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作主张
景迄屋里寂静一片, 苏翘回房躺着了,李进跪在屋内等着景迄责罚。
“奴才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知道了苏翘曾经跟楚庭锦有一段,李进就想试一试苏翘, 以免让自家主子受了蒙骗。
从楚家夫人的手上偷了苏翘写过的信, 他看了信中内容觉得太过,就找人仿照信函, 给楚庭锦送了一封过去。
既然都查出苏翘写过得信, 他自然也查出了是苏雨初暗里帮楚庭锦送信到苏府。
他刻意给了苏雨初机会让她跟苏翘单独相处, 谁知道苏雨初有些脑子,并没有直接说出楚庭锦的名字来逼问苏翘。
之后便是晚上这场事。
发现苏雨初有心放楚庭锦进府却不得章法,他就把苏翘写过的信放在了主子桌上。
主子看了信半晌, 并无下令拦住楚庭锦进府, 他以为主子是想发落苏翘,但没想到却没立刻把苏翘赶出褚玉院。
李进抬高了眼,偷看主子的脸色。
他怎么觉得主子像是要把气发在他身上。
李进跪了小半个时辰,景迄的视线才从公务离开, 轻“呵”了声。
李进想得没错, 景迄的确是把气发在了他身上。
今日这场戏, 着实让他觉得无趣。
这会儿他脑海里还是不是浮现苏翘梨花带雨, 委屈至极的模样。
看到她曾写得那封信, 他鬼使神差的听了李进的话要试一试苏翘,可真看了戏,就像是他故意设下陷阱故意为难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小安子糊弄苏翘的话并非全是假话, 景迄今夜的确饮了些酒,这会儿脑子虽然不晕,但却有些困意。
他胳膊撑在桌台支着头, 无端又想起了那封信的只言片语。
因为在病中,苏翘那封信上的字写得并不好,该都是重写了许多次,还颤抖着晕开了许多字。
厚厚的一封信,上头写了她初遇楚庭锦时的情形,还有他们定亲时她的担忧,因为她看得出楚庭锦并不喜欢她。
她自个知道自己不够讨喜,所以定下婚事后,她一直在打听他的喜好,希望成亲后能得他一点喜欢。
——“……锦郎,你不知道你知道我身份还愿跟我成亲时,我有多欢喜,我亲生的爹娘已经亡故,我在苏家只是个多余的人,别说他人我自己也不喜我自己,但你却说你此生只会娶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怜悯我,但我真的很高兴……
<”
——“我知道我不该高兴,因为你这桩婚事自始至终都属于六姑娘,是我害了她招了你的骂,她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对她好一些……”
从颤抖带着水痕的字迹,景迄能看得出写信人的欢喜与痛苦。
怨不得楚庭锦听到苏翘说心中有人,只觉得那是搪塞他的说辞,要是打开了这信,碰到信上的泪,瞧见苏翘真真切切说愿三世做牛做马,只换一世与楚庭锦双全,都无法不相信她的心意。
“三十宫棍,罚暂且记下,等到回京后领。”
思索半晌,景迄觉得自己醉的不轻,便是苏翘心中有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贪她美色,把她当做消遣,在这事上在意动气,还真不像一回事。
“奴才领罚。”
从地上站起,李进意识到主子说了对他的惩罚,却没说对苏翘的。
偷觑主子的脸色,也不知道主子打算如何对待苏翘。
主子喜洁,虽然苏翘有一张跟裴贵女相似的脸,恐怕这次之后主子也会慢慢远了她。
这么想他不由觉得可惜,这段时日主子跟苏翘的相处他都看到了眼里,主子是爱极了苏翘的身子,有时天亮了还能听到响动。
只希望往后还能寻到如此合主子心意的姑娘。
早就听到外头嘈杂一片,景迄起身休息前唤了罗三:“怎么回事?”
