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遁甲奇门不可参
保儿与顾留云曾见过鲨鱼跟随大船后边,将水手们钓起的大鱼撕咬只剩骨架,知道它们何等猛恶凶残。谈虎色变,顾留云此时脸色沉重,十分难看,瞬时之间,鲨鱼群便游过来,只见其中几条忽然上跃出水,开始戏水嬉戏。这时顾留云笑道:“这不是鲨鱼,这是海豚!”
吹花见这些大鱼两只大大眼睛,满是好奇之意,表情也和凶瞳利齿的鲨鱼截然相反,一副笑意,看起来温柔友善,憨态可掬。一时心情大佳作,也笑说:“真是海豚。吓死我了。”
蓝烟对保儿道:“姑娘,借刀一用,这是送上口的点心。”
檀玄心道:“你当这姑娘是傻子吗?要动手她不会自己动吗?”
保儿正在迟疑,吹花忽然道:“不好。海豚从不伤人,还会救人呢。”
保儿说道:“是的,前时有水手瞭望时失足落海,就是被一只海豚托上来的。咱们现在还没饿死,不能这样残忍。”说着伸手去轻抚一条正在它旁边探头观望的小海豚。海豚本性好奇,这时看到人类,就过来玩耍。那小海豚待保儿手放在它背上,吃了一惊,沉下水去,但随即上来,翻过身来露出白肚皮,那眼神好象在说,“我肚皮有点痒,你帮我抓抓吧。”吹花和保儿嘻嘻笑了起来。海豚在他们身边玩了一会儿,就游走了。
蓝烟道:“它们可能去觅食了。咱们却可能就这样饿死了。”
其余人都不说话。
顾留云忽然道:“檀小兄弟,左右咱们在这小船之上既不能练武,又不能打麻将,听你说说故事,也可消磨时光。省得大家胡思乱想。”
吹花也说:“刚才的故事虽然又臭又长,但还没讲完,别有上面没下面啊。”
她最后这话其实特犯太监之忌,好在这船上并无太监。檀玄听她这么说,冷笑一声,心想,无知妇女,毕竟不能解我深意,也不回嘴,接着道:“既然嫌长,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们有更好听的。再者,我说的也口干了。”众人听他这么说,也愈觉口渴。见他把碗放平,把湿衣服拧紧,绞出几滴雨水来,然后舔干。众人见这方法不错,就有人也依样画葫芦。
突听顾留云道:“看这天色,近几日是不会有雨的了。”
吹花冷笑道:“顾大人,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你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一定没有雨?”
顾留云摇头道:“那也不尽然,万物都有命数,在高人看来,风雷晴雨,吉凶祸福,无不可测。比如这次台风,高手就可算出来。可惜我学艺不精,只是粗通阴阳五行。”
保儿道:“这个我信。当年靖难之役,南军北军两次对敌混战,南军本可取胜,但突然之间起了两次怪风,南军正处下风,一时飞沙走石,睁不开眼,于是被北军乘风追杀,一溃千里。”
吹花道:“这件事情,一直传为大奇事,人都说这是天意,永乐皇帝是真龙天子。”
蓝烟道:“朱家的运气都特别的好,太祖开国也是如此,当时蒙元内讧,忙着火拼,元朝精锐的压力,都被红巾军承了,他的敌人不是尸气守虏,就是骄横小人,蒙古察罕帖木儿很会用兵,屡败义军,至正二十一年乘山东红巾军内讧,分兵五路,水陆并进,太祖已经安排接洽投降,察罕帖木儿刚好就被田丰、王士诚刺死。最吊诡的是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竟然把战船用铁锁连上,又恰好东北风起,结果一把火被烧的大败,重演了一回赤壁闹剧。可见但凡成事,运气绝不能少。”
保儿不理他话里带刺,颜色自得:“这可不是运气。家师道衍大师精通奇门遁甲,这两次大风,其实就是家师道选衍大师奇门运筹而来。”蓝烟暗自冷笑。
檀玄讥道:“切,这么说你师父岂不是比诸葛孔明还厉害?孔明只能借东风,还就借一回,你师父能使东风,还一连两回。”
保儿道:“那当然。难为你虽是吃货,倒也知道我师父的厉害。”
檀玄道:“你师父厉害天下人都知道,听说明师出高徒,你何不也露一手,看看咱们是死路一条呢,还是能遇到船救?”
