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上门请罪闻哭声
长明道立在葫芦架下，眯着眼睛，怀着抱着小儿。
从东方射来的阳光被葫芦藤蔓阻碍着，阴影落在他的脸上。
小儿很不安分。
这会儿愉悦地施展着手臂，尤其喜欢长明道的胡子，小手紧紧抓着胡稍，小腿于长明道怀中乱蹬，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长明道带着凝重的脸和慈爱的微笑。
此时此刻，大名鼎鼎的一个天山道人，毫无英雄豪士的气概，反而与那乡野中照顾小孙儿的老农无异。
听完王彪和徒弟焦海鹏的汇报。
长明道踱了几步，说道：“我想王老哥和宋大宝他们皆不见踪迹，定时是一同外出了，咱们也不必惊慌，自己吓自己，倘然宋大宝真的哄骗我们，暗害了王老哥，我手中白虹剑定不饶他。”
焦海鹏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咱们在这里傻等，终究不是办法。我去厨房转转，有什么做什么，万一他们回来了，我们好吃了早饭，及时上路，莫要再多耽搁时间，只是厨艺不精，随便对付一口吧。”
长明道颔首一笑，便和王彪回到屋内等候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焦海鹏耳朵很灵，沸腾的水声，一阻拦不住他窥测外面动静，便拎着烧饭的勺子窜了出来。
一看来人，正是王弼臣、宋大宝、孔杰。
王弼臣弓着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拄着根拐棍儿，哒哒哒地走在前面，很是缓慢，面容严肃。
宋大宝两个年轻小伙子，反而落在了后面。
再仔细一瞧，宋大宝端着左臂，左手上缠着白布，血渗透出来了，面色蜡黄，嘴唇苍白，无精打采的。
孔杰小心翼翼地跟着‘大哥’，脸色亦不对劲。
焦海鹏用饭勺指了指宋大宝，急道：“你···，你们···”
一看焦海鹏的造型，宋大宝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焦爷，做着饭呢？好了没有？几个菜呀？”
焦海鹏哼道：“宋大宝，你怎的了，左手伤了？”
孔杰抢白道：“焦爷，你起得晚，就不知道了吧，咱们一大早就把桂英家的事情了了。为此，大哥切了两根手指呢。”
宋大宝只是微笑。
王弼臣叹了一声，问道：“长明道长和王兄弟在哪里呢？”
焦海鹏匪夷所思，心想：“原来是我错怪宋大宝了，他们是去了桂英家中谢罪去了，去得可真早呀！不过宋大宝为什么要切了自己的手指，如此残害自己呢？”于是问道：“宋大宝，你好端端的，且自己的手指做什么？是觉得自己手指多了吗？”
宋大宝哈哈大笑，说道：“焦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指连心，我现在很疼啊，你就不逗我了。”
孔杰接道：“还不是因为人家不肯原谅咱们嘛！仗着咱们答应了道长，洗心革面，重做好人，我大哥就切下了手指，给人家媳妇偿命哩。”
焦海鹏像是明白了，“哦”了一声，转身喊道：“师父！王老哥他们回来了，你们快···”
“出来”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长明道和王彪迈着方步出来了。
一见宋大宝受了伤，长明道很诧异，便问：“为什么弄成这样？”
王弼臣道：“道长，说来惭愧了！宋大宝真是条汉子，你没看走眼呀！以后准能成事儿，要我说，可就一言难尽了，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焦海鹏虽然想听，无奈锅中还有饭，一努嘴，只好回到厨房了。
来到屋内，几个人捡着椅子，一一坐好了。
宋大宝打开裹手白布。
只见左手上的“无名指”“小拇指”整整齐齐，不见所踪了。
伤口血已止住。
宋大宝微微笑着，不露声色。
猎豹子王彪啧啧几声，随身拿出精创药，为其敷上，重新包扎好。
在这期间，宋大宝疼的眼角一抽一抽，疼得眼泪长大转，但是没吭一声，说一个字。
打从昨天晚上起，他就发誓即便不能做一个像‘天山道人’一样的豪侠，至少也不能再让人看低了！
他本来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拦路劫掠，对付官府，做了很多都勇敢的事，刀架在脖子上，眼睛不眨一眼。
觉得受点小伤不算什么，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两个手指切下来，送给桂英的丈夫了。
如此一来，他和桂英家里，就差了五百两银子，从此两清。
九泉之下的桂英，也可以瞑目了，不必化作厉鬼，纠缠着他。
王彪给宋大宝疗伤，看得人人揪心。
王弼臣提醒道：“伤在手指上，不比别处，最近几日，可不能沾水，否则伤口发炎了，就很难办了。”
宋大宝哈哈大笑，说道：“王爷！你多虑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点小伤算什么事儿，这一去可谢谢你了，多亏了你帮我说好话，不然人家还不真要了我脑袋吗？”
王弼臣叹气道：“只可惜，你还是断了两根手指。”
这俩人说话，听得王彪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同去女人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明道也说：“宋大宝，我只让你给他们银子，再由我去说说，讲明道理，不怕他们不原谅你，你何以出此下策，切断手指呢？”
宋大宝只是摆手，连说：“无事，无事，道长不要担心，我右手握刀，本来也用不到这两根东西，没了也好，全当给自己一个教训。”
随后滔滔到来。
原来宋大宝一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心里惦记着明天如何死者的家属。心想：“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我是太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了。桂英虽非死于我手，却是我兄弟杀得，如今他们死了，了却了罪孽，我是带头的，本由我一力担待，接受惩罚。我以前做强盗，欠了太多债了。以后要当英雄，必须得为过去做出的事负责不可。”
