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十
大雨磅礴, 水雾蒸腾,一脚踩下去便能溅起一层水来,到处都是风雨激烈的声音, 铺天盖日的乌云好似外面是世界末日一般。
重案组在一个破旧小楼里,还是租的两栋民楼,中间那条走漏上的灯被台风打灭了,一条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地面已经积起雨水。
“这一带整片的电力都被打坏了, 现在我们这里是靠燃油机发电的。”沉舟在夜色中快步而走, 雨伞已经遮不住两侧的风雨, 她便索性冒雨踏入走廊, 任由风雨袭击。
“可能不太稳, 所以你得速战速决。”
幸好连接两栋屋子的走廊并不长, 两个人还未淋成落汤鸡就来到避雨的地方。
沉舟沉重长叹一口气,无奈说着。
“不碍事。”谢迢伸手开了屋内的灯, 新衣服还没撑过一个小时再一次泡汤,“司机还没把我的工具送来, 这里有吗?”
沉舟靠在门框上, 看着他有条不紊地穿上白大褂, 目光随意扫去,带着冷淡的打量之色,最后落在一侧的长桌上。
“上一任的,你看看合不合适。”她抬了抬下巴, 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琉璃色的瞳孔便掩下所有思绪。
谢迢走到长桌前翻看着,点了点头:“可以, 东西还很新。”
沉舟用脚勾了一张椅子,吊儿郎当地坐在,随口解释着:“毕竟你上一任做了两个月就跑了。”
s省重案组的法医是出了名的流动性强,主要原因在于队长太过工作狂,三更半夜打电话催人,问案件,甚至还发生过夜闯男生宿舍的事情。
一年走了三个法医,整个j省法医闻风色变。
谢迢轻笑一声,并不理她话中的威胁。
“队长打算在这里看着?”
“考验考验你水平。”沉舟毫不遮掩地说着,“法医吃的是年纪饭,但我看你的档案,今年才二十七,二十岁博士毕业,虽然是法医专业,却不是一开始就做法医的,三年前才空降省厅做了法医。”
“队长是怀疑我的技术。”
单薄锋利的尖刀落在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在白炽灯柔和的光照下意外显得有些朦胧的精致。
刀尖上的光芒让沉舟不由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张冰白的侧脸上。
老式的深蓝色窗户在暴雨中哐哐作响,豆大的雨滴砸在上面,总让人担心下一秒会不会当场破裂。
窗边的那人面色平静,眉眼间的疏离清冷,在这般恶劣暴躁的天气背影下,心情低沉的深夜中好似一束开在幽夜中的梅花。
沉舟莫名想起自家老爹书房挂着的水墨画。
谢迢不甚在意地抬眸,漆黑的眸子比今日的夜色还深,笑说着:“队长打算现在就亲自验收。”
沉舟回神,避开他的视线,抱臂并不不说话,只是对着冰柜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动手,别废话。
正中的无影灯被打开,整个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直接靠坐在墙上的沉舟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身形高瘦,穿着白大褂便显得有些清瘦,可当他握紧冰柜上的把手把人拉出时,手臂紧绷,腰背如刀,看上去并非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这位新法医当真是有点别具一格的好看。
酷爱欣赏美人重案组队长冷静地想着。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随着刀锋上氤氲开的血渍,涌动在充满水汽的屋内,带着尸体特有的腐腥味,熏得后面赶来的陆行脸色微变,连忙退到外面,深吸一口水汽这才压下那股恶心。
屋内两人却是面不改色,神色自若。
雪白的光照在周星灵脸上透出一股死白之气,这位意外落水的少女也不过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只是如今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
法医,是她最后开口的机会。
“指甲干净,表皮无痕,生前没有受过伤。”
“衣服上有酒味,还有……牛奶的残留物。”
“她的鞋在在哪?是新鞋,有些磕脚,侧边和后脚跟有磨损。”
“鼻腔内有呛水的水渍,跌入水中时有意识。”
谢迢的声音格外沉稳,即使在风雨交晦的台风天依旧能清晰地落在沉舟耳边。
沉舟听久了,只觉得耳朵好似塞了一根羽毛,原本被暴雨弄得湿哒哒的心情也紧跟着放松下来。
“老大就是厉害。”门口,陆行瓮声瓮气地说着,“从来都不看她眨眼害怕的,这法医看的文文弱弱的,拿起刀来怪骇人的,也不知道能待多久啊。”
英景靠在唯一一块还能避着点雨的阴影地方,眸光落在亮堂的室内,笑说着:“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医应该能待挺久的。”
陆行点头,竖起大拇指:“我也觉得,又漂亮又有能力,还能怼老大,真不错。”
