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趣事
第十一章
“殿下回宫,可要微臣一送?”
常人很难想象,向来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的西北宁远侯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便是跟随十几年的心腹见了这场面,也要在心底狠狠讶异一番:侯爷莫不是转性了?
遑论是根本不熟识江恕真正为人的常念。
她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认知,除了前世临死前那一遭的重诺有担当,余下便全是从旁人嘴里得知。
真真假假,不亲眼见过,也未敢全信。
可,宁远侯怎么会是这样记仇的男人呀?
她都怔了一瞬,耳朵根“唰”的红透了,是被羞的,心底那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难堪也翻涌出来作乱。好在她撑得住场面,崩着一张小脸,面上丝毫不显慌乱,抬头对上男人沉静的眼。
奇怪的是,这会子他先前那抹似有还无的笑意不见了。
若换个人问,这话定然是轻浮逗弄。
可他这不苟言笑的严肃神色,好像就只是表达:顺路送你一程,我不嫌麻烦,当然,你若不要,我就先回了。
静默的半响,两相无言。
最后还是江恕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开口:“殿下?”
“不要!”常念忽的脱口而出道,许是拒绝得太快,反倒显得自个儿心里虚,她才缓了缓,微笑着补充:“多谢宁远侯好意,本公主还想同哥哥嫂嫂说说话,便不劳烦侯爷了。”
说完,她还盈盈屈膝行了福礼。
少女落落大方,姿态优雅,落入眼中,只觉佳人立于世,可遇而不可求。
江恕遥遥点头,旋即对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常远拱手作别:“豫王殿下,本候府中有事未了,先行告退。”
常远说好,又亲自送他出府,才回了望雨轩,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常念。
常念被瞧的浑身不自在,连忙挽住宋婉胳膊,道:“嫂嫂,我今日不想回宫了,哥哥这模样怕不是要赶我走罢?”
宋婉与常远相视一眼,提起嘴角笑话她:“怕是你人在这里,心早飞到宁远候府了吧?”
“欸!”常念更不好意思了,撒手背对着二人坐下,气鼓鼓的,好一阵羞燥。
阴差阳错,可不是她能料到的!
不过今夜是要留在豫王府过夜了。
一则天色较晚,来回奔波于她身子不利,二则,地牢里还关着两个徐皇后派来的人,常远也怕回宫途中再出什么差池。
谁知一夜过去,朝阳公主出宫且留宿豫王府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城的世家贵女们都按不住性子,纷纷差人送拜贴到王府,什么喝茶品花作画游湖……名头万千,都是想要请公主屈尊来府上小聚。
一大早的,常念望着那一沓帖子懵住了,恍惚还以为是个梦。
她自小到大几乎有大半光阴是在皇宫里度过的,确切说来,是困顿在琼安殿,宫廷宴会也极少出席,因而除了母妃兄长嫂嫂,再就是她宫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鲜少与外头有交集。
怎一出宫,会有这许多邀约?
这些世家小姐,有偶然在宫廷宴会听过名字但对不上脸的,还有甚至从未听过也不知是谁的。
春笙一张张的给她念,倏而停下,美滋滋道:“殿下,您足不出宫却美名远扬,小姐们都想一睹芳容,可见您在京城中有多受欢迎!”
常念懒懒地趴在青玉案几上,颇有些无言以对:“……又不是看猴。”
“殿下!”春笙急得直跺脚,“您是美玉珍珠红宝石,猴哪里堪比?”
常念干脆换了个方向趴着,她昨夜睡的不好,此刻头疼得紧,语气里兴致不高:“别念了,听的我头疼。你和夏樟一一拟了回贴,只说我身子不适,无奈只好辜负她们美意了。”
然而不及春夏二人说好,外边便急急跑来一个小婢女:“殿下,府上忽然来了好些人,有尚书府祝小姐、锦衣卫王小姐、翰林学士斯小姐……她们不是手头提了糕点便是带了琼脂玉露,都说来拜访您!”
常念好一阵沉默。
她慢慢坐直身子,露出一个极度困惑而又为难的表情。
她们这么热切想要见她……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她们的爹犯了什么错,急需托关系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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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把来访的小姐们安排在花厅闲坐,茶水糕点一应俱全,众人对宋婉这位豫王妃也是十分恭敬,翘首以盼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来朝阳公主。
花厅外一条曲折石子路,两侧郁郁葱葱的草木映衬着,少女一身湘妃色云纹罗裙缓步而来,步步生莲,仪态端庄高贵,再看那雪肤冰肌,琼姿玉色,通身不染凡尘俗世的清冷气质,果真如传闻一般,百合仙子,清尘脱俗,抬眸间,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
民间关于朝阳公主的美貌传闻总是太胜,如今一见,竟觉万千溢美之词都难抵她十分之一。
站在一旁的宋婉轻轻咳嗽一声,众人才似回神过来,不约而同地屈膝行礼:“臣女见过朝阳公主!”
常念微微一顿,行至花厅停下,回以平礼:“朝阳来迟,诸位姐妹不怪罪才好。”
她柔婉的话音才落,只见众人拥簇上来,一张张笑脸比花儿还灿烂,热情附和道:
“不迟不迟!”
“是我们来早了!”
“公主难得出宫,我们姐妹早该来问好!还递什么拜贴耽误时候!”
“这糕点是我亲手做的,殿下快尝尝?”
“……”
她们众星拱月似的,常念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破天荒地竟觉有些受宠若惊。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
徐娇娇用了常念送来的清凉膏,脸上被咬的蚊子包都消退了,今日本来约了几位姐妹赏花,方才却听婢女来说,大家都争相去豫王府见朝阳公主了!
