裂，旋转，仿佛莲花。视力型玩家刚要疑惑龙渊到底想干嘛，地狱岩浆里盛开的烈火红莲瞬间烧透了他的视线，巨大的轰鸣打散了他的惨叫。
龙渊一边用火铳轰石崖一边倒退，天命无与伦比的火力硬生生把断崖轰出个坡。松脆的礁石碎裂坍塌，龙渊一收天命，纵身一跃，跳下滚滚洪流一般的碎石流。
视力型玩家摸索出控制面板，断断续续尖叫：“龙渊下去了！龙渊下去了！拖住他！他弄毁祭典，我们都会被抹杀！”
君羲遥遥看到远方断崖轰炸与倾塌，低头看着水面下趴在人形孵化巢上被吓傻的方豁然。方豁然摔下来的时候碎得惨不忍睹，君羲亲眼看到他的身体在暴风倾洒的花叶间拼凑，愈合，直到勉强整出个人形，能爬起来行动。方豁然为了治愈自己已经倾尽全力，全身血肉都被死亡冲刷过一遍，没有血色，没有肉色，没有人色，白玉石一样彻底洁净，只有神性。
方豁然被这些用作孵化的尸体吓坏了，他想用十字剑清理掉一切，然后他听到了一枚在海水中孵化成熟的“卵”的声音。
骨架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黑卵并不是所有都能成功孵化，只有争夺营养成功的卵才有可能成熟出生。一具骨架顶多孵化一枚卵，卵在它的“父亲”身上延续生命轮回。
令人着迷，是不是。
君羲站在水面上，微笑欣赏方豁然对即将出生的“婴儿”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挥剑。
你……
远处岩石塌落的声音隐隐停止。为防止滚落的巨石伤害方豁然，龙渊跑得够远。就算他毫发无伤地走下悬崖，再跑回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君羲不再废话，轻而易举制住已经脱力的方豁然，拽着他走向浅海中央。
方豁然试图通知龙渊不要来，君羲笑一声。龙渊如果没死在石流中，他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不要让我失望啊。
小镇中央的大钟分针一动，咔嚓。
龙渊感觉到前面站着一群人。可能有十几个。无所谓。
他身上所有的旧伤新伤一起咆哮。他的神智逐渐退化。
他拎着一只烈焰淬火的巨铳，铳口不停地分裂旋转，仿佛业火中的红莲。
他站不稳，垂着头，摇摇晃晃。
暴烈的等级压制吓懵了一群三四级。这个可怖的七级状态很诡异，像是所有理智被烈酒焚烧殆尽，看不见，听不见，只有失控的怒火。
有个小小的少年直接哭了：“龙……龙渊，你别别动，你不动我们就就就不伤害你，只要等祭典开始，祭了渔神我们就完成任务了……求你了……”
君羲说祭典一开始，就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就能离开无尽的折磨。
你们都是谁啊。龙渊用尽一切力量操纵着所剩无几的理智，轻声问，你们是谁啊。
方豁然呢？
所有人沉默。
龙渊抬起头，迷茫地问，方豁然呢。
小小少年抽泣一声。
为什么要献祭方豁然。龙渊悲哀地看着陌生的黑眼睛小小少年，意识渐渐失去控制。
小小少年不知道怎么回答。
龙渊抬起脚，向前一步，无数攻击技能电光石火直奔他的脖颈，小小少年尖叫：“别啊——！”
他不知道是为谁而哀鸣，因为同一时间，地面盛开烈焰红莲。
君羲无奈摊手，他早就知道，这帮三四级就算全上也挡不住龙渊。如果他能直接控制龙渊把祭典给毁了，根本不必费这么大劲杀这么多人。虽然最后这些人也不过是任务失败被诡域抹杀。控制三四级们毁祭典，又根本挨不了龙渊一下。那就只能……反过来了。
他没骗任何人。祭典需要祭品，祭典一旦开始任务便完成。
君羲闭上眼，聆听海潮温柔的声音，像是在母腹中听到母亲的呼吸声，柔软，悠长，平和。
他听见摇篮曲。
一旁的方豁然徒劳地挣扎浪费体力，接近半昏。
【任务倒计时 00：09：22】
云开月出，君羲看到遥远海蚀柱上张弓搭箭的年轻男子，大笑出声，他还真来了！
方豁然嘴里绷着海草，他已经没力气撕咬，只能被勒得张着嘴流泪。
海面泛起白色温柔的光，一朵一朵白色莲花钻出水面，盛开，花心中托着将要裂开的卵，卵中的婴儿轻轻一动，等待出生。
祭台旁边用活鱼扎的渔神像动了一下。垂死挣扎的被铁丝穿透身体的活鱼一片扑腾，像是真的女人的肌理。组成渔神眼睛的活鱼痛得痉挛，看上去竟然是……女神眨动了眼睛。
鱼群正在被漫长惨烈地虐杀，女神睁开眼睛，看向海面。
鱼血在空中飘洒，扑在方豁然脸上。祭台近前浮起漩涡，活鱼扎的渔神又一动——不对。不是渔神在动，方豁然突然感觉到祭台剧烈一震，有巨大的力量正从海底破浪而出，活鱼扎的渔神像一歪，缓缓往下沉，祭台四周荡起汹涌海流，随着海潮动荡摇晃。
有什么正要降临。
活鱼渔神像的主体支柱次咔一断，彻底倒进海洋，泛起一片血色。海面隆起巨山的水坟，水面一开，伸出一只覆鳞的巨手。
君羲大笑：“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渔神亲自上岸拿祭品来了！”
真正的渔神不能上岸，渔神上岸就会引发海啸。怒涛奔腾着分开海面，渔神的头缓缓伸出海面。
咔哒。
【任务倒计时 00：08：12】
方豁然手里一亮，他终于攒足了力量再次唤出十字剑，用十字剑割手上缠着的海草。龙渊你别救我，你别救我！海草无穷无尽地生长，方豁然彻底扔掉痛觉，十字剑不停地切削，甚至切开他自己的皮肉，血液顺着祭台流淌，汇入海面，化为柔软明亮的白色，和那些白色的莲花，一模一样。
孕育生命，最干净，最初始的力量。
白色的光在海面扩散，渔神一愣。它似乎只是想离开海面，方豁然的血液让它停止。渔神比人还大的鱼眼盯着祭台下方的水面，不断有方豁然的血淋漓入海，不断有白色的力量在海面消融扩散。
渔神上半身破出海面，海啸从它身边扩散冲击海岸，它追着白色的光芒的来源看到方豁然，懵懵懂懂，伸手抓方豁然。
祭台几近倾覆，君羲不慌不忙看方豁然：“还记得那个走廊幻境么？我由此发现龙渊使用巨弓的次数是有限的。是不是只剩下一次了？啊呀，他又面临抉择了。射我呢，还是……射这位真正的渔神？”
射杀真正的渔神，祭典就彻底被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