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扯不掉的根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林安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仰着头，望着冉冉升起的红旗。
林勇跟在林安身后，也学着林安板着脸，行注目礼！
这时代还不流行旅游，天气又冷。所以整个天安门广场上只有林安，林勇两个旅客和一些扫地清洁工。
看完了升国旗，两人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林安站在路口，看着红红的朝阳，出了神。
“大佬！”
“嗯？”
“我们返酒店嘞！”林勇道。
“不返！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安说完，走到路边，拦了一辆马车。
“大爷！去莲花村吗？”林安问。
“啥莲花村，不认识！你说的地在京都吗？”赶马车的瘦小老头道。
“在呀！双生桥桥头路口韵文小学，你知道吧？莲花村就在那附近！”林安道。
“这我知道！不过太远了，路费可不便宜。去一趟2块，回来要是还坐我的车，那就再收你一块，行不？”赶车老人道。
“可以！”
林安说完，带着林勇坐上了马车。一路颠簸，走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
他们这一趟北上拍摄，可受了大罪了。一开始坐火车还好，下了火车，就是拖拉机，牛车，驴车
剧组器材道具又多，再加上路面坑坑洼洼，这车坐得那叫一个难受。
有一些土路，赶车时能把人颠得飞起。往往到了一个拍摄地点后，剧组的人个个都腰酸屁股疼。
这年代的人比林安想象中的还要穷。
他们穷得叮当响，却又很快乐满足。
你能想象很多人建房子的原材料，都是一家人手工制作的吗？
屋顶用的干稻草，垒墙用的泥砖，木门和窗户。通通都是建房子的人自家制作。
等这些东西备好后，他们就大张旗鼓邀请来亲朋好友，一起搭建这栋房子。
“小伙子来探亲啊？”赶车老人问
“嗯！差不多吧！”
“哪里人呀？”赶车老人又问。
“港岛！”
“哟！瞧不出你还是位海外友人呢？”赶车老人说完，连忙打量了林安哥俩好几眼。
12月了，港岛那边的冬衣在北京这里不管用。于是林安直接给剧组人员一人配上了两件军大衣。
所以林安和林勇都是一个打扮，带着一顶捂耳朵的黑毛军帽，裹着一件长长的军大衣，脚上是一双黑色军靴！
“你北京话说的真好！”赶车老人道。
“嗯！还行吧！没有您的京腔地道！”林安道。
上辈子林安确实在北京出生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是由嫁到南边的姑姑抚养长大的，七岁才又回亲生父母的身边！
所以他虽然是个正经的北京人，却没能说得一口地道的京腔。
“韵文小学到了！”赶车大爷道。
林安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指着前面一条黄泥土路道：“大爷，顺着这路再往前走，看到算了，您先走，我喊停了，您再停！”
“好咧！”
又走了十来分钟，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村子。
一条弯弯曲曲的黄泥土路，土路的东边是树林和一个小池塘，西边是人烟稀少的小村庄。
林安敲开了路边第一户人家，问道：“您好！打扰了，我向您问个路，知道林玟秀老秀才吗？请问他家怎么走呀？”
“林玟秀？我不知道！你等等，我去问问我爹！只要住在这一块儿的，一听名字他准知道！”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大叔道。
“好！麻烦您帮我问问！”林安道。
十分钟后，林安和林勇坐在了这户人家的炕上了。
“你们是林秀才什么人呀？怎么现在才找来？他们夫妻俩人都死了五六年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边问，一边慢腾腾地收起炕桌上的象棋。
“我们是他家的远房亲戚。一直住在港岛，来一趟不容易。来时，家里人交代，一定要我过来寻寻，能找到人就好！”
林安又问道：“请问，林玟秀的独子林长安呢？他在哪儿啊？”
林长安是上辈子林安的爷爷！
“林秀才哪来的独子，他们九个孩子全在打仗时死光啦！”老人抬头道。
“林长安，他应该是林玟秀的老来子！50年后出生的，您不知道？”林安问。
