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夫妻相
第八十一章
将士听完这话都是背脊一寒, 僵了身子,呼延川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万没有料到宁远侯竟能听懂东月语,且还会说。
谁是狗东西?
谁做白日梦?
简直粗鲁无理!就这怎么娶到朝阳公主的?
江恕看到呼延狗贼恼羞成怒的模样, 慢悠悠笑了。
东城门打开,迎接两国使臣入内。
百姓有听到消息的,纷纷退避至街道两侧, 做生意的停下来探头看看, 高楼上的书生雅客也探头往下看去。
壮阔的前行队伍中,宁远侯一身玄色衣袍,身骑骏马, 英姿威武高大,俊美的面容透出几分冷肃, 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侯爷左右两侧还有一满脸络腮胡的粗犷男人,另一金发蓝眼的白衣青年, 异域陌生的面孔极大激起百姓们的好奇,再望望身后的牛羊马匹骆驼, 欸, 大手笔, 可惜, 看样子不怎么值钱。
牛羊骆驼值得几个钱?
京城一件瓷器便能抵了。
有雅客唏嘘一阵,意兴阑珊地伸回脑袋。
胡赞卜头一回来西北,看到人头攒动的街道便大笑起来, 拱手对江恕道:“侯爷,光是西北就这样热闹, 若进了京城, 队伍岂非都走不动道了?”
江恕淡笑道:“使臣大人多虑, 届时会有宫廷侍卫开道, 且大晋子民皆是识礼有度,断不会耽误行程。”
胡赞卜嘿嘿两声,挺直身板,仰起头,接受百姓们的注视。
呼延川呵笑一声,心想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莽夫,区区西北就迷了眼,没意思。
呼延川生性高傲,偏不去看这些平头百姓,他将目光上移,仰望天空,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
江恕与胡赞卜说着话,全然没理会这阴柔的狗东西。
队伍行至昌定街,给天漓国使臣们安排的临时住处便到了。江恕派遣在此等候的赵大人热情上前迎接。
江恕与胡赞卜短暂作别,目送一行人进了府邸,遂才带领余下东月国的使臣继续往成定街去。
呼延川不冷不热地道:“宁远侯好深的心思,难不成是怕我们东月与天漓那等粗鲁莽夫厮混谋划?真是笑话,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江恕沉声:“慎言。”
呼延川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仰起头望向天空,这一望,竟是望见前面阁楼栏杆上掉下来一个女人!
噢,女人!
众人不及反应,呼延川已经自马背上凌空腾跃而起,一把将那娇女子揽到怀里,缓缓落地。他凝望着怀里受惊发颤的女子,被那张楚楚可怜却又妩媚动人的脸庞深深吸引住。
噢,是漂亮女人。
不错。
身后长长的队伍因这变故忽然停了下来。
江恕神色冷淡地瞧着,也不出声打搅。
但凡提起东月国三皇子,随后必有一句话:擅制毒,好美色。
东月国内稍有美色的女子几乎都被他染指过,用完便扔,也是这狗东西干出的混账事。
这次跟随而来的东月使臣们可太了解他们三皇子是什么德行了,一年长的老臣急忙下马跑上去,苦口婆心:“爷,这可是西北边塞啊!您千万别恣意妄为!”
“哦?”呼延川紧紧抱着美人,回身瞧一眼马上的宁远侯,不以为意。
呼延川还是回头继续欣赏这美人,手指滑过那细腻的肌肤,想着西北的女子该怎么玩才能尽兴,怀里这美人,生得好皮囊,胆子又小,调.教起来,叫他想起裸.舞。
“小美人,我救了你一命,你怎么报答?”
那女子快吓得出冷汗了,哆嗦着道:“公,公子快些放开我……我给你当牛作马可,可行?”
“嗤。”呼延川摇头,笑着低声,在她耳边说尽淫.语:“当牛做马?想来,你这张小嘴要塞些东西才能说得出好听话。”
“不,不不不要!”女子剧烈挣扎起来。
江恕沉沉的声音呵斥而来:“三皇子,适可而止!”
呼延川笑了,终于放开那女子,只是放手前,邪笑着又问:“叫什么名儿?”