于是天刚刚一亮，他就起来了，喊醒了同屋的孔杰，想去找长明道，后来改变了主意，轻轻地摸到了王弼臣门前，小声呼唤着。
王弼臣打开门，宋大宝就深深一揖，把意思挑明。
王弼臣问他，“你能有此心，那是对的，说明你真有改过自新的魄力。不过道长不是答应你，代你解决么，你何以找上我呢？”
宋大宝道：“王爷，您是本地的住户。谪仙村的人，你都认识，邻里邻居，我想着由你去说，那家人看在你的薄面上，反而容易接受。人是死在我们手中的，我得担着，不能撒手不管。我以后真金盆洗手，再不干这个勾当了。您老不是跟着我去橘子山吗？我都想好了，回去之后，回禀黄亮，就说您已经被我们杀死了，他与我称兄道弟，又不是多大的事，一准信的。过了这个坎，您就在橘子山上好好住下来，看着我走不走正道就完了。”
王弼臣被宋大宝说动了，便道：“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因我而起的，对不起人家的何止是你一个人？你要我帮你，那如你心愿。咱们现在就走，还是通知道长一声？”
宋大宝拉着王弼臣说：“别去叫道长了，他们劳累了一夜，早上还要赶路呢！前路扑朔，不知还要遇到什么危险。我听黄亮说过，童忠老贼铁了心要对付这个孩子，邀了不少江湖的好手，我们只是其中的小喽啰，那些大人物，还没出现呢。你想，道长师徒，再加上个猎豹子，不过才三个人，能那么容易护住这个孩子吗？我真为他们担心，谁让我们武功低微，不能帮忙，权且让他们几位好好休息吧。”
王弼臣笑道：“难得你一个以前做强盗能这么有心！那好，你等我穿好衣服。”
然后，在晨曦的微光中，三人悄悄地离开了王家大院，直奔桂英家里。
过了不久，王弼臣停在一家小院门口，说：“这里就是小顺子家了，你听···”
站在门口，就看大门紧紧关闭着。
里面隐隐的，传来哭声。
有男有女的。
女的哭得最凶。
听男人说：“娘。你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桂英是个好人，嫁到咱们家，我爱你，平时没受什么屈辱，咱们可算不亏欠她。等贼人走了，待我找花木匠个，打一副好料材的棺材，把她安葬了吧。”
女的一边哭，一边说：“这是什么世道呢？咱们住在这里与世无争的，谁能想到天杀的强盗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我的好媳妇啊！跟着王老汉一走，欢欢喜喜的，不想一去不返，路上被人杀了。我一来哭她英年早逝，二来哭我这个还不懂事的孙儿啊，刚来到人间几个月呢，他可是没了娘啊。”
男人道：“昨天晚上，我收敛鬼影的时候，听他们说贼人是王老汉家里引来的。还不知道王老汉死活呢！我看见一个贼人，他拿着明晃晃的刀片子，长得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现在走了没？等他走了，我还要去看看王老汉取，他若也死了，还要给他在京城里当兵的儿子去个信，回来安葬老父亲才是呀。”
女人道：“强盗都不是爹妈生的，他们太无情了，桂英一个弱女子，哪里得罪他们了呢？你说得对，王老汉在村中一贯老实本分，虽然跟咱们走动不多，平时说话，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强盗寻他有什么意思呢？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还是有感情的。天亮之后，你伙同你二叔，还有你郭叔、林子，带上镰刀锄头，去王老汉家瞧瞧去吧。不过千万要留神，贼人要是没走，别跟他们硬来啊，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个就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小鬼···，我的好媳妇呦···”
宋大宝三人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把他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悔恨杀了桂英。
王弼臣亦沉默着，心想：“强盗是我引来的，他们却不怪我，还要来看我，谪仙村虽然不大，却住处天底下最为质朴的一群人。”
屋子里娘俩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会儿。
宋大宝再也忍受不住了，哒哒敲了几下门。
屋内的警觉了，男人喊道：“是谁？”
王弼臣接道：“顺子，是我。王老汉。你王叔。”
“呀！”男人叫道：“王叔，你没事么，你没遇到贼么？”
王弼臣道：“我知道你媳妇死了。你把门开开，我有事情要说哩。”又补上一句，“顺子，你放心呀！村子里没有贼了，你开门，我家桂英的事，我很抱歉呀。如果不是我把你媳妇带出去了，她也不会惨死呀。”
吱呀···
房门被打开了，脚步嘚嘚往院门走来。
男人边走边说：“王叔，这事咋能怪你呢？都是狗强盗干的呀！你老没事就好，桂英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合着该着吧，这是天意呀！”
宋大宝一颗心悬着。
他听得出来，在他没有来到谪仙村之前，这个家庭是多么幸福美满，人家是多么伉俪情驽。
可一切，尽败在他的手中，毁了一个家庭。
他有什么脸面祈求人家的原谅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命偿一命。
一头撞死在门框上，才好补偿人家！
他摸了摸门框，五根手指扣紧腐木，抓的咔咔响，又想：“道长说得对，银子顶个屁用啊，再多的银子，能补偿人家媳妇么？人命是能衡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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