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矛盾
忌子醒了,她是哭醒的。
清晨蒙格勒的第一缕阳光洒到了卧室中,像往常一样。
忌子揉揉眼睛,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几根手指,仿佛痛感从梦境中被带到现实一样。
呼,还好,手指头都还在。
忌子擦了擦脸上莫名其妙的眼泪,为什么昨天的梦这么真实?简直不像话…
“说到底,我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些梦呢?”
忌子穿上鞋,看向一旁熟睡的银镯,轻声走出了房门。
“早上好啊,忌子小姐。”塔克在一楼的吧台上靠着墙坐着,“今天怎么没有和你的骨人朋友一起出去啊。”
“她好像巡逻去了吧,我也不知道。”忌子伸了个懒腰,接了一杯水润润嗓子,“唉———我也想有份正经工作啊,只要不是耕地种田什么的就行。”
“我知道,沙克人不擅长种田。”塔克看了眼楼上,突然问了一句,“银子呢?她还好吗?”
“还好,现在应该还睡着呢。”忌子回想起昨天晚上突然情绪失控的的银子姐未免有些担心,还有昨晚的噩梦。
露卡…她死了吗?
还有师父…如果师父死了她又该怎么和银子姐说呢?
忌子不敢想了,她只能安慰自己:这些不过是梦罢了,如果梦是真的自己手指也应该断了才是。
“她很少和我们提起身世,你们说的父亲和师父什么的。”塔克看了看外面的大雾,自言自语起来,“蒙格勒嘛,身世这种东西,不过是被抛在大雾中的过去,好好生活才是当下咯。”
还没等忌子开口,楼梯上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是银镯。
“对不起,我改主意了。”
这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他们回头看向楼梯口,只见银镯手死死抓住楼梯扶手,好像很吃力的的样子。
“我要走,离开蒙格勒。”银子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她一夜没睡好,“我要去找我父亲,我要回沙克王国。”
“你多半是喝醉了哦!脑子里一天天的想些什么?”塔克故意提高声音,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你活够了吗?就因为别人一句话就不想活了?”
“在这里呆着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等死罢了!”银镯突然发出怒吼,“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家乡的故土上!”
这句话触动了忌子,她的心跳迅速加快,感觉一场激烈的辩论要爆发了。
“你忘了那个蜂巢兄弟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当时就在我旁边!”塔克激动的站了起来,“别跟我说你没看见!如果你也想变成那个样子你就继续做你亳无厘头的梦吧!”
“至少我可以做梦,塔克先生。”银子有些哭腔,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有一丝退让,“你变了,我的朋友。你只看到了同族兄弟流的血,却没有看到他向往自由的眼神”
压抑在她身上的所有,都在这个清晨爆发了出来。
家庭,朋友,身世复杂的历史交织在一起,全部塞满了银镯的脑袋。
她现在就想回家。
“你忘了我们当科技猎手的初衷了?你说你向往自由,不想被蜂巢族的统治束缚,想一人一刀的看看这个世界”银子走到塔克的面前,“我觉得你和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科技猎手差的越来越远了,塔克先生,你变了。”
“我没变,银镯。”塔克推开银镯,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他转过身背对着银镯说,“是世界变了。以前世界很大,我想去的地方一本书都写不完,但是现在雾岛很小,这座酒馆就是我的全部。”
银子瞪大了眼睛,她张开嘴想争辩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
“简直…不可理喻…”银子转身就跑回了楼上的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不好意思,我不想看到你们闹别扭,塔克先生。”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忌子终于开了口,“我感觉…是我打破了蒙格勒的平静,对不起。”
塔克没有说话,独自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了一把落满灰尘的刀,放到桌子上独自又倒了一大杯酒喝起来,边喝边拿布擦拭着刀上的灰尘。
这把刀看着很新,也许是由于让它束之高阁太久的缘故,刀鞘上落了一层厚土,不过用亚麻布擦一下也干净了。
“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忌子。”塔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劝不回她的,在蒙格勒这么多年,她当了这么久的医生,至于跑到那片迷雾里面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她再清楚不过了。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做一些最后的努力罢了,看看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这”忌子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也害怕银子姐出意外。
“你前几天不也说想回家吗?忌子?”塔克清清嗓子,语气故作轻松的说,“要不带上你的骨人朋友,你们一起回去吧?”
忌子没有回答塔克,她咬紧了嘴唇,死死盯着门外的那片雾气。
她真的很难抉择。
带着这么一份纠结的心事,忌子当天晚上并没有睡着,流放像往常一样在靠着床头坐着,而忌子倚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的那片漆黑的天空出神。
“你为什么不睡觉?”流放突然侧头过来,问了句话。
忌子没有正面回答流放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不觉得在这片岛上很孤单吗?”
是啊,一眼望不到边的雾,一眼望不到边的生活。
“如果你也活了几千年,就不会觉得几个月孤独了。”流放把头转了回去,“这些都无所谓时间或者历史,骨人生来如此。”
还是熟悉的房间与熟悉的骨人,忌子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和流放继续“人类和骨人”这一话题聊下去,她现在没有心情聊天。
她在等一个人敲门。
黑夜不知将忌子包围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声响。
忌子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去开门,门外是早已披挂整齐的银镯。
“不好意思姐妹,这么晚把你叫起来。”银子握紧了手中的刀,整了整板甲说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忌子。”
忌子思索了半宿的问题的结果是什么呢。似乎在银镯敲门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有答案了。
“或许我们不用那么早说再见,银子姐。”忌子把手放在银镯肩膀上,“不如跑出这片雾吧,我们一起。”
银子终于露出来久违的笑容,她紧紧抱住了忌子,把头埋进了忌子臂弯里,这一刻银子还是忍不住哭了。
或许越是这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刺激,越能发掘出人类对自由和家的向往。
就像烛火只能在绝望的黑夜中才能看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