英景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针沉默地停在三点的位置。
“三点了。”他轻声说着。
“这台风也快过去吧。”陆行的雨衣已经完全挡不住雨,搓了搓手,自来熟地和英景挤在角落里。
台风自下午三点开始登陆,如今已经快十三个小时了,这场巨大的风雨也该过去了。
整个重案组在风雨夜色中沉默,唯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光,今日全员备勤,一为台风,二为眼前的这个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终于有停下来的趋势,屋内亮堂的无影灯也终于暗下。
英景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上正在打游戏的陆行,目光炯炯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陆行手忙脚乱地关了游戏。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沉舟站在门口,冷静说道:“吸毒了,口服型,英景,你马上去核她胃中的药,和酒吧里的一样不一样。”
她冷淡的目光自停了雨的外面扫过。
“现在就去。”
“那明日去周家……”英景问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沉舟蹙眉。
“审讯必须两个人,明日你就要去把当日的人再审一遍,这个很重要,一定要把所以事情全都还原,你和暮行一直搭配做这个,我明日再寻一个人陪我去就好了。”
“我和你一起去。”背后传来谢迢的声音。
他半低着头,正有条不紊地给周星灵缝上最后一针,眉目间的冷淡疏离好似在缝合一个娃娃一般,冰白的手指落在泛着死气的皮肉上,就像精致的玉雕,美丽却没有人气。
陆行也不是没看过别的法医缝合,可看着他的动作却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新法医看上去好可怕。
“你,你有警官证。”沉舟蹙眉,“出勤必须两个民警,可不是开玩笑的。”
谢迢抬眸,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自然有,我是真的正儿八经考进来的,队、长。”
沉舟嫌弃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捏着鼻子问道:“体测多少,能打能跑吗?”
谢迢一愣,嘴角微微抿起。
“刚好及格,不会打架,跑步也,可能不太行。”他慢慢吞吞说着,见沉舟眉梢高高吊起,一副要立刻开炮的样子,便连忙开口,“但我对这个尸体还有点疑问,我发现证物里没有鞋子。”
他指着那具尸体的失了血色,惨白的脚,说道:“周家这样的富商,衣服鞋子都是专门定制,大牌子都是送上门的,是不会出现不合脚磕脚的问题,可她的左边的脚踝和后脚跟却有两道磨痕。”
“会不会不合脚丢了。”沉舟疑惑。
“若是不合脚,第一时间就会扔了,而不是穿出磨痕,就是不知道这双鞋是不是丢的那双鞋。”
沉舟脸色凝重,快步走到他边上,低头看去,眉心紧皱。
那两道磨痕颇深,皮肉都被伤到了,又被湖水泡了许久,泛出一大片青痕。
“你打算明日去周家找这双鞋子?”
谢迢点头,沉声说着:“我早就听闻周星灵性格骄纵,但经商天赋极高,早早就跟着周家传做生意,能让她穿上不合脚的鞋子,甚至还走了一段时间,磨出血痕,应该是对她很特殊的鞋子。”
沉舟点头:“是这个道理,明日九点你随我去周家。”
“现在都五点了,你们快去休息吧。”门口,英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连忙说道。
沉舟随意点了点头,站在谢迢身后盯着他写报告单,没有要动的打算。
“会开车吗?”她见人写到最后了,这才随口问着。
谢迢的笔一顿。
沉舟扬了扬眉:“不、会?”
谢迢咳嗽一声,镇定说道:“家里有司机,之前都是司机接送的。”
沉舟打量着他的后脑勺,轻哼一声:“我看你才是大少爷。”
谢迢冷静地不说话,只是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情况都在这里了。”
他一转身,这才发现两人离得有些近,正准备后退一步,却见这些j省出名不好惹的刺头大队长自己先后退一步,自他手中接过报告单看了起来。
“你去睡吧,九点我叫你。”她盯着手中的单子,随口说着。
谢迢站着没动。
沉舟不耐烦地抬眸:“不会开车,还不会走路不成。”
“你还没跟我说我的休息室在哪里。”谢迢无辜说着。
沉舟一愣,莫得有些心虚。
一开始颇为嫌弃这位空降兵,直接把这事忘了。
“就原先的那个法医的地方,在我隔壁,我休息的地方有名牌,右手边隔壁。”
但她是谁,大风大浪走过来的重案组组长,没一会儿就从脑袋角落里刮出一个屋子,含含糊糊地说着。
“自己铺床,自己打扫,自己收拾。”她严肃说着,“我们现在可是伟大的社会主义了,不搞丫鬟小厮司机伺候人这一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道吗?”
