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权若凝没注意萧砚的脸色, 对于萧谨言的吹捧她很满意，虽然面对着萧谨言，饶是她的厚脸皮也禁不住有些心虚, 但定了定神, 她还是请侍者去拿来了自己的琴。
萧谨言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上次在宣平侯府借给权思妤用的那张琴，说什么来得仓促事先没有准备，不过都是她找的托词罢了。
眼下众人都闭着嘴默不作声, 静静地看着权若凝摆好了琴, 手搭在琴弦上, 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会儿。
众人：“……”
弹个曲子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权若凝却没有理会众人异样的眼神，她已经想好了, 今日她就要弹一首高难度的曲子, 好叫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看，她胜权思妤那个半吊子不知几何。
而就在她调子刚起来时, 突然便瞧见一群小厮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棵棵花树, 而后放置在了众人的矮桌之前。
粉白的花簇挤满枝头，在曲神楼昏黄的暖光和冷月光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美得如同仙境。在那些挤满枝头的花簇下吊着满树的木牌，重重叠叠在冷风中碰撞, 发出清脆的响声。
权若凝手上动作不停, 却在一瞬间皱起了眉。
她可从没和曲神楼的人打过交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在她弹曲的时候搬来这些东西搅人兴致？
如果说是这些吊着木牌的花树为权若凝的琴声添了不少气氛, 倒不如说是权若凝的琴声为这美妙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活气。花树下饮酒的众人都禁不住有一瞬愣怔, 没摸清楚权若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偏偏此时, 一位身着轻纱的女子从花间尽头走出来，妙曼舞姿动人至极，她脸上虽戴着面纱, 可眉目精致不似凡人，眼眸中的清丽哪怕是妖冶的妆容也掩饰不住，既妖也仙，似妖似仙，仅是一面，便令在场的众人再也移不开眼。
不少人都禁不住有一瞬失神。
权若凝的脸色比他们的更加丰富，她怎么也没想到，权思妤都不在这，竟然都有人跳出来抢她的风头，还敢踩着她的琴音起舞，这意思竟是要她权若凝给那个蒙面的作陪衬？
权若凝哪受得了这个？当即抚琴的手都禁不住险些停下，可她又不敢停下琴音破坏这种氛围惹太子殿下的不快，而那女子仿佛提前得知她曲音的节奏，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点上，竟令权若凝心中震撼不已。
怎么会？这首曲子分明是雪刃的成名之作，这京城中听过此曲的人或许不在少数，可谁又能将这首曲子的音律尽数背于心中？甚至都到了每一个细节都熟悉无比的地步？
权若凝再一次感受到了挫败之感，且就算对方能熟知这首曲子，又如何能得知她今夜会在这里弹奏？来得如此之巧，这名女子究竟是谁？
权若凝心里升起不满，好似她坐在这里弹曲便是为这女子伴奏似的，这感觉可半点都不美妙。权若凝登时加快了手速，令这首原本舒缓的曲子登时染香了些许肃杀之意，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女子步伐和动作也跟着加快，不论她如何变幻速度，那女子都能巧妙地融入节奏里。
这不仅要求对方对曲子熟悉，还很考验对方的舞技。权若凝仿若不敢置信似的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望着她露骨的细腰如蛇般灵活，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般做出一个又一个寻常人都根本做不到的姿势，她仿佛一只灵蝶，在花丛间尽情嬉游，勾魂夺魄的眼神无处安放，目光频频朝她望过来。
那眼神中似有戏谑，似有嘲讽，气得权若凝狠狠咬了咬牙，目光浮现出些许躁意。
这动作太令她感到熟悉了，那双眼睛，那对秀眉，尽管只是半张脸，可对于和权思妤住在同一座院子一段时日的权若凝来说，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足够令她认出此人。
权思妤，又是她。
权若凝不甘心地加快节奏，忍不住咬紧后牙槽，险些都要抑制不住自己摔琴的冲动，这女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次次跟她作对？！
不远处的李即墨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何，见到那女子的瞬间，他就明确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可眼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权昀近段时日总同权思妤待在一起，对自己这个事精妹妹不可谓不熟悉，认出她的瞬间，他就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权思妤事先可没告诉他她自己要穿得宛如容磐楼的女子一般出来招摇，只说是要给她的太子哥哥一个惊喜，权昀哪里想到会这么惊这么喜？这要是被人给认出来了，她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母亲恐怕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权昀连忙起身去找自己在曲神楼的朋友，让他立即准备好营救措施，他此时简直是急得焦头烂额，今日事了，他必然得好好给这个胆子出奇大的妹妹做好思想教育，这京城中的闺秀有哪个像她这样的？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权昀眸子一动，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太子殿下身上，却见对方早已站起身，面色冰冷，幽潭般的眸子微微垂着，目光落在身前花簇间坠着的木牌之上。
