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出关
夜晚气温骤降。
铁制火盆噼啪燃烧，火苗散发热量驱散寒意。
火焰只照亮大堂一角远处依旧昏暗，墙壁上影子随着火苗跳跃微晃阴森森，心力憔悴的折尚书拉紧厚衣，似乎这样能暖和些，光亮从侧面照射苍老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注视对面纯阳于真人和一位西方教老僧侣，心底徒然有种不好预感。
于蓉说明详细情况，包括一万余人正在被血祭，阐明利害。
折尚书懂什么是大局也明白眼下危急，听完描述，立刻明白此刻该做什么亦知晓两教高人想要说什么。
老脸皮肤松弛眼袋拉得老长，脸颊哆嗦沉闷许久……
半晌，嘴唇颤颤巍巍开口。
“两位大人，朝廷增援的二十万大军下午到了，明天……我炎国朝廷出兵四十万，小老儿也跟着去，我是统帅，就算……就算全军覆没也由我带他们去阴曹。”
“……”
沉默无言，别说寻常军队兵卒，连于蓉和老僧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尚书请放心，蛇妖军出兵六万其余留守，九黎亦如此，三方联盟定能大败邪魔护佑世间太平。”于蓉淡淡说道。
“善哉，于真人言之有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邪不胜正。”
老僧侣目光坚定，目光清明心存死志……
折尚书很理智，没有抱怨修行者那么厉害却不能保护黎民百姓，抱怨和推脱毫无意义，朝廷众多大臣说废话条条是道做事拖沓磨蹭一事无成，每天都在朝堂抱怨，推脱各种责任只想捞功劳，他不喜欢，那样无意义。
“唉，小老儿活了几十年早已够本，可外面四十万人，四十万个家庭，百多万亲人等着他们呐……”
老头浑身颤抖嘴角哆嗦。
“当年荒原部族作乱边地，折某率兵平乱打了几场战死了万余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值得炫耀？胡扯！全都是扯淡！”
“我永远也忘不了回乡那一刻，几万百姓父老身穿素服在道路两边朝我挥舞招魂幡，哭哭啼啼呼喊一个个名字……”
“张大牛，吴有才，李铁，马石头，张老二，董富贵，刘家娃……”
“归来归来！魂兮归来！”
“我忘不了，每天晚上睡着总会梦见有人喊名字，一遍又一遍，我忘不掉！”
“他们说那些兵是我亲手带出去打仗，死后还会跟着我回乡……”
年迈折尚书情绪激动。
“你们知道吗？我身后跟着几万孤魂野鬼！早知如此我宁可告老还乡散发弄舟，几十万人性命，太重，太重……”
于蓉和老僧侣沉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奈叹气，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空荡荡昏暗大堂只留苍老身影，火苗轻晃，带不来一丝温热。
安静片刻，折尚书咬牙拿起毛笔签发军令。
深夜，兵营内疲惫士卒和民夫已经入睡，将领和校尉百夫长开会确定明天出关，毫无意外，得知消息后众多武将面无血色，可军令不可违，他们还是很愿意相信折尚书，毕竟在满朝肥猪的情况下折老头像是一颗耀眼的星。
下半夜凌晨，蛇妖军接收雇佣商队送来的补给，带来大量火药箭矢。
九黎营寨很安静，穆朵坐在窗前望着清冷夜空发呆，数日未见小白心里有些想念，她不认为白蛟是逃兵，一定有什么事必须去做。
蛇妖军宿营地，乔瑾和几位妖帅安排好出关细节，也处理了阵亡妖兵遗体。
按照规矩火化后准备带回南荒洒在山林里。
忙碌的夜晚很快迎来黎明。
日出星河隐。
清晨无风，凉水洗脸吃过肉汤饱饭，将领军官们大吼大叫招呼兵卒整理装备，天边朝阳刚刚升起而要塞已经忙碌运转，仓库门大开，民夫把粮草物资装车。
沉重厚实城门发出刺耳剧烈摩擦声推开。
骑兵成队轰隆隆跑过出城而去，充作斥候提前打探军情。
军队跑步快速出城重新整队，乔瑾嫌速度太慢干脆让辎重走城门，直接从城墙放下几百根绳索滑降出城集结，九黎那边有样学样，效率大大增加。
各色旗帜风吹猎猎响。
折字帅旗下，马车上老尚书回头看了看渐渐远去的要塞面色凄凉。
力士抬着棺材在前，没有回头路……
棺材要么留给敌人要么留给自己，总有个用得着。
浩浩荡荡出城朝荒原上那个被山围住的盆地进发，与往常出动大军需要更多民夫出劳役不同，只携带了七天口粮，要么艰辛打赢，伤亡减员惨重情况下粮食够吃，要么失败，全都死光也不用在乎往回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城墙上。
身穿文衫的袁修望着大军远去，昨天杀死的邪魔尸堆还在焚烧，滚滚浓烟似乎为近五十万大军送行，强行推算天机只看到一片凶险死字当头，但南方隐隐有生机浮现……
“怪哉，越来越看不懂了。”
小叶子没搭理神经病书生，眼睁睁看着天空一道熟悉剑光远去。
“姐，一定要回来。”
荒原枯黄尘土飞扬。
……
第二天，抵达盆地谷口扎营。
休整一晚待到第三天，几十万大军列阵摆出进攻阵势，炎国朝廷军队居中，蛇妖军居于右翼整齐列队，九黎黑白两部位于左翼，目前看起来还不错，起码黑白两部没有当面拔刀打起来。
乔瑾骑着白雨珺的黑马奔跑巡视指挥。
蛇妖兵无论横看竖看还是斜看都是一条笔直直线，长枪兵，刀盾兵，弓弩兵，最后方是火器营，盔甲鲜明兵刃森寒，长枪方阵密密麻麻如林，刀盾兵举着人高盾牌站在最前方，弓箭手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忽然，灰蒙蒙死气飘散，盆地内地面震颤轰隆隆响。
一片片黑乎乎方阵缓慢接近，尖嘴獠牙邪魔怪物军团手持各种粗犷兵器出现。
人族大军士卒呼吸急促口干舌燥，与之前相比强很多，至少还站得笔直握得住兵器，他们害怕，很正常，换做任何人类都得害怕。
距离六百步左右邪魔大军站定互相对峙。
折尚书挥挥手。
帅旗附近抬出十个巨大铜制号角，两丈长，开口足有军营铁锅大，是折尚书亲兵在长城要塞落满灰尘旧仓库里找到的，刻有铭文，乃前唐强军所用号角。
十个赤膊壮汉扶住嚎叫深深吸气，用力吹动……
呜~！
沉闷号角声传出很远很远，似乎唤醒绝望士卒心底战意。
有个经历过昨天大战的年轻士兵忽然大吼，接着越来越多人齐声嘶吼，喊得不是杀也不是雷或者战什么的，纯粹声嘶力竭大喊，面色涨红举刀怒吼，声浪震散污浊死气！
邪魔军阵僵尸和魔物不知不觉后退一步，感到震惊！
乔瑾看向中军面露微笑。
“人族终于有人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