“回殿下的话,那位楚公子在苏家正房放了火,说是有人戏耍他,要苏家人给他一个交代,这时火已经熄灭了。”
“不必管。”
景迄淡淡回了声,不管这府邸里的人还要唱什么戏,今晚他都不打算再听。
春鹃取了药水回屋,不用主子说,她就自动把汤药倒到了花盆里。
“奴婢去三房还没见着老爷,就听到有下人说走水了,楚二公子在正房附近点了一把火,风一撩烧了几颗树,幸好在烧到屋子的时候,火已经被下人灭了。”
“这火放得挺好。”
今日这事楚庭锦能进苏家,一定有景迄的点头,但之前房里能出现楚庭锦的书信,一定是苏家有人帮忙递信。
也就是那封信惹了祸,让李进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推波助澜,最后造成今晚的局面。
“楚二公子说有人耍他,给他递了假信,骗他说姑娘你钟情他,还帮他翻/墙入了苏府。”
楚庭锦出现在苏府里面,苏家人就吓得不轻,听到他的话更是没了魂魄。
< 听到楚庭锦已经见过太子殿下,当即苏大老爷就软了腿。
谁敢给太子爷戴绿帽,弄不好就是死罪,当即就结了楚庭锦的话,说府中有人处心积虑做局,冤枉楚庭锦和苏翘。
“我想也会是这种结果,楚庭锦还算有脑子。”
不管促成这事的背后有没有景迄插手,都要把景迄摘干净,拖一个送信的凶手出来结案。
“楚二公子大闹了一场,砸了府里不少东西,非得让老爷夫人给他一个交代,奴婢走时他才被府中家丁压着送回了楚家。”
感觉到楚公子做这些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想祸水东引让殿下放过自家小姐,春鹃小心觑着主子的神情,怕主子觉得难过。
没想到主子表情如常,看来是真是心里真的没了楚公子。
“老爷见到奴婢,奴婢照实说了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老爷骇得站不稳,仿佛问了奴婢几次当时情形,才放了奴婢离开。”
“父亲没说会找到设计陷害我的人?”
“老爷可能太慌乱忘了,不过奴婢走时,他大怒把府中人聚到一块,要逮出是谁放楚二公子进府,可能今夜就会查出是谁做的。”
苏府能放楚庭锦进府的还有谁。
苏家人恐怕也都知道这事是出自景迄的意思,不敢找景迄麻烦,只有随便找个人顶罪,当做给景迄一个交代。
至于会找谁,她已经猜到了。
她之前就想苏婷玉不会那么傻,苏婷玉看不过她过得好,可能会煽动人借楚庭锦生事,但她自己一定会撇清关系不会出手。
现在看来她煽动的应该就是苏雨初。
她之前就想李进为什么会把苏雨初放进褚玉院,现在线索全都联到了一起。
看小安子的变化,放苏雨初进褚玉院大概率是李进的主意。至于景迄,他性格实在不像是会浪费那么多日子布线,晚上跟她亲热白天想着怎么整她。
应该是李进早知道是苏雨初帮楚庭锦,让苏雨初见她,是想看苏雨初激她,两人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所以苏家会想到送人探望她,都是李进暗示的意思。
景迄身边还真都是忠奴,老谋深算就怕她让他们的主子吃亏。
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不复杂,但陷在局中的时候,她就跟个傻子一样。
也就是她太觉得局势太过明朗,只用等苏家几个月就可以获得自由,谁想到这才几天就给了她一重击。
“等
<知道是谁心怀鬼胎,殿下一定不会再跟姑娘计较。”春鹃这话自己都知道是自我安慰,苏翘却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局面看着不好,但她今晚既然还能睡在褚玉院,她就觉得一切没有太糟。
再者景迄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气得让她消失。
睡前苏翘特意让春鹃不要熄蜡烛,要营造一种她害怕的彻夜难眠的感觉。
“半夜记得推醒我,我冲窗子哭个几声。”
春鹃应下了,但半夜苏翘被推醒,嗯嗯唧唧叫了两声完全不乐意下床去哭,“算了,现在哭有屁用,到时候还是在他床上多哭会……”
褚玉院这边的人入睡了,苏府的其他人却彻夜难眠。
四房的老爷夫人都齐聚一堂,若是不找出人来,没一个人能安心入睡。
不过就是找出人来,恐怕今夜也是难眠。
见到那么大的阵仗,苏雨初不由心慌,她只是不想看苏翘好,想让太子爷知道苏翘有那么一段往事,谁知道竟然那么巧的让楚庭锦跟太子爷遇上。
“信的事你应该找与我们交代,按理说这信你拿到手上都有几日,既然这样怎么到现在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苏大老爷不客气地说道,“如今殿下误会,你打算如何跟殿下交代。”
他怎么知道怎么跟殿下交代,自从见到楚庭锦,苏三老爷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这几日他暗里一直在寻找内奸,但一直都没揪出来是谁。
实在找不到人,他今个还把事情告诉了孙氏,让她帮他一起找人,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我特意见了楚家人,让他们不要楚庭锦乱跑,谁知道他竟然有本事,离开楚府不算还闯入苏府。”
“不清不楚的你让人家少爷不要乱走,楚家凭什么听你的!”
