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史官精神
建章宫。
刘彻捧着《太史公书》认真的看着。
首先看的是《本纪》，看完《五帝本纪》、《夏本纪》、《殷本纪》、《周本纪》、《秦本纪》。
刘彻惊喜的说：“子长啊子长，原来你如此博学多才，朕真的是小看了你。”
看完《秦始皇本纪》，刘彻眉头一皱，这是不是对秦始皇褒奖太多。
看完《项羽本纪》，刘彻仿佛身在楚汉争雄的时代中，大呼：“妙啊！”
看着《高祖本纪》，刘彻慢慢的紧锁眉头，接着是《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和《孝景本纪》，刘彻脸如死灰，这里面记载了他们的功绩，也记载了他们阴暗的一面，高祖和吕太后是刘彻的祖先，孝文帝是刘彻的爷爷，孝景帝是刘彻的父亲，司马迁记载了不少有损他们形象的事情，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司马迁。
最后一本本纪是《今上本纪》，这一卷比其他的都要厚，讲的就是刘彻自己出生到现在的历史，足足六十年的历史，记载了不少功绩，也有很多是自己不想让别人自己的肮脏荒唐事情，刘彻再也忍不住了，把《今上本纪》摔在地上，抽出八服剑，对着《今上本纪》一顿乱砍。
竹简砍的七零八落，旁边伺候的人都不敢上前。
“司马迁，你这个阉人，乱写天子家事，这是对朕不满，对大汉不满。”刘彻怒不可遏。
刘彻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林长风在旁边伺候，说：“破浪，去宣司马迁。”
刘彻又拿起一卷《太史公书》，接着看，这下看的是《表》，写的是世系、人物和史事，这些复杂的人和事，表达的这么脉络清晰，简单易懂。
刘彻越看越佩服司马迁的渊博学识。
茂陵距离建章宫还是有点距离，林长风不慌不忙的带着几个侍卫去茂陵司马迁家。
到了司马迁家，司马迁的家门大开，平时都是关门不见客的。
林长风走了进去，整个家中就司马迁一个人，连个仆人都没有。
司马迁穿好了朝服，正坐在大厅里，似乎早就知道刘彻会派人来宣他。
林长风走了过去，行了个礼：“太史公。”
“富平侯啊，陛下是要我去廷尉大狱还是敦煌？”
“都不是，陛下宣你去建章宫觐见。”
司马迁整了一下衣冠，坐上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林长风也钻进了马车。
“富平侯，我昨日献书，今日陛下看了多少？”
“看完了《本纪》，看了《今上本纪》后，陛下暴跳如雷，挥剑砍了《今上本纪》，还望太史公见了陛下处处小心。”
“富平侯有心了，我已无牵挂，任凭陛下处置。”司马迁行了一个礼。
林长风这才想起，司马迁家空荡荡，显然已经遣散了家里的仆人。
司马迁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儿子趁着给东方朔送葬，已经出了长安三辅，不会再回来了，还改了姓，一个姓同，一个姓冯。
林长风看着司马迁这无惧的眼神，他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赌了一把大的。
到了建章宫，刘彻还在看《太史公书》。
“拜见陛下。”司马迁跪伏在地上。
刘彻看都没看司马迁一眼，也不说话，继续看他的书。
司马迁也就跪在这里，不敢起身。
大殿里静的可怕，只有刘彻翻弄竹简的声音。
已到了深夜。
刘彻突然问道：“司马迁何在？”
“臣在此。”
刘彻怒道：“你所写的《太史公书》为何写尽我的不堪，还污蔑高祖帝和孝景帝。”
司马迁说：“敢问陛下，臣所写可否有不属实的，若属实又何来的污蔑。”
刘彻沉默了，虽然都是这些不堪的事情，可都是属实啊。
许久，刘彻憋出一句话：“司马迁，朕现在就烧了你的书，将你腰斩弃市？”
“陛下，且听臣先讲个故事再杀臣吧。”司马迁一点都不畏惧。
刘彻手一挥，说：“讲。”
“昔日，齐国庄公时，崔杼杀了庄公，齐国太史伯秉笔直书，在史书上记载‘崔杼弑其君’，崔杼令太史更改为庄公因病而死，太史伯不从，崔杼杀之；太史伯之二弟太史仲为太史令，依旧在史书上记载‘崔杼弑其君’，崔杼又杀之；其三弟太史叔为太史令，再次在史书上记载‘崔杼弑其君’，崔杼再杀之；其四弟太史季为太史令，任然在史书上记载‘崔杼弑其君’，崔杼言‘你兄长尽死，你不惧死？’，太史季言‘据事直书，是史官的职责，失职求生，不如去死。你做的这件事，迟早会被大家知道的，我即使不写，也掩盖不了你的罪责，反而成为千古笑柄’。崔杼没有杀太史季，由他去记载史书。”
刘彻听完这个故事，又沉默了，他眼前的这个司马迁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司马迁，那个为李陵仗义执言的司马迁又回来了。
半响，刘彻说：“《今上本纪》已被我所毁。”
司马迁坚定的说：“书可毁，人可亡，志不可移。”
“好一个‘书可毁，人可亡，志不可移’。”刘彻说的咬牙切齿，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林长风在旁边，生怕刘彻火气一上来毁书杀人，那华夏文明少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陛下，臣有一言。”林长风说道。
“破浪，请讲。”刘彻说。
“陛下，司马迁是一心求死，他想效仿齐国太史四兄弟，故意让陛下杀身成仁，然后名留青史，陛下如果毁了他的书杀了司马迁，那正中司马迁之计。”
“依你之见，该如何？”刘彻也知道这个司马迁不好杀。
林长风说：“依臣愚见，书可不毁，陛下把书收在天禄阁，不得陛下令不得传阅；人可不杀，留司马迁一命，天下人将称赞陛下的仁德。”
天禄阁是汉朝存放文史档案和许多重要典籍的一个阁楼。
刘彻表情缓和了，说：“善，就依富平侯所言。”
然后又对着司马迁说：“你想做齐国的太史伯，但朕不是崔杼，朕不杀你，也留下你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