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夜谈
“姐姐，睡觉前如果不把首饰摘掉的话，第二天会压出淤青来的哦。”
朦胧的灯光点亮了卧室漆黑的一角，窗外正好可以看见一轮乳白色的圆月。
轻柔的光线打在了忌子的手腕处，银镯子反射出来的金属光辉引起了濑户的注意。
“嗯……没关系啦，我小臂这里外骨骼比别人厚一点，不碍事。”
翻过手腕来，忌子抚摸了一下这个陈旧的镯子，眼睛里的光慢慢沉了下去。
身边的战斗总是一场接一场，这让忌子甚至没时间管理银子姐给自己留下的镯子，上面不知道又沾上了谁的血。
频繁的作战会让战士忘记血腥和伤痛，也会让漂流者们忘记自己的名字和归处。
不知何时，忌子的小臂内侧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深一点的可能是刀伤，轻一些的也许就是划痕吧。
斑驳的伤口盖满了忌子原本光滑淡蓝色的皮肤，赋予了这个姑娘本不应该有的沧桑和成熟。
“姐姐撒谎。”
外骨骼是沙克族的特征，在其他种族看来这简直是生存再好不过的种族优势了。
如果是那些傻头傻脑的平皮人，也许忌子说的话能骗过他们，可是濑户和她一样也是沙克族的姑娘。
“姐姐的手臂上这层薄薄的皮根本算不上厚实，我妈妈那样子才叫外骨骼发达呢。”
每次见到石魔的时候，忌子总是会被她背后的铭刃碎片斧吸引注意，要么就是那双纯黑色的暗瞳，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经过濑户这么一说，忌子确实回想起来石魔身上的外骨骼要比别人更加发达一点，关节处有几根刺暴露在外面。
用流放的话说，石魔这骨头发达的甚至有些骨质增生了。
“沙克族女性的外骨骼就是薄一点啦，我也很羡慕石魔大人的肌肉线条……真的很帅哦。”
濑户的注意力从这只陈旧的镯子上移开了。
“被匕首砍到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疼吗？”
松开忌子的手腕之后，濑户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忌子伤痕累累的手臂，这些小伤口大部分都没有处理，不过也已经结痂了。
“嗯……还好。”
被别人一直盯着自己的伤疤看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事情，忌子勉强的扯出一丝微笑，将手抽了回来。
难道石魔的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伤过？这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且不言在这个分崩离析的废土大陆上，单单是在相对安全的沙克王国生活也需要些战斗能力傍身吧。
细嫩的手指和洁白的手臂…毫无瑕疵的皮肤和挺立的傲人兽角。
在失忆之前的忌子……是否也会将这些当作珍视一生的事物呢？
“你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阿德马克？”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到了濑户最柔软的心窝里，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妈妈不希望我像其他沙克族的女孩一样从小就抱着刀剑长大……她倒是希望我多读些书。”
在那场浩浩荡荡的枢纽城之战过后，危如累卵的沙克王国面临的是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失利。
等到石魔即位的时候，整个国家都快完蛋了。
随着老国王沙格尔的脑袋落地，摆在石魔面前的是王国军队的减员，家族灭口和永无止境的内战。
也许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决定将下一代培养成一个有治国头脑的人。
“读书挺有意思的吧，我见过那些工程研究图纸，上面全都是公式和符号……数字什么的很高深。”
忌子莫名其妙的回想起来第一次在蒙格勒拿着古代科学书找塔克的场景，当时那个蜂巢人眼睛瞪大的惊讶表情是真的好笑，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伯恩给的那几本书，就没有忌子这下半辈子直立行走的权力。
其实她对于读书这件事是最抵触的，流放经常会说他是文盲，或者白痴。
“一点都不好玩。那书上写得东西什么都有，战场急救啦，锻造工艺啦……这些也倒还好，最不能让我理解的就是什么教种田的！烦死了……我以后又不是农夫。”
说着说着，濑户的小嘴就撅起来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个生了气的河豚。
听濑户抱怨完自己的生活，忌子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
“等你成年之后，石魔大人肯定会让你试着战斗啦……到时候你就觉得在家里面读书舒服了。”
“我战斗过！我之前在城墙外面还砍死过两个砂匪呢！”
那可真是大功一件啊，忌子尴尬的笑笑。
濑户嘴里的所谓砂匪，要么是饥饿土匪，要么就是些沙漠土匪，其实沙克王国和平之后很少见到这种性质的土匪了，有可能这和砂之王被绑架有关系。
“厉害哟，感觉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濑户连忙摆手，然后撑着脑袋闭眼不敢回想当时的画面，忍不住还打了两个冷战。
“血啊内脏啊……被守卫砍过一刀下去整个人都是两半的。欸哟呦…不行太恐怖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也不喜欢内脏。”
现在的忌子，不说杀人如麻这类的成语，久经沙场总归是有的。
一个天天和敌人短兵相接的战士居然害怕内脏，就等同手术台上的大夫忽然晕血，这要是说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直以来，忌子以武士刀这类兵刃为主武器的原因就是如此，也许他穿不透大部分的重甲，但是切割的效果可以让敌人的四肢成为极大的弱点。
砍掉双臂一样可以让敌人失去作战能力流血致死，为什么一定要剖开身体，让他们物理意义上的肝脑涂地呢？
“下辈子当个骨人算了，你。”
自从濑户进来之后，流放就一直没有说任何的话，忌子都以为他关机进入休眠模式了。
“不许偷听女孩子讲话！铁皮脑袋！”
一只枕头从床头被忌子抄起，直直的砸中了门边坐枕上的骨人。
“谁稀罕听你们有机生物交流……切——没意思。”
抱着忌子扔过来的枕头，流放打开了门锁伸了个懒腰，将紧绷的关节零件扭得咔咔作响，然后离开了忌子的房间。
漆黑而沉重的夜晚连星星都很难看到，只有在月亮周围镶嵌了几颗小小的光斑，和忌子之前在世界尽头看到的银河简直差远了。
闲聊结束，忌子提醒濑户可以回去睡觉了，不然石魔大人可能会担心。
濑户走后，派系总部的客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寂静，只留下忌子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果然，一个人睡觉还是有些沉闷。
忌子不太习惯周围安静的空气，没了黑暗中的那两点红光，好像确实少点困意。
等一下。
等一下？？
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忌子才躺下没多久，就猛地又从床上弹起，再次打开了床头的小橘灯。
借着这盏明灯，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急急忙忙的翻找着什么，就连床头叠好的衬衣都扔到了床尾，最终还是找寻无果。
“他妈的流放！”
“你把老子枕头给我还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