苏二夫人刺了一句,“现在苏翘是讨了殿下的嫌,那便把她移出来,让我家倩姐儿去伺候。”
没人搭理苏二夫人,现在哪里说换人就能换人。
“殿下既然没把翘姐儿赶出来,那就是等着我们给他一个交代,今夜怎么也得把内奸查出来。”
苏大老爷下了令,最先严查的就是苏家三房。
苏婷玉虽然在苏三老爷的面前摆脱了嫌疑,但还是被反复逼问。
反正不是自己做的,苏婷玉没有半点不耐,来来回回回答她大伯提出的问题。
相比起她,苏雨初早就面色僵硬。
虽然痛苦,但苏雨
<初想到被发现的后果,死死硬撑了下来。
只是她撑了下来,她的丫鬟却受不了拷打,把她给卖了。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寅时。
“女儿不是有意的,女儿没想害苏家……”
她只是恨不得苏翘去死而已。
“七妹妹你怎么这般傻,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你不祝愿她好,竟然还这般害她。”
抓住了是苏雨初,苏婷玉装作一副震惊模样,旋即帕子点在眼睛边上,像是没想到苏雨初会那么恶毒,做这种手足相残的事。
“我这样……”
听到苏婷玉的声音,苏雨初想着反正是一死,还不如把苏婷玉一起拉下水,只是她还没开口,就被婆子塞住了嘴巴。
“先上家法,把人打老实了,明日一早送到殿下面前,听殿下处置。”
听说要上家法,苏雨初挣扎不要。
她姨娘有心帮她,只是为了她说话没帮上忙,反倒害住了自己。
“无缘无故她怎么会有这歹毒心肠,定是你言传身教,家法你们一起领了,明日一起去殿下面前解释”
见姨娘护在自己身上,苏雨初拼命吐出了嘴中的帕子求饶道:“我姨娘根本不知道,她胆子小,要是知道我做这事一定会劝我……”
她姨娘好歹在苏府伺候了十多年,苏家人竟然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把她姨娘处置了。
“爹你放过姨娘,放过我吧,我才是你的亲女儿,苏翘跟苏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雨初给苏家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苏三老爷连看都不乐意看她一眼,又何况是听她说话。
见唯一会救她的人转身离开,苏雨初猛烈地挣扎了起来:“为何要连坐我姨娘,她只是我的姨娘,我的母亲是苏三夫人,为何不是夫人没教好我……”
苏雨初没说完就被她姨娘捂住了嘴巴。
“七姑娘别说了,别说了……”
方姨娘泣涕涟涟,“是我的错,老爷你饶过七姑娘吧……”
两人的求饶都没什么用处,藤鞭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们身上。
听着皮开肉裂的声响,苏婷玉后怕地抱住了孙氏:“娘,女儿好怕。”
闻言,孙氏抚了抚女儿头发:“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别自个吓自个,快回去休息,这声听多了会发噩梦。”
“女儿不走,女儿想要听,仔细听了才能给女儿一个警醒,不让
<女儿犯错。”
三十藤鞭打完,苏雨初跟方姨娘已经面白如纸,出气多进气少。
“去叫大夫过来,现在人要是出事,等到天亮拿什么人给殿下交代。”
看着还没亮的天,苏家人艰难地等着天亮。
这事怎么都要推清楚了,不能太子爷觉得是他们骗了他。
景迄与平日一般的时辰起身。
苏翘早早起来想伺候景迄梳洗,如同昨日一般被小安子拦在了门外。
瞧着褚玉院外已经跪着的苏雨初,也不知景迄见了苏雨初,听了苏家人的辩解,会是什么个反应。
