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半文难倒英雄汉
凭借多年来对黄青浦的了解,长明道料定这个师弟不会隐居于闹市之中。
但是今天,真真切切不能再走了。
一来是人累了。
二来是马累了。
三来长明道打算以南泽为根据地,在城中寻觅店家下榻。
等待明日,三人分别上山去搜寻黄青浦的下落。
如若不然,一旦进山,保不齐要多少个日夜找不到个住所。
南泽城依照地势落建,城郭很大。
正是上午,大好时光,风中带着清凉,莫名有一种洪泽水的滋味扑面而来。
街道上,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得卖力,百姓三五成群,显得拥挤。
前面不是说,南泽交通不便吗?
又如何有这么多人口呢?
原因很简单,在这方圆几百里,就这一座大城。
城池靠着洪泽大湖,陆路交通不便,水路交通却纵横交错,连接各地。
当地有很多人靠湖吃湖,打渔为生。
渔业发达,造船业亦不可小觑。
自然聚着大批人。
街上店铺林立,院所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当地百姓带着浓重的口音。
一说话,一股大山的泥土味。
听起来,却有亲切感。
不过这里外来户很多,聚集着大量的小贩,游人,所以沟通起来,也不见难。
三人牵着马,走在南泽诚的街上,最后在城西僻静之处,寻个名叫‘山中居’客栈,安顿下来。
此乃一个小院子,靠近西城门,局面不多,巷子深长,故而安静。
长明道最喜这样的地方。
可以规避很多麻烦。
例如很多江湖人士,都喜欢摆架子,凑热闹,去那人多的地方,闹得乌烟瘴气。
远离这些人,自然可以不沾麻烦。
客栈门很阔,而且干净。
前有一片竹林,鸟儿成群的飞,风一吹,叶子沙沙地响。
在客栈左边,一杆大旗杆上,挂着一面旗,迎风招展。
小二把人迎到了店中,草草地看了三人一眼,看见兵器和镖囊,又带个小孩子。道士仙风道骨,壮士气宇不凡。
只呵呵笑着,不以为然,似乎司空见惯了。
按照长明道的吩咐,小二在后院开了两个房间。
王彪和焦海鹏一间。
长明道和柳长歌一间。
无论如何,长明道总是不能让小子离开自己的视野。
特别到了南泽,万里长征,只差最后一步,更不能生出舛错。
小二把马牵了去饮酒喂食,接着准备酒菜。
三人无大行李,进了房间,放了刀剑,在王彪的房间里谈话。
一身衣服,穿了好多天了,又脏又臭。
特别是焦海鹏,皮肤较黑,容易出汗,内衣还带着血迹,连日赶路,来不得洗。
王彪则不在乎这些。
他一个猎人,下雨就当洗澡,穿着一身兽皮,换不换衣服,全不重要。
长明道一身道士服污秽不堪。
太招摇了,他早想换了。
于是,三人约定吃了饭后,去街上衣服店里买三套合身的衣服,顺便把鞋子也换一下,焦海鹏的鞋子,已经露出了大拇指,实在难看。
打算着,从街上回来之后,再让店家烧几大盆水,洗个热水澡,好不容易到达一座大城市,不再逃亡了,总得干干净净的。
长明道也不想邋遢着去见师弟黄青浦。
但是问题又出现了。
除了压给客栈的伙食,住宿的钱,这一路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而且三个江湖汉子,出手很阔绰,不知不觉就把身上的钱花光了。
长明道下山一年多了,从天山之上带下来的钱本就不多,因为他在天山之上,吃喝自足,钱是最无用的,所以天山派,可能是最穷的门派。
他早就身无半文,一贫如洗了。
在‘滑石驿’周庭和秦卫江,赠了他一些银子,但很快就花光了。
焦海鹏是有些钱,自从在黄水和长明道一路南行,花的都是他的钱。
他倒是大方,毫无怨言,长明道自没有这方面的认识。
可到现在,焦海鹏浑身上下,只有十两银子,还都交给了客栈。
至于猎豹子王彪。
那别提了。
他一向不喜欢留钱。
一个靠打猎为生,而且喜欢住在山上的人,钱除了买酒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江湖上的好汉颇为喜好嫖妓的,他不谙此道。捕猎的时候,银子在怀里叮当响,就是个累赘。
所以他不喜欢多带钱。
银子一早买酒了,便宜的还不喝,哪能存得住钱?