谢迢点头。
“现在警局的富二代含量实在太多了。”陆行见人走远了,趴在门口哀怨地说着,“这么多富人怎么也不多我一个。”
“你怎么还没走。”沉舟不悦回头质问着。
陆行指了指外面的天气:“昨天的大风把车刮坏了,借队长的私家车一用。”
“四辆车全坏了?”沉舟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两辆翻了,一辆被翻的车砸了,一辆被铁皮压了,英景说等天亮就打电话来拖车维修。”陆行耸肩,无奈说着。
沉舟嘴里嘟囔了一句:“车钥匙在我办公桌上,自己去拿。”
陆行这才快步离开了。
天空已经泛出白色,一夜大风大雨后到处死一片狼藉,头顶的乌云压着远处的山,好像还有一场大雨要来,沉舟盯着手中的报告,随后目光又落在柜子上装着周星灵尸体的格子上,沉默着不说话。
——她的死,确实不简单。
没有人吸毒会选择灌进去,这样的吸毒方式太过强烈,会死的。
她慎重地把那张纸平整地放在桌子上,盯着纸上的那张彩色照片上的图案,半晌没有说话。
五点整点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睡吧。”沉舟回神,收回视线,揉了揉额头,低声说道。
大门咯吱一声被关上,小破院的大门还需要靠大锁,铁链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九点的时候,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路上的积水并未被完全排去,隔壁的居民却是逐渐热闹起来。
大院里的其他人都开始收拾狼狈的小楼。
“起床。”沉舟只休息了三个小时,精神却又不错,神采奕奕地敲醒了隔壁的门。
屋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嗦声。
门口的沉舟扬了扬眉,语带威胁的疑问着:“你不会淋雨就淋病了吧?”
这么弱!
她鸡蛋里挑骨头地想着,完全不顾及里面这位不过是一个法医而已,警校对他们体能的要求也不过是及格就行。
“队长是盼着我生病吗?”
大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已经换上干净的警服,挺阔板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是跟着常人不一样。
谢迢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声音怎么哑了?”沉舟扬眉,紧盯着他,“生病就去医院,你说要检查什么,我给你看着。”
谢迢摇了摇头:“你这样大摇大摆去周家,怕是不好进周家门。”
沉舟也心知这样的富豪家,上能通天,下能遮地,未必对她这样的小小公权力心怀敬畏,不过她还是随口说着:“我就是去问问,问问。”
谢迢轻笑一声:“我可以让队长还能查查。”
沉舟惊讶地看着他。
“家中不巧和他们正好有一笔小小的生意。”他轻笑一声,眉目间的疏离而冷淡之色随着这声笑声,扫雪见春,清隽明亮。
——资本主义的罪恶。
沉舟秒懂,随后对着他抬了抬下巴:“走,速战速决。”
有了谢迢这个敲门砖,进入周家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周家传昨夜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周夫人和十岁大的小孩。
沉舟走过花园时,便看到一个小孩正发脾气,地上是摔了一地的瓷器,几个保姆低声下气地围着他。
“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我要把你们都开了。”
小男孩长得极为黑壮,脚边倒满了牛奶和牛奶纸盒,颐指气使地站着,粗黑的眉紧紧皱着,和周家传长得颇为相似。
“我不喝牛奶,谁叫你们送上来的。”
他愤愤不平地大骂着。
“之前不是看不起我不给我喝吗,那个贱/人死/了,我也不喝别人不要的东西。”
沉舟站在原处呲笑一声:“怪不得我听说周家传想要把家产都给大女儿,原来是柿子里挑一个不太烂的。”
谢迢注视着那个小孩,并不说话:“她的母亲是周星灵周末学习钢琴的老师,名叫王平安,嫁给周家传后并未继续工作,也不像其他夫人去弄些慈善什么的,只是在家带小孩。”
“你这也知道。”沉舟侧首去看他。
谢迢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弯起,意味深长地说着:“他们才是最封建的人。”
沉舟惊讶,也不知是他的话,还是这才发现他眼底竟然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一个钢琴老师,确实进不了他们的圈子。”沉舟收回视线淡淡说着,“不过周家传娶她也有些问题。”
两人就站在这里说话,不远处的小孩注意到这边,眉梢高高吊起,尖声大叫着:“这是谁,赶出去,赶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沉舟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你爸请我来的,赶不走。”
谢迢没想到她还有耐心威胁一个小孩,惊讶地看着她。