保儿道:“我也是学艺不精,不过我不用算,就知道这船上有人不是善良之辈,心怀鬼胎,必然不获天佑,不得善终。哼。”
蓝烟听他俩主话夹枪带棒,暗暗起疑。听顾留云问檀玄道:“后来怎样?那和尚跟你一起去了应天府吗?”
檀玄摇头道:“没有。当时他跟我说完这故事,忽然哈哈大笑,将扇子还给我,道:“小兄弟,不是昨天偶然起意救你,还不能得此机缘。咱们这就别过了。当时船已起锚开动,离岸已有数十丈,只见他奔到甲板,双手已顺了一个客人的齐眉梢棒,双足一点,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落下时已距岸边不过数尺,双脚未接水面,将棍向水下一撑,借此之力,又一跃冲天,稳稳落在岸上,片刻之间,就消失不见。”
吹花突然道:“我知道那和尚去了哪里了。”
大家一齐看向她,只不过各人心思不同,含义也就不同。
吹花道:“檀玄这人说话,不尽而且不实。也是无巧不成书,当时我也正躲在沐王府里。”
这几人中,只有蓝烟一人惊讶之色溢于颜表,他喃喃道:“沐王府?云南沐家?”
吹花道:“正是。沐英本是太祖养子,不仅监视诸将得力,而且自己就很会打仗。他和傅友德一起打下云南之后,从此留镇云南,太子朱标死后,沐王爷伤心过度,不入也死了,太祖十分感怀,于是从此让他家世守西南。建文四年燕王打进南京,皇帝生死不明,有人说是化装成和尚从地道逃走,去了云南,有的说去了海外,有的说去了东北,于是燕王派得力心腹追查皇上下落。同时结好藩镇和边将。他把自己的小女儿常宁公主嫁给沐英第五子沐昕,以图笼络。
我急于寻找皇帝下落,多方打探,这日来到沐家,我想皇上如果想复位,很可能会联络沐家。我于是就化装成破产贫女想去王府应工,哪知王府招人极严,管事认为我身分可疑,不肯要我。我只好仍打扮成女仆,晚上从后花园一处粉墙跃进去,万一被人撞见,也好搪塞过去。我不识路径,又本来就有点路盲,转来转去也走不出假山竹林,还险些被人识破,只好找处花草丛先躲起来暗中观察,哪知猫到深夜,也没合适机会,最后只能咬牙碰碰运气,遂跟着上茶的仆役随便去到一处住所,见到仆从停立在外边不敢进去,原来是一男一女正在吵架。只听有男子冷笑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父女俩的奸谋?表面上我是驸马,高爵厚禄,其实呢,你就是你爸安插我们沐家的耳目!你父女怕我们沐家和先帝联合是不是?贱人!整天对老子不冷不热,象段死木头。娶了你这样的,早晚被你妨死,对,你把我克死以后,再找个好的,天下之大,当然人尽可夫。”
说完砰的一声,摔碎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公主小声哭泣,并不说话。而侍女道:“驸马,你糊说什么!咱们公主好赖金枝玉叶,什么叫人尽可夫!什么叫找个好的,你自己不好了?
照奴婢看来,原是驸马糊涂,怎能这样怀疑枕边之人?若有证据也还罢了,没有证据,就来伤人!自古女子穿衣见父,脱衣见夫,父亲再亲,也亲不过丈夫啊,公主常和我说这个道理。所以她自然是不会背叛驸马的。做奸细什么的,那都是驸马多心了!”
我听这语气和说话,那男子显是沐昕,那女子吗,自然是常宁公主的陪嫁丫头,公主倒不爱说话,只是哭。
又听沐昕笑道:“哈哈,你这孩子伶牙俐齿,我早喜欢。现下也越来越标致了,你本来是陪嫁,其实也就是让你给我做妾的。我不如现下就要了你吧。”跟着就听见一人跑一人追。
那小丫头边跑边说:“驸马,我有暗病,你要了我,恐怕会传染。”沐昕嘻嘻笑说:“我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只听嘶拉一声,裙子扯破的声音,那小姑娘叫道:“公主救我!”
