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终点
玉匠多希望自己是眼花了，但是那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刀啊，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更何况上面还刻着自己和露卡的名字，刀刃上自己的名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像是年久失修的打刀上黑乎乎的血槽一般，但是露卡的名字分明是新的。
他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把刀，压制着乱成一团的思绪，逼自己尽量不往坏的方面想。
“奎因，这把刀…”玉匠紧紧握着刀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颤抖，“你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刀可没有什么故事，角人。”奎因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野太刀，“能把刀用出故事的，才是刀主人的本事。”
忌子听到师父的声音便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刀。
“这不是——？！”忌子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话还没说完，玉匠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忌子咬紧了牙关，把手摸向腰间的肋差。
“通过你看这把刀的眼神，能看出来你是个懂行的人。”奎因毕竟年久失修，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二人的神色变化，“不过说起来，这把刀还真有点来头，它其实是我们店的一个骨人警卫从外面一些漂流者尸体上扒下来的，呵呵…没想到真能在破铜烂铁中淘到宝。”
什么？
尸体？
听到这两个字，玉匠一阵晕眩，他努力扶住了柜台的边缘让自己没有摔倒，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过了电，这一瞬间他失了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肮脏的骨人…”玉匠终于宣泄出来了压抑已久的情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愤怒与悲壮，“黑沙城就是他妈个骗局…你们这群强盗！别想粉饰自己的罪行！”
奎因不以为然，面无表情的机械脸就如同高等思维蔑视着低等生物一样。
“先生，我识别到您的话有攻击性，希望您再次组织下语言，不然我的警卫就会把你请出去。”
“懦夫！你在心虚什么？”玉匠一把按住了奎因的肩膀，“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杀了露卡！你们这群杀人劫货的破铜烂铁？！”
奎因被玉匠一把推倒在地上，周围的骨人警卫一拥而上，商店里的警报声响起。
刺耳的噪音击碎了忌子的最后一层理智，在奎因站起反击之前，忌子的刀早已出鞘。
趁着警卫都去纠缠玉匠，忌子抓住时机迅速一步跨上柜台，飞身拔出腰间的肋差刺向奎因的咽喉，奎因来不及闪躲只能用胳膊抵挡。
铁臂与刀刃的碰撞声清脆而又凶狠，奎因的手臂被刺穿，暗褐色的机油喷了出来，他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离机油泵只有几公分的刀尖，将忌子的刀死死锁住。
玉匠久违的拔出了野太刀，他格挡着警卫的围攻，机械蜘蛛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爬了过来，锋利的爪子一刀就割断了玉匠的脚筋。他站立不住跪在地上，下一秒就是商店助手的钉棒狠狠的砸向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刻，同样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连贯的攻击让玉匠根本无法反应。他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个骨人警卫飞扑向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他来不及反应这个骨人警卫为什么要帮他，但是他的确创造出了反击的时机。
玉匠趁势握紧了手中的刀，抓住拿着钉棒的那只骨人手臂往回一拉，借势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助手的眼睛闪了两下电火花便失去了颜色，成为一摊无用的铁架。
忌子见自己的刀无法拔出，于是借力一踹一滚，抽出了奎因身后背的砍刀用力劈下！奎因的手臂就这么断掉了，肋差刀也回到了忌子手中。不过区区断掉一根手臂，这并不是奎因赖以生存的东西。
身下的机械蜘蛛一口咬上忌子的手指，精密的牙齿一开一合便轻易咬下两根，忌子惨叫一声。握不住的刀掉落下来，但是她立即弯腰用另一只手接住。忌子试图将刀刃插入蜘蛛嘴里，奈何蜘蛛数量太多，她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口，汩汩的鲜血将刀刃染成蓝色。
缺失了两根手指严重影响了忌子的灵巧与技能发挥，失血过多导致她的意识不再清醒，用刀砍向蜘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忌子倒在地上，仍然用仅剩的三根手指死死握住刀柄。她用尽力气的将头转过去，看着柜台另一边的师父被骨人逐渐淹没，不一会也没了动静。
奎因提着刀回到柜台，毫不在意的踩过忌子的身体。他依旧摆着那副面瘫一样的机械脸，高高在上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忌子。
“下等生物。”奎因居高临下的嘲讽了一下，就摆摆手示意警卫把他们丢出去。
“你为什么说谎，老板。”那个帮玉匠挡刀的骨人警卫从地上爬了起来，挡住了奎因的去路，“我拿回这把刀时明明跟你说过那个长着角的科技猎手的事。她被安全蜘蛛偷袭…你忘了吗？她还…”
“够了，几百年了也没见你说这么多话。”奎因睥睨着那个警卫，用着冰冷的声音说道，“你没看到那个男人看那把刀的眼神吗？他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况且她说的那个女孩我们确实也没见过，你可以不用再多言了。”
“你居然欺骗人类？这难道不违反你的机器人设定？”骨人警卫握紧了拳头，“难道你更新cpu的时候篡改了自己的程序？这简直不可理喻！”
作为一个骨人，他们被设定的最基本的程序就是对人类忠诚，大多数的骨人不会意识到程序和设定的存在，更不要说对人类撒谎了。
除非。
除非他也是旧时代的高等机器人。
“莫非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奎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是高等生物的证明，“看来你也是服从时代的机器啊…很可惜，朋友，你来错了地方。我当初招收警卫时只招了低等奴隶，你居然演我演到现在？”
骨人警卫低着头，又用力的抬起头来。
“你就是一个疯子你打算利用我们到什么时候。”骨人走到奎因面前，低下头盯着奎因。
“你应该后悔没有去当科技猎手，我的兄弟。”奎因的体型没有警卫大，而且手臂还断了一条，但是气场仍然非常有压迫感，“我多希望我刚刚看错了，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给那个男人挡刀吗？”
奎因的愤怒简直要溢出骨架，他歇斯底里的喊道。
“把他给我拉去编程工作室！送他去服从！”
周围的骨人再次启动，包围了那个警卫。也抬走了玉匠和忌子。
忌子感觉自己被骨人扛起，她躺过的地方留下一摊触目惊心的暗蓝色血液，显然她是被失血击倒。
酸液的气味再一次充斥了忌子的鼻腔，那是死亡的气息。
忌子挣扎着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师父怀里，但是她实在是失血过多难以行动，酸雨滴进了她还在流血的肩膀里，蒸腾出来的气体带着沙哑的咆哮，阵阵心跳声敲击着忌子的耳膜。
“师父…我疼…”
忌子虚弱的倒在玉匠怀中，师父左手还死死攥着那把野太刀，右手的机械臂紧紧搂住她，试图帮她遮挡酸雨的侵蚀。
“不疼了…忌子…马上就不疼了…”
玉匠奋力站起身来，他抱起忌子一瘸一拐的走向酸雨瓢泼的黑暗中。
最终他沉重的肉身坠地，就像田野间倒伏的稻草。玉匠的脚筋彻底撕裂，他咬着牙打上了夹板，然后脱掉鞋扛着忌子在泥泞中继续前行。酸液腐蚀着他的脚，他一步一个深坑的走出被染黑的土地，走过每一个脚印中都留下点点血迹。
忌子在师父背上意识逐渐模糊，酸雨淋在她的伤口上立即起了黑斑。是酸，是血，是不再疼痛的躯体。
在这个酸雾弥漫的死亡之地，他们来过的痕迹从黑沙城中打马穿过，穿过碎片之家，穿过废液池，穿过黑色骨人，穿过悲喜与无常。
地平线上的夕阳落下，给这不能改写的结局添上最后一抹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