“二世祖,最讨厌了。”沉舟小声嘀咕着,斜眼看他,“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迢收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浅笑着点头。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是不是再说我的坏话,我要打死你们。”小孩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梗着脑袋就要冲过来打他们。
沉舟不耐烦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子,直接扔到后面追上来的保姆手中,眉眼低压,严肃说道:“管好。”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儿子,儿子你没事吧!”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人自走廊处快步走了过来,脸色不虞:“你们是谁,敢欺负我儿子,来人,管家呢,给我赶出去。”
沉舟自怀中掏出警官证:“重案组水沉舟,谢迢,来查周星灵的案子。”
王平安神色立刻警惕起来,打量着他们,只是她还未说话,怀中的小孩立马大声嚷嚷起来:“贱/人死了才好,出去出去,把他们赶出去。”
沉舟闻言,不由扬了扬眉。
“胡说什么!”王平安大怒,直接伸手捂着他的嘴,把她塞到保姆怀中,这才捋了捋鬓间的碎发,温温柔柔地说着,“为了灵灵来的啊,进来吧,小孩子脾气不好,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沉舟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着。
周家靠着芯片发家,赶上好政策,周家传又有脑子,借着东风很快就起来了,周家在他手中已经三十年了,整个周家别墅却还保持着朴素的装修。
沉舟站在门口打量着,这才踏入屋内。
“这个房子建了许久,家传一直没变过,见笑了。”王平安笑说着,“坐吧,周妈给客人上茶。”
据说周家传和她第一人妻子是青梅竹马,白手起家,感情很好,之前第一人妻子被毒贩撕票后,他还为此一蹶不振,半年时间都不曾出现在公共镜头,但他三年后就低调娶了现任妻子王平安,随后生下周兴。
这个房子明显是二十几年前的建筑。
“不知警官想问什么。”王平安柔声问道,眼眶微红,“灵灵生□□玩爱喝酒,大家对她可能都有些误会,但她本性不坏的,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总是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
谢迢见沉舟老神在在地坐着,主动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你知道周星灵这半年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王平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随后笑说着,“没有的事,灵灵今年开始正是跟着他爸接触业务了,除了和几个朋友喝喝酒,交几个男朋友,也不像以前一样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了。”
“哪几个朋友,男朋友都是谁?”沉舟冷静问道。
“就包厢里的那几个,至于男朋友……”王平安讪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自然不会带到家里来。”
沉舟扬了扬眉:“她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王平安摇了摇头,隐晦硕道:“灵灵性格直爽,做事也比较直接,再者她爸也希望她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对了,你觉得周星灵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沉舟对她若有若无得意有所指并未在意,最后漫不经心地问着。
王平安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要去看一下她的房间。”
王平安犹豫:“这不太好吧,家传因为这事大受打击,现在连着保姆都进不去这间屋子。”
“例行公事调查。”她侧首扭头对着一侧的谢迢挪了挪嘴,“刚才他和周董打过电话,同意了。”
王平安一愣,看向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人,这才发现除了这位女警官长得跟大明星一样,这位男警官也好看极了,是那种看着便和众人不一样的冷清疏离。
谢迢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周董确实同意了。”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拿出聊天界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上面大写的周叔二字。
“你和家传认识?”
