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伯恩
听完忌子想要拉他入队的请求，伯恩沉默了。
“孩子，你听着。”
伯恩把凳子向前拉了拉，他伸出一根机械手给忌子展示他肘部的关节。
他常年居住在洪泛地这么潮湿的地方，难免会有零件上的磨损和生锈，尤其是他的肘部已经完全锈死了，伯恩又尝试转动其他部件的关节，可以明显的听见咔咔的声音。
“听见了吗，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适合探索了。”
伯恩收回手臂，语重心长的和忌子说明事实。
“我知道，你说过冒险家是有年龄的，但是骨人没有。”
听完忌子的话，伯恩摇了摇头，他拿起桌子上只剩一个瓶底都不到的润滑油。
“这是整个洪泛地，我能找到的最后一瓶机油。”
伯恩摇了摇瓶内已经见底的溶液，“我其实本打算，下个月用完这些就自杀的，毕竟我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忌子不了解伯恩以前是经历过怎样的冒险，但是他的同伴应该都已经去世了，如今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许在几千年前他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也许他还在一个冒险小队服役。
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随着同伴一个个战死或老死，不会衰老的骨人最终孤寂回到洪泛地，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等待下一个冒险小队的到来。
如此循环，循环，再循环。
这就是骨人永生的代价，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自己却要忍受千年的孤独，所以不得不清除自己的记忆。
“你上一次冒险，是什么时候，伯恩。”
短暂的沉默后，忌子反问了伯恩一个问题。
“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记不清了。”
伯恩望着窗外死气沉沉的洪泛地，长时间的独处使他的记忆有些模糊。
“我不会隐瞒雇佣你的目的，我不会骗你的。”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想要雇佣伯恩的实情。
“就在几个月前，我的朋友接二连三的死在了圣骑士的剑下，我也差点死在重生镇。就连我的师父在和圣国的战争中丢了一只胳膊。”
“我要复仇，伯恩。”
“我要用我的活着的剑，代替那些死去的人说话。”
可惜啊，一提起那些已故的同伴，忌子的眼泪就决堤一样的流下来。
流放不知道为什么忌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看了看面前的伯恩，伯恩的眼睛闪烁出淡蓝色的微光，忽明忽暗。
“你在哭吗。”
“我是愤怒。”
骨人是有情感的，尤其是高等机器可以感受到悲伤，愤怒，激动，同情和快乐，但是他们不能通过表情展示出来。
忌子不常流泪，银镯跟她说过，只有懦弱的奥克兰人才会遇到困难就哭鼻子，真正的沙克战士从来不会落泪。
一定是泛洪地的风太大了，真烦人……
忌子的抽泣盖过了说话的声音，她掩面把头低低的埋进臂弯里，想要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先生，我想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小队。”
一旁沉默许久的流放开口了。
伯恩没有回应，他一直在看着面前哭泣的忌子，常年在洪泛地的伯恩恐怕是很久没有见到人类流泪了吧。
“死在这里恐怕都没有人发现，直到哪天科技猎手路过这里发现你的尸体。”
“他能做的也只有挖下你的眼睛去换钱，更过分的还会扒下铁皮和机械元件来做城头的探照灯，他们真的会这么做的。”
“不如死在虫之主的王座或者喙嘴兽的巢穴，怎样都好。”
“一起去冒险吧，最后一次。”
骨人之间的沟通总是直白而晦涩，语言中时不时的带着向往死亡的浪漫，这种浪漫忌子是理解不了的。
但是伯恩却真的站起了身，他离开了座位，拿起床边的那把生锈的劈刀，径直的走到窗台望着天边挂着的那轮红日。
“最后一次冒险？哈……听上去很有趣。”
伯恩加入了忌子的小队。
若是按骨人的型号来看，流放代表的是更加先进的科技，但是毫无疑问的伯恩出厂日期更加的早。
再加上他这个老冒险家的身份，流放叫上一声前辈也不过分。
“别哭啦。”
伯恩坐回了忌子的面前，他拿出架子上珍藏的半瓶朗姆酒，把杯子放在了忌子的旁边，满满的倒上一杯烈酒。
忌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发红的眼圈，她拿起那杯烈酒咕咚喝了一大口。
朗姆酒酒的味道很烈，尤其是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朗姆酒。
酒精的气味一下就窜上了忌子的颅腔，她握着手中的杯子努力的喝完了剩下的残酒。
“我们两个骨人可都不能陪你喝酒，你可要想好了，别反悔。”
伯恩揉了揉忌子的肩膀，他向流放发了个信号就带着他上楼去了。
在伯恩的带领下，流放稍微收拾了一下望楼里的东西，把有用的全部带在了身上，光收拾那些破烂就收拾了两三个小时。
忌子喝完了酒，稍稍整理了下心情也上来帮忙收拾了，但是她看着面前一堆杂乱的机械废品真的不知从何下手。
“发电机核心，动力核心，中央处理器单体……这些都拿上吧，可以去机械商店换一笔不小的数目。”
“别别，你等一下，这个发电机核心太重了啊。”
伯恩将箱子里还有用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在流放的手上，这些机械的组件让流放多多少少有些扛不住。
“你真的是白长这么大的一个骨架了，怎么连几个发电机核心都拿不动，这不才几百斤吗。”
“扛不住，扛不住。”
流放摆摆手，把抗在肩上的中央处理器放了下来，这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的骨人身上扒下来的。
除去这些，屋子里还有很多骨人肌肉和发动机，这些东西忌子是一个都不认识，她只能在一旁尴尬的站着，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上忙。
“你找点轻的东西拿就行，重的我来。”伯恩让忌子自己去收拾。
地上的箱子都已经被开了锁了，忌子过去一个个打开储物箱，她完全是凭感觉拿了些资源，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值钱的玩意。
伯恩和流放那边总算是把所有机械组件都装好了，至于那些又重又碍事的铜合金板和钢条，就让他们躺在那里吧。
“嗯……知识就是财富。这几本书虽然被水泡了，但是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忌子抱着一堆黑乎乎的书，跟在伯恩和流放的身后走出了那座小小的望楼。
就这样，伯恩成为了小队的新成员，他离开了独处几百年的伯恩之塔。
一个行将就木的骨人，把最后一抹孤独还给了洪泛地永远不会停止的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