“殿下千岁,万福金安。”
看到玄色衣摆,苏翘立刻靠边福了福。
她本以为景迄不会搭理她,出乎意料的她请完安,听到了一声“嗯”。
惊讶地抬起眸,景迄并没有看她,但是从小安子错愕的神情可以看出,刚刚那声并不是她的幻听,景迄真搭理她了。
怔了下,苏翘立刻跟上景迄,时不时小心翼翼瞅一眼,一副想跟他亲近又怕的模样。
景迄只当看不见,却也没挥手让苏翘离开。
“太子殿下,草民没管好内宅,累殿下昨日看了场笑话,今日特意带孽女前来请罪,还请殿下拨冗,听草民说一说昨日事情始末。”
景迄一出来,苏三老爷立刻跪倒在地。
景迄低眸看着父女俩,并不乐意在这事上再浪费功夫。
“既要代人请罪,你该也挨了鞭子再来。”
苏雨初下颌留有鞭痕,特意抽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想来是故意给他欣赏。
“殿下……”
意识到太子爷误会了自己的话,他说带女请罪,太子爷却以为是代替,苏三老爷一阵紧张,只是他还未说话,苏雨初就先开了口。
“殿下,是我给楚二公子送信,也是我让想法子让楚二公子进入府邸,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嫉妒苏翘。”
为了让她白日有力气请罪,打完鞭子后苏家人给她喝了些补汤。
只是这样,苏雨初面对高高在上的景迄,还是不免颤颤巍巍,她想抬头看景迄的神情,但头抬到一半,想到自己现在的腌臜模样还是低下了头。
“苏翘不是苏家的姑娘,她白白当了苏家十六年的嫡小姐,她的一切都是抢六姐姐的,要不是因为她六姐姐也不会在乡间长大,她的一切都属于六姐姐,殿下你应该喜欢六姐姐才对!”
<
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被打断,苏雨初说得又急又快。
“殿下,我害苏翘只是为我六姐姐不平,她才是三房的嫡小姐……”
苏三老爷终于从她的瞎扯中回过了神,捂住了她的嘴巴没让她继续往下说。
苏翘站在后面,注意到苏雨初瞟向她的眼神。
她懂苏雨初的意思,苏雨初觉得自个逃不过一劫,所以拼了命的想把苏婷玉拉下水。
苏雨初说这番话要么让殿下注意到苏婷玉,冷落苏翘,要么让殿下厌恶苏婷玉,让苏婷玉倒霉。
只要苏婷玉跟苏翘能斗起来,怎么样她都乐意。
“孤不过喜欢她榻上手段,她是什么身份,与孤有什么关系。”
景迄扯了扯嘴角,好笑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父女俩,打断了他们一人想污蔑苏翘,一人想救苏翘名声的戏码。
这话是景迄想了一夜的想法。
苏翘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物,他不该因为一个玩物动气,苏翘想要嫁人不愿跟他,他就成全,而她既然不愿嫁人,那就仍然是他的玩物。
景迄似笑非笑的神情触到一旁苏翘的神情顿了顿。
苏翘煞白了一张脸,虽然没流泪,但波光粼粼的眼睛却似乎有水波荡漾,委屈难过的情态比昨晚更甚。
昨夜他还想许楚庭锦进府是为难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那他这会儿,更是把为难用到了极致。
一时间景迄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想清楚了还是没想清楚。
他说这话到底是为了让苏家人住口不在烦他,还是依然气不顺那一封信上的情谊,故意说这话想看苏翘流露出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