王平安听着最后那句语音。
——“可以,麻烦你了,谢迢。”
周家传疲惫的声音响起。
她的目光定格在上首的那两个明显不一样的字上。
“周叔和我父亲略有交集。”他颔首,矜持说着。
王平安脸上露出错愕的笑来,最后连忙起身,态度立刻殷勤起来:“原来如此,这样不耽误你们,楼上三楼都是她的地方。”
沉舟叹气,起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背。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果然不骗人。
谢迢一愣,只觉得手背被她碰了的地方滚烫,手指划过纸张,发出吱哑难听的声音,瞬间回了神,连忙跟着走了上去。
“对了,若是夫人今日能碰到周叔记得多多劝他一下,令嫒之事我也很难过,只是如今聘任制已经很普及了,出色的经理总裁总是很多的,不必为此焦虑。”
上楼前,谢迢突然开口,柔声说道。
王平安一愣。
“我家便是如此,我的两位兄长,一位入仕,一位当兵,我姐姐逐梦演艺圈,我也并未继承家业的打算。”谢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的夫人,神色平淡,可声音偏又格外温柔。
“我爸早已开始准备物色职业经理人。”
王平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下。
“我不参与公司的事情,这事我没法开口。”她冷硬说着。
谢迢笑着点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拒人千里的冷漠,巨富之家带来的傲慢偏又被这层浅淡的笑包裹着:“是我冒昧了。”
王平安神色平静地听着,最后站在楼梯下,看着两人上了楼,这才神色阴暗地低下头,握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你怀疑她。”
沉舟站在周星灵的屋内,这才低声说道。
谢迢点头:“周星灵和这位后母关系不好,但后母在周家是没有任何股份的,周家传很早前就直接点名要女儿接手自己的产业了。”
沉舟惊讶地扬了扬眉。
“他确实很爱自己的妻子。”谢迢目光环视一圈屋内,低声说着。
“那为何还要娶王平安?”沉舟问。
谢迢摇头:“不知道。”
“算了,分开行动。”
沉舟耸耸肩,自己去了她的卧室,谢迢便去了衣帽间。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客厅碰头。
“这位大小姐很怀念她的生母,房间内都是她的照片,也有很多芯片相关的书,应该是为了以后接手做准备,除此之外,应该很少回家,这里生活的信息太少了。”
“她喜欢他们的班长木星野,木星野的母亲之前走丢了,也是她花了关系照找的,这里有她给人发邮件帮忙调取监控的记录。”
“你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那双不合脚的鞋子,那就是说他当日穿的就是那双鞋子。”
“现在,鞋子丢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屋子挺干净的。”沉舟最后沉声说着,“什么也没有。”
谢迢冰白的手指握着黑色牛皮本子:“里面的鞋子都是大牌定制的鞋子,我猜那双鞋子并不是特制的,应该只是店里买来的,只有普通人才会去店里买鞋。”
“你怀疑生木星野?”
“这一圈看下来,只有他格格不入。”
沉舟沉默。
一个虽然成绩出色,但家境贫寒的人确实在这一圈人中格格不入。
“鞋子哪里去了?”沉舟沉声问道。
“苍茫的天空是我的爱……”
吵闹的铃声在安静的大厅内响起,沉舟镇定地从兜里掏了出来:“怎么样?”
“回警局。”
几秒种后,她脸色严肃地说着。
“有结果了?”谢迢问着。
“所有人的证词都连了起来,那包粉很有可能……你做什么。”
沉舟一把把谢迢拉到身后,一脚勾起一侧的凳子,朝着角落里的人踹去。
与此同时一盆油朝着他们扑过来,紧接着一包面粉直接扑在两人脚尖,染白了他们的裤脚和鞋子。
十岁的小男孩阴测测地站在角落阴影处,露出一双三白眼,狰狞地看着她们。
“杀了你。”
他说。
谢迢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爆炸,你就死了。”
沉舟呲笑一声:“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小朋友,你吓唬谁。”
小朋友依旧阴笑着不说话。
“烧死你们,你们都该死的。”
谢迢沉声听得,突然眉头皱了起来。
“小少爷,小少爷,你没事吧。”
刚才椅子在地方发出的声音惊扰了保姆和佣人,她们赶了上来就看到自己阴晴不定的少爷和两个警察对峙的一面,吓得脸都白了。
“管好他,不然下次在哪里见面就不好说了。”沉舟神色严肃,目光直接落在楼梯口的王平安身上。
“走。”她拉着谢迢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迢自思绪中回神,低头盯着手腕上的手指,下意识眨了眨眼。
手指带着薄茧,也带着滚烫的温度。
“熊孩子。”上了车,沉舟不悦说着,“你的车脏了我可不赔,我也赔不起。”
谢迢坐在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突然开口:“你知道周星灵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沉舟一愣,擦着纸巾的手一顿:“不是说被毒贩杀死的嘛?”
“怎么杀死的?”