徐娇娇不由得一阵气恼,那病秧子怎么出宫了?平白抢她风头!
不对,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无缘无故地跑去见朝阳做甚?
徐娇娇二话不说便回房重新盛装打扮一回,即便不情不愿,还是施施然往豫王府去了。
眼下豫王府正热闹着,一个花厅都安置不下前来的女客了。
而被众人围在中央疲惫应付的常念也觉着有些撑不住这泼天的热情了。
可毕竟是头一回与世家贵女们打交道,常念不想落人一个傲慢无礼的恶名,头疼欲裂也还是笑着应付两句。
徐娇娇的到来,便似那烈日当空照的清凉水,正解了困。
“哟,今日这么热闹?”徐娇娇状似惊讶地走进花厅。她着一身粉色绣海棠暗纹罗裙,发髻上珠翠簪环堆莹,阴暗秋日下犹为娇艳。
然,太过艳丽耀目,总是刺眼。
有平时与之来往颇密的贵女接话道:“娇娇,你怎的才来?怕不是怪我们没喊你吧?”
“哦?”徐娇娇皱眉,她装的有模有样的,妆容精致的脸上是十分的不解和困惑:“此话从何说起?本小姐今日来可是为找豫王妃请教诗书一事,可不像你们,平白无故聚到一处,不知晓的还以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在座有尚书府的祝小姐最受不得她这阴阳怪气的作派,径直便道:“正好,王妃娘娘此刻在望雨轩请教顾大师后人书法,你还不快去?”
徐娇娇一噎,顿时答不出话来,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紧。
好不容易从众人似火的热情脱身喘口气的常念可舍不得徐娇娇走,于是出来打圆场道:“娇娇表姐既来了,不如一起坐坐吧。”
她起身过去挽了挽徐娇娇胳膊,笑容天真无邪。
徐娇娇才觉面子回来了些,不过还是装作“本小姐念在朝阳公主亲自相邀勉为其难留下”的姿态,漫不经心道:“也罢。”
“呵。”祝小姐冷嗤一声,起身挽过常念胳膊,不动声色便将人拉回中央小榻坐下,“殿下,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常念头疼抚额,好在徐娇娇没让她失望,这娇纵脾气上来了,冷着声就打断道:“祝语柔,你存心跟本小姐过不去是不是?”
先前招呼徐娇娇那贵女连忙出来说圆场话:“欸,娇娇,公主面前,岂可有口角之争?快来坐下。”
说完,又去拉祝语柔:“方才我们不是说到锦绣阁里那以万两黄金打造的嫁妆头面了?”
祝语柔倒也不是要当着常念的面跟徐娇娇干起来,到底还是接下这话:“听说不止黄金万两,怕是一座金山,就连大婚当日所穿的绣鞋都是金子翡翠珍珠一类打造的。”
听闻大婚、锦绣阁等字眼,徐娇娇暗暗提起了心思。
满京城都知晓,那是宁远侯为未来夫人准备的嫁妆。
想她将门虎女,自宁远侯回京,民间便有她二人郎才女貌之说。
徐娇娇沉浸在姑母为她谋划的美好蓝图里,俨然是忘了,宁远侯是为求娶朝阳公主来的。
不过很快便有贵女只拿一句话敲醒了她。
“公主金枝玉叶,区区黄金翡翠都是俗物,大家都在猜啊,宁远侯还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是咱们不知晓的!”
徐娇娇还未来得及表露出来的得意神情一瞬间消失了,她下意识看向常念。
常念慢悠悠喝着茶,事不关己的模样,仿若在听别人的事。
实则,她只是头疼,加之身子乏了,才显得清冷了些。
哪有姑娘家不关心未来夫君准备的嫁妆呀?
这时候,热闹的花厅莫名静了一瞬。
好似不约而同地,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常念略有些茫然地望了众人一眼,见她们眼底闪烁着一股子诡异的兴奋,无不是欲言又止。
难不成,当真像她先前所想?
常念微微坐直了身子,眼底慵懒散去几分,“……怎么都不说话了?”
离她最近的斯家小姐犹豫着,试探问:“殿下,我等问了,您可不要怪罪。”
常念摇头。
要是她们爹都犯事了,她或许可以依情况询问她爹可否从宽处理,成不成另说。
然接下来那话,竟比她预想的还要令人震惊千倍。
一片寂静中,常念听到斯家小姐问她:“殿下,您是怎么让宁远侯换了个人似的对您死心塌地的?实不相瞒,也不怕您笑话,我们今日来,其实是想向您请教些……”
斯小姐只用两个人可听见的低声将那话说完道:“御.夫之道。”
常念:“……”
什么道?
她愣了好半响,对上众人好奇而期待的视线,幽幽开口:“你是在同本公主开玩笑吗?”
那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西北名将!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铁面无私之名声都已传到京城,无人不畏。
天爷!她一个弱女子她哪里敢!遑论她如今还是未嫁闺阁之身!那,那等秘事又如何得知!
她久居深宫,竟不知如今的民风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合着暗戳戳闹半天就是为此,常念百思不得其解,也着实再难说出其他。
大家不由得有些失望,难不成当真没有吗?
这时夏樟疾步从外走来,到常念身边停下,附耳低声几句。
有耳尖的贵女听着,失落的神色顷刻间转为惊奇!
她听到公主那小宫女说:宁远侯与舒世子在武举考场打起来了!
这还能没有?
想必是人多,公主矜持,不便多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