这时公主终于说话了:“她还小呢,现在破瓜,她少不得大病一场,于相公身子也不好。再说,好歹给我几分面子吧。再等半年不成吗?红树,还不退下?”
沐昕哼了一声,并不停下,那叫红树的侍女只好向外跑,沐昕和公主也都追出。正在此时,一人从一棵银杏树上跃下,啪的一掌,去击公主的天灵,公主一矮身,那一掌便击在她后边的一棵红豆杉上,那么树直接折了。那和尚面目狰狞,回身又是一腿,这时下人们已经拥出,数十灯笼一时将人面照亮,那和尚看清公主样貌,便硬加收腿,右腿生生的便停在胸腹,但稍加转念,又发一记,眼看公主立时毙身于此,忽然又一黑衣人闪出,几个快攻如风似电,那和尚忙于招架,公主和红树赶紧混到仆从之中。
和尚和那黑衣人边打边退,一直到跃出高墙之外。众护卫却哪里能追得上?
我此时趁乱,也赶紧混出王府。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想杀公主。”
蓝烟道:“我猜他可能就是建文一系,想要杀了公主,嫁祸沐王府,让他们无路可走,只能起兵对付燕王。如此说来,”他说道:“可能建文帝尚在人间。”
顾留云嘿然道:“左右咱们生机渺茫,就是跟你们说了,也没什么后患。后患,哈哈。”
蓝烟拱手道:“请顾大人分说给我们听听。”
顾留云道:“你道咱们大明舰队为何下西洋?原因之一,就是踪迹旧帝。当日宫中传闻,皇上妻妹徐妙锦传有父亲中山王徐达之奇门遁甲之术,于是帮助建文遁走。众大臣请今上治其罪,但徐妙锦一来是小姨,又是功臣之女,而且,而且这个有绝色,所以今上爱慕,哈。总之此后,皇上派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追查建文踪迹,结果查来查去,没一点线索。
本朝太祖法律冗多苛严,寻常之人,如无路引,必被官府从重治罪,敢有窝藏不报者并处重刑。除非出家之人,就松一些。于是锦衣卫诸人,便盘查和尚往来记录。但查了一年,也无头绪。
后来金忠上奏说,《推背图》第二十八象雷水解卦明言今日时事:谶语道是:“草头火脚,宫阙灰飞,家中有鸟,郊外有尼。”
颂语说的更浅白:
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
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这可能说的就是建文帝化装成尼姑跑了,所以找和尚当然找不到。
想来建文清秀,本就雅似妇人,如变装尼姑,藏身尼庵,确实难以分辨雌雄。
大臣们说三家村夫子的胡说八道,怎能做准?但道衍说《推背图》与歧黄之术并是中华学术两大神殿。《推背图》看似无稽,其实无一字虚言,皆本易象成字,因字成词,因词联句,背后都是有阴阳五行作用逻辑的。”
蓝烟插口道:“在下虽长于异域,但十三经是从小就读的。《易》为群经之首,且神秘难知,故颇用力,但就阁下所说,实在猜测不到其中关要之处。不知先人是如何解卦和推象的,还请顾千户指教。”
顾留云道:“我也不敢以通人自居。但我见过此中高手,经他指点,略明一二,我就解一下你姑妄听之:
解卦震上坎下,错风火家人,巽上离下,巽,伏也,在天为风,在地为草,离,火也。故曰草头火脚,这是取象为字,并无玄虚,家人覆睽,上离下兑,兑为秋为口,震为春为动,坎为北为水,内卦往来外卦来,春北而秋南,此燕也。坎北兑口,睽者违也,两离两坎皆反背,故北口加草火为燕。
震为龙为善,坎为真,贞,游,为游为险,兑为泽为海,艮为止为居,坎又为猪,即豕。故有家字。有真龙游四海,方外是我家之说,想来先贤未必知道有靖难之事,不过据易理而提象,结字,成辞。”
蓝烟点点头,举了举大拇指:“大人智高才广,我十分配服。”
顾留云点点头,接着道:“
于是天下的尼庵又倒了大霉。但又查了半年,还是一无所获。今上震怒,这时候,我却瞎猫碰上死老鼠,恰好有了点线索。这事儿还和那个独眼和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