沉舟眉头紧紧皱起:“当年s市特大毒枭案,匪首丧心病狂在国际小学前无差别杀人,最后扣了一辆车,车里就有周末来接周星灵回家的母亲,还有周星灵本人,后来劫持到一栋正在修建的大厦里,最后好像是,点火,把人活活烧死的。”
她动了动身子,目光盯着指尖,最后缓缓握紧,继续说道:“周星灵被她母亲藏到工地水管边上,这才等到消防员冒死入了火场,逃过一劫。”
“被烧死的,怎么了?”沉舟问。
“难道周星灵的母亲要自己开车去接人?”谢迢意味深长地说着。
沉舟一愣:“司机……不,不对,还有老师。”
她大惊。
“你是说当时王平安也在。”
谢迢沉默片刻。
“我不敢保证,但我以前学大提琴都是周五放学时,司机先接上老师,再来学校接我,最后才回家教学的,老师要整个周末住我家,周一再送我去上学之后,再送她回去。”
这些富豪之家,不出意外,大体都是相似的。
“你是怀疑周星灵的死,还是怀疑她母亲的死?”沉舟低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十三年前那个小男孩没有出生,但他刚才说要爆炸,烧死我们,泼了油和面粉,这个动作不觉得奇怪吗,若那个不是面粉呢,若他忘记要爆炸烧死还差一个条件呢。”
沉舟脸色一变。
当日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们把剩下一百斤的□□都烧了,这也是直接造成爆炸的原因,让周星灵的母亲尸骨无存。
车内格外安静。
“你是怀疑,王平安和当年案子有关。”
“你怀疑有人拿这个视频威胁她。”沉舟脸色沉重,继续猜测道,“可威胁她什么?她也不过是看着风光罢了,周家传压根没有准备把东西给他们母子。”
“难道是有人想要她杀了周星灵?”
“可周星灵虽然行事荒诞,但却没有做出要付出性命的恶事。”
“队长。”谢迢突然靠近她,伸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的纸巾,轻声说着,“你应该想想,哪来的视频。”
沉舟一愣,也不知为何,莫名低头去看他的手指。
冰白的手指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巾,修长而冰冷,即便是刚才一闪而过的触感,依旧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队长。”
一根羽毛一扫而过。
沉舟手指微微一动,耳边好似被电了一下,倏地回神,目光一凝,便看到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眸,突然把面前的人推开,镇定地移开视线:“靠这么近做什么。”
谢迢被人莫名推了,颇为无辜地坐了回去。
“安全带。”
他出声提醒着。
沉舟一愣,猛踩一个刹车,这才讪讪扣上安全带,多嘴补充了一句:“刚才想事情出神了,你这车性能不错。”
谢迢摸了摸鼻子,幸好绑了安全带,这才没有被甩出去,无奈说道:“还行,但开车还是小心一点。”
沉舟心虚,不理他,只是低头打了一个电话。
“把十三年前的周星灵母亲死的那个案子调出来。”
不等陆行说话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你刚才准备说什么。”谢迢岔开话题问道。
“英景和暮行口供整理好了,把时间线完完整整出来了,你知道当日宴会明明没有散,为什么周星灵半途出去吗?”
谢迢摇头:“不知道。”
“因为牛奶过敏了。”
谢迢惊讶:“她对乳制品过敏。”
他突然想起别墅里,小男孩脚底下的牛奶。
“本来不过敏的,但是在她母亲出事后过敏了。”沉舟意味深长地说着,“现在看来也不简单。”
“不过也不严重,就是会一直发热难受,这才出门凉快凉快的。”
“那哪来的牛奶。”谢迢嘴边的话一顿,随后笃定说道,“木星野。”
穷困潦倒的高三生,不会喝酒也属正常。
车停在红绿灯前的第一位,后面是长长的一排,这是s市最为常见的一幕。
沉舟静静地看着面前读秒的红灯:“嗯,之前她帮过木星野,便要木星野来今日酒局,后来木星野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她亲了木星野,这才过敏了。”
“亲一口下就过敏了。”谢迢惊讶问道。
“本来是很奇怪,但若是结合之前说的,那就是过敏是假,心理原因才是真。”
沉舟一踩油门,顶级轿车便在车流中如风飘过。
“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一杯牛奶。”
“一包□□,一场爆炸事故。”
沉舟的车停在警局面前,扭头对着谢迢说道,琉璃色的琥珀眸子在阴天的光亮中依旧明亮耀眼。
“也许,这是两个案子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还差一点,明天明天一定行!(开始祈愿→已经写好了,十二点更新,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