“没有呀！那时他夫妻俩已经五十来岁了，哪里还能生娃娃呀？”
老人想了想，又道：“不过倒是一直有一个传闻。听说他们想收养一个孩子。还给各个远房亲戚写了信。只是不知为什么，直到他们都死了，这事都没有弄成！”
林安听了，整个人都傻了！
他、他上辈子的爷爷没了！不存在！
那他爸怎么办呀？
最后，老人领着林安两人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指着一棵大树道：“那树下就是老秀才夫妻俩的坟了！”
“这两老人也是苦呀！生了九个孩子，到头来一个都没留住。死了也没能埋一块。两个大的当兵牺牲了，埋在了东北。还有三个听说埋在了南边的烈士陵园里面。最后还有两个活到成年的，也埋在北京烈士陵园墓中。只有他们老两口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了。”
林安看着前面熟悉的一棵榕树和两个土堆头，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他前世年年清明扫墓的地方，祭拜了一生的祖坟！
到底是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
林安闭了闭眼，强行掐断这种莫名袭来的眩晕！
“大爷！哪儿有纸钱和香烛呀？我想买点！”林安道。
大爷四周看了看，才低声道：“我家有一些。可以送你，不要钱！”
林安后知后觉才想起现在正在破四旧，也低声道：“好，谢谢大爷了！”
林安领着林勇，清了雪层，放了一把火，烧了枯黄的野草，又用借来的锄头整理了一下坟地，才点燃了香烛长香黄纸。
“老祖宗！孙儿又来看你了！”
林安看着面前翻新的土堆，眼眶有点热。
“想不到吧！我居然又能来看你们了！”
像一条永远扯不断的根，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原地。
祭拜完毕，满头白发的老人领着人去了一座院子前。
老人道：“老秀才无儿无女，是我们村里的人给他们送了终。按规矩，他这栋院子就留给村里人处置了。现在出租给了一个村民。”
“铁头！铁头！你出来一下！”
“哎！来了！”
院子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个三十岁的壮汉，道：“村长！啥事？”
林安等人这才知道这个热心肠的老人居然还是一村之长。
“林老秀才的亲戚找来了！”白发老人道。
“哈？”壮汉惊讶道。
半个小时后，壮汉搬出了一个木头箱子。
汉子道：“东西都在这儿了。其他衣服，床啥的都烧给林老秀才了。”
“谢谢！”
林安翻开箱子，里面零零星星地摆了两本橙色外皮的西游记，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幅画。
林安看到这些东西，眼眸又是一缩。
这，这些东西上辈子可是都传到了他的手里的。
林安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一副黯淡的水墨丹青画。画上是两个一本正经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
“听说这画是林家长子画的，这个穿长袍马褂的是林老秀才，这个穿着旗袍的是林老太太！”汉子指着画卷道。
“嗯！我知道！”
林安抱着箱子走了，走之前他和林勇把衣兜里面的糖果全掏了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掏出来的糖果足足有五六十颗。
最后林安又一家塞了一百人民币。托白发老人和壮汉每逢清明给林家两老上一柱香。
林安抱着箱子坐在马车上，看着越来越小的山坡。
“本来不该来的！但我还是来了！”
“哈？大佬，你讲乜（啥）呀？”林勇探头问。
“没咩！走，我们返去了！”林安道。
“好呀！”林勇轻快地应道。
关于林秀才的事，林安不说，林勇也什么都不问。
“阿勇！今生能遇到你尼（这）个好兄弟真是我的福气呀！”林安一扫之前的沉闷，揽着林勇开心地笑道。
“我都一样，尼世（这世）我最幸运的事，就是可以跟着大佬一起搵食！哈哈哈”
赶车的老人听了，也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两个小伙子笑啥，讲得哪国话，叽里咕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