伸手一摸,保准摸不出二两来。
三人聚在一起,计划说好了,唯独拿不出钱来。
焦海鹏摊开手,哈哈大笑,说道:“这是什么事啊?三个好歹也算是江湖上敢跟奸王扳手腕的好汉,到现在居然拿不出银子来了?”
王彪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往桌上一拍,说道:“谁说也没有银子,我这还有二两。”
一个小银疙瘩。
长明道一脸茫然,心想:“简直胡扯,堂堂天山掌门,今日居然为几两碎银子苦恼,岂不可笑?”
焦海鹏一咧嘴,向长明道说:“师父,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一开始就忽略了这点,没有省着花,现在花光了银子。在这城中可一刻都待不下去,在山中咱们能打野味,住树洞,可在这···”他低着头,转着眼珠子,正想办法。
王彪笑道:“咱们还能被银子困住吗?你们等我,我拿起我的老本行来,今晚就去打一只猛兽,明日把兽皮卖给裁缝,把肉卖给酒家,不是来钱了吗?”
焦海鹏点点头,说道:“是个办法,咱们一边找我师伯,一边把这事给办了。”说时,向门外看了看。他是记住了,不能说黄青浦,一点关联也不行。到了城中,人都口杂,更得提防隔墙有耳。见屋外,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这才放心了,继续说:“只是,现在怎么办呢?你那一两半的碎银子,怎么买衣服,买酒喝?”
猎豹子一瞪眼,说道:“那好办,我这里有箭,当初打造的时候,一支就是一两银子,拿去,到武器铺子卖十支,五两银子,准能成,乐不死他们。”
焦海鹏直摇头:“把箭卖了,贼人来了怎么办,你怎么去打猎?”接着他把刀放在桌子上,说道:“不如把我的刀卖了,好歹也是我爷爷那传下来的宝刀,虽然不能削铁断金,却也锋利,不给五十两银子不卖。”
猎豹子王彪反问:“那你怎么杀敌?”
焦海鹏道:“你那不是有把刀吗?给我用用。你射箭厉害,遇到敌人,瞅准了,射箭就行了。”
王彪道:“我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刀。”
“所以才卖我的刀。你的刀都卷边,有豁口了,遇到我师父那样的宝剑,就是送的,一下也不扛不住,不值钱。”焦海鹏道。
“你爷爷传给你的刀,你给卖了,对得起你爷爷吗?”王彪道。
“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还能跑了不成?”焦海鹏瞪着眼睛说。
王彪默不作声了。
钱难倒了三个英雄汉。
三个人缄默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
屋檐上燕子窝里,雏鸟喳喳的叫唤着。
街上的吆喝声,穿过高墙,也能听到。
这时,柳长歌不知怎的,忽然就醒了。
咯咯地笑了几声。
宛如银铃。
也像是揶揄三个大男人一贫如洗,陷入窘境似的。
焦海鹏“嘿”了一声,上去逗那小鬼,咯吱了他几下,小子笑得更响亮,和着屋外那一窝燕子,成了柔美的音乐。
长明道沉默了片刻,倏地从怀中拿出一物,说道:“海鹏,你拿这个东西出去一趟,找个当铺,能当多少钱我不知道,是金子做的,可不能当少了,至于你的家传宝刀,万万不能卖出去。”
焦海鹏回过头来盯着桌子上那东西一看,原来是个小坠子,黄灿灿的,雕的是一只牛,很精巧,不似寻常物件。
王彪看了看,就问:“道长,这是什么东西啊,你从哪得来的?”
他自是觉得‘天山道人’乃风清傲骨,不沾方物之人,金银对他来说皆是过眼浮云,两者格格不入。
突然拿出个金物件,未免诧异一愣。
长明道笑道:“这东西乃是我半年之前,在一个过河的时候,从舟子里捡来的,不知是谁丢的。本该物归原主,又去哪里寻找?今日我等窘迫至此,只得先拿出来江湖救急了,无伤大雅。”
焦海鹏哈哈笑道:“师父,关键时刻,还是您老救苦救难,我这就去找当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