女子慌得垂下头急急道:“水,水儿……”
“好名字啊,水儿。”呼延川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暗的眼神掠过水儿全身,放开手。
水儿扑通一声跪下,向宁远侯行谢恩大礼,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这一小插曲过去,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行。
呼延川还是望天,想着能不能再掉下来一个妙女子,到时一起玩,多好?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前一瞬还慌张逃跑的水儿静静立在屋檐下,多情的桃花眸中尽是冷酷。
见青莲令,如见主。
她的名字,是水云。
-
江恕分别安顿好两国使臣入住,便回了侯府。
今夜要设晚宴招待使臣。
事关重大,是常念与芦、荟二位亲自准备,罗姨娘来作帮手,二房三房四房的夫人听到消息,也挤过来,只是一时半会用不到她们。
常念出生皇家宫廷,一应重大晚宴见得多了,虞贵妃掌六宫,她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不少,遑论还有两位嬷嬷在。
晚宴定在宽敞明亮的渲羽厅,一应坐席都布置得差不多,罗姨娘拿菜谱来,常念看看,又添了一道烤全羊,及几样草原人爱吃的炙肉,烤鱼也安排上了。
江恕过来,添了几样烈酒。
罗姨娘办事麻利,确认过后便随芦嬷嬷下去准备。待出了渲羽厅,她又后知后觉地回头看看。
以往,宁远侯是从不插手这些小事的,如今身形挺拔高大的冷漠男人站在公主身旁,间或微微俯身下来听公主说话,行走也是一左一右的亲密无间,而不是一前一后,可远远瞧着,竟是丝毫没有违和感。
罗姨娘从入府那时就曾猜测过这个侯府嫡子,他小小年纪却养得一身沉静孤傲的气质,说话办事也十分有见地,对于她的讨好,丝毫不给颜面,但也从不刁难,他只是漠视。慢慢的罗姨娘就将心思转移到老太太身上,当初对宁远侯的婚事也仔细想过,只是实在想不出这样少年老成而又矜贵自持的男人会娶什么样的女人。
罗姨娘没想到最后是皇宫娇贵的小公主嫁过来,更没想到公主柔弱娇气,却还能得侯爷宠爱。
其实这个侯府里,大家都不明白。
只是没有人敢随意揣测,大家早就习惯了臣服和接受。
芦嬷嬷转头来,轻咳一声:“姨娘发什么愣?”
罗姨娘笑笑,忙道:“瞧着侯爷和殿下有夫妻相,一时挪不开眼了。”
芦嬷嬷看一眼,男俊女俏,不苟言笑的脸庞终于露出赞同笑意。
晚宴前,江恕看常念穿好了衣裙开始梳妆了,他准备去换一身衣袍。
衣橱里粉粉嫩嫩的襦裙和各式各样的披风披帛占了大半位置,他为数不多的衣袍实在单调得很,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好半响,他都寻不到一件能与夫人那身樱花粉襦裙相衬的长袍。
常念怕江恕久等,耽误时候,着妆要比往常快些,可收拾好了,也不见人出来,她便去尚衣阁看了看,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衣橱前。
常念皱皱眉:“你怎么在发呆呀?”
江恕淡淡道了句:“想事情。”随后若无其事地出来,“快开宴了。”
“哦。”常念慢吞吞跟上去,一面皱眉琢磨着,忽然道:“之前秋姑姑做的三套衣裳,还有一套是没有穿过的,我都从京城带过来了。”
江恕顿了顿,夏日的衣裳单薄,眼下入冬,天气早就冷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瞎想什么呢?”
“哼。”常念一副看穿了他的眼神。
偏江恕是那气场冷冽的男人,不说话时神情严肃,纵使被人道破隐藏心思,也丝毫不见异样。
江恕握住常念的手,道:“走吧。”
常念哼哼两声,小声念叨:“心口不一,想穿得跟本公主相衬些大可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江恕侧眸看她,漆眸深邃:“什么?”
常念对上他有些冷的面庞,笑盈盈地道:“我说我戴了这个玉兰耳坠。”
江恕瞥一眼,唇角微动,转头看向前路时,缓缓勾出一抹淡笑。
二人携手来到渲羽厅,胡赞卜和呼延川等几位使臣已经落座于席了,两国相对而坐,上首席位是主人家的。
不久前,西北霸主娶了皇帝的宝贝闺女,是大消息,几国都知晓。
使臣们礼敬宁远侯,但对皇帝的闺女,要起身拱手问候:“参见朝阳公主。”
常念笑着温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她与江恕并排坐下了,几位使臣才落座。
胡赞卜代表天漓国来访,有心与大晋交好,率先端杯起身,道:“敬公主和侯爷,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有这一声开头,其余人纷纷识趣举杯,异口同声道:“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真真是,雷鸣般响彻大厅。
江恕倒是神色无常,常念却有些不好意思,回敬举杯,象征性地抿了口酒。
她杯里的不是酒,是茶。
常念才放心喝了一口,只是巴掌大的小脸如同喝了烈酒一般的酡红起来。
江恕眉心慢慢拢紧,她放下杯盏后,顺势拿过来尝了口。
是茶水没错。
他特特吩咐的,也错不了。
常念目瞪口呆地看着,脸更红了。
那是她刚刚才喝过的啊!这么多外人在,成何体统!
“咳咳!”常念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却动作飞快地拿回杯盏,这才发觉底下几道目光齐刷刷看上来,惊奇又别有深意,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常念有一瞬的怔愣,不过很快就微笑着道:“诸位,不尝尝本公主特特准备的佳肴美馔?”
仆妇们已经陆续将菜肴呈上来了。
大家纷纷笑起来:“多谢公主!”
常念再笑笑,藏在桌下的小腿轻轻踢了踢江恕。
跟猫儿挠痒痒似的。
江恕凝着她脸颊上的绯色,慢悠悠给她续茶。片刻之后,才客套招待使臣们用膳。
众人推杯交盏,左右交谈,一点小插曲放在心底,宴席很快热闹起来。
可是没有美人和奏乐,呼延川很不满意。
噢,美人倒是有,是江恕的,瞧瞧那腻歪劲儿,谁敢信这是宁远侯?
呼延川对别人的女人不感兴趣,尽管那公主当真美,肤若凝脂,冰雪似的玉人儿,一颦一笑既有中原人的古典优雅,又透着股不可侵犯的圣洁高贵,就是可惜了。
呼延川叫了身后的属下去安排歌舞。
一群衣着暴露却分外妖娆的异域美人款款入内时,四座都安静了,一群大老爷们,看见美人眼神都直了。
那短短的衣衫,薄薄的一层,只遮了胸脯及至肚脐下,半身裙亦是轻薄纱质,下垂流苏珍珠,动作稍大,便在半空中滑成了一个圈,露出笔直白皙的腿。
这下子,呼延川总算满意了,举杯起身道:“来来来,跳起来给大家伙助兴!算是我东月国提前献上的大礼。”
美人旋转起舞,珍珠流苏叮铃作响,可是大腿根都快露出来了!
常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放浪不羁的舞,一时有些呆住,她下意识看一眼江恕,江恕垂着眸子在挑鱼刺,仍旧面无表情的模样。
呼延川往上瞧了瞧,道:“那夜被拒在城外,宁远侯可是看了一晚上美人起舞还不肯走啊!想来还是我们东月美女更胜一筹。”
江恕才抬抬眼,视线越过一群搔首弄姿的女人,睨向呼延川,他冷冷道:“既然东月美女这么会跳,便跳上三天三夜吧。”
闻言,一群舞女有些僵住,她们都是呼延川精挑细选而来准备送进宫给老皇帝的,大多听得懂大晋语,可是跳三天三夜……到时候还没到皇帝跟前,不死也是残废了吧?
呼延川嗤笑一声,狠心道:“都给我跳!”
才将停下的舞姿,又飞快摆动起来。
常念抿抿唇,再看看江恕,他将碟里的鱼肉推到她面前,他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有其他情绪。
那一双眼,沉静幽深,无波无澜,漠视着,又像是,他根本看不见。
可是常念看着底下越发放浪大胆的舞姿,心里慢慢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困了吗?”江恕在她身旁温声问。
常念摇头,使臣在场,不是家宴,多少得给几分面子。
大约一个时辰后,宴席才散去。
十骞带人护送使臣们回下榻府邸,渲羽厅由热闹变得安静,然主子不喊停,一屋子舞女便继续跳。
呼延川是较上劲了。
这是个没有底线的疯子。
江恕冷眼漠视,与常念回了朝夕院。一路上常念都没有说话,回去就沐浴梳洗。
然后,她躺在床榻最里侧,也不像往常那样抱着江恕亲亲了。
江恕沉着脸,从身后将人捞过来,言简意赅地解释:“呼延狗贼不是好东西,那夜在城外,我与龙副将安排布防,并未见什么舞。”
“哦。”常念推开他,“本公主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江恕深深皱眉,抱着人翻身过来,凝着她:“还气什么?”
常念别开脸:“倒也没有生气。”
江恕默了片刻,常念忍不住,问道:“你怎的叫她们美女?”
江恕:“……??”
常念终于不乐意地瞪他一眼:“是觉着她们身形窈窕舞姿优美所以叫做美女是吗?”
京城是没有这样的舞女的。或许某些地方有,可常念自幼在宫里,被虞贵妃和豫王好好保护着,自然不会见到这样低俗的一幕。
在女子瞧来是低俗,可在男人眼里呢?
不是的。常念有看到使臣们直勾勾的眼神,那是欲。
江恕会吗?
她没有看到,却忍不住去想,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之辈,那会子被她点破小心思都还能面无表情的,那么眼下呢?
常念不知道,却知晓她们于床笫之欢,他大抵是欲求不满受委屈的一方。因为她的身子,委实太弱了。
况且,即便像她哥哥那么温润儒雅的男子,王府里除了嫂嫂,其实也有一两个妾室的。
男人,倒也无可厚非。
可如今,坦诚来说,她并不是很能接受,虽然当初成亲的时候,她也说过,若三年之后还未诞下一儿半女,准许姨娘进门。
这短短一瞬间,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从常念心里头闪现。
可她又是个凡事通透的性子,反过来想想,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当另说,瞎想操这份心做什么呢?万一因为瞎想反倒误会他闹别扭了呢?
要紧的是,焦虑忧思说不准会折寿的!
毕竟,江恕要实在对别的女人动了念头,她也没有办法呀。
思及此,常念倒是想通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她努力挥散开最后一点郁闷,闭眼睡觉了。
太医说过,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不许伤神熬夜。
江恕,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