映着冷暖两种光色，木牌边缘笼罩着一层金色，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尤其清晰：生辰快乐。
权思妤不知道太子喜欢什么，他贵为太子，想要世间奇珍异宝都垂手可得，因此普通的礼物于他而言过于敷衍，权思妤觉得，像他这样出生便是上位者的人，万民的心意于他而言或许更为珍贵。
这是京城百姓给他的祝福。
曲神楼之上数十棵花树上，坠满了这样的小木牌，每一个上都写着太子殿下生辰快乐。
萧砚眸中亮起微光，抬眼朝花间那人看去。
一曲终了，女子紫色轻纱如烟随风翻卷飘动，满身异域风的银质首饰在冷暖的灯光中流光溢彩，亮得刺眼，雪白臂腕在纱袖下若隐若现，在四周暖光映照下，她整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瞧着分外迷人。
女子缓步朝他走了过来，眉目似画，明眸璨璨，下一瞬将手中抱着的那个差不多与她齐高的人形布偶递到了他面前，红唇微启，用仅能让他们二人听清的音量缓缓道：“太子殿下，生辰快乐。”
宣谢一开始没认出那女子是谁，见她靠近萧砚，当即便想冲过去将她拎走，但却被萧谨言拦了下来，“你信不信。”
宣谢：“？”
“你要是现在冲过去，太子殿下今夜绝对会扒了你的皮。”
宣谢：“”
权思妤和萧砚此时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能容下一个人形布偶人，那布娃娃虽说胖了些，但大致还是能从脸上冷冰冰的眉眼瞧得出来是谁的模样。
萧砚垂下眸子，没有去接，自始至终整个目光都只落在她左手臂的位置，那个小伤口此时已经包扎好，干净的一指宽的布条缠在她的手臂位置，缘于她今夜这身衣服的饰品太多，几乎都能让人忽略掉那个地方。
萧砚目光沉了沉，权思妤是陈国公府的嫡女，是大家闺秀，但从来没有哪个闺秀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穿成这个样子。
他一边因着被人如此重视生辰宴而觉得有些高兴，一边又为这个女人如此大胆的穿着而不满，当即便想拿披风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盖住带走，但余光瞥见在场这么多双眼睛，又想着不能让他们认出她的身份。
念头正起，便听一旁不远处一声闷响，所有人循声望过去，便见权若凝面前的那张琴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而权若凝仿若没看见似的，寒着一张脸缓缓站起身，朝萧砚的方向走了过去。
权思妤见她这脸色就有些不太对，不止是权若凝，在场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已经逐渐从欣赏到狂热的地步，而此刻便有几个胆子大的站了起来，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权思妤顿时心生警惕，眸光一动，心知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当下直接将手中等人高的布偶塞到萧砚手中，转头就快步朝楼下去，轻纱于夜风中飞舞，留下一缕香风。
一众曲神楼的侍者护送她离开。
不少人见着她离开的背影，都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的喜爱之意非但没有半分减少，反而更加浓烈。
曲神楼虽是听曲怡情之所，可其内不乏一些样貌惹人喜欢的乐师被贵人们宠幸，她们原本或许身份不显，而后攀附上权贵，成为贵人圈养的金丝雀。
而今日权思妤这般抛头露面，显然让不少人觉得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因此都不免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他们心里却觉得这女子眼光未免太高，若是寻常人，必然被她迷得神志不清，可偏偏她看上的却是太子殿下，那可是整个京城所有女子的梦中人。
且不说太子殿下尚未有正妃，便说连个侧妃的影子也没有，整个东宫清净得宛如佛门净地，想攀太子殿下的高枝，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是如此，但在场依旧有不少人被她一支舞惑了心神，立时便起了要去找曲神楼掌柜要人的念头。
在场只有权若凝一个人目光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她的琴被她自己掀下了桌，琴弦也断了两根，但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去理会。
每次都是她，每一次在她险些要出尽风头时，权思妤这个搅事精都会跳出来坏她的好事。
上次在宣平侯府，权思妤弹了半曲众神乐，于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她的脸，她怀恨在心，近日里没日没夜地练习那曲好不容易从一个神秘商贩处买来的雪刃早年的作品，本以为她可以在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可哪里想到权思妤早在这布了这么一场局，又一次于所有人面前抢了她的风头。
她实在是想不通，权思妤怎么可能就这么正好知道她要弹的曲子？她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和自己过不去？难道就因为怕她太过于出色而抢了她在陈国公府中的地位？
权若凝眼下气得整张面孔都险些抑制不住扭曲，呈现出一种阴森之感，仿佛从地狱来的恶鬼。她当场就想要上前去揭下她的面纱，让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看她还怎么在京城中抬起头来！
可权思妤见到她立即掉头就跑，权若凝想都不想就想追上去，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萧谨言突然面无表情抬手将她拦住了。
权若凝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为何拦我？难道你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萧谨言跟随太子殿下在边疆建功立业，名声响亮得很，她不相信以他的眼力会认不出来这女子就是权思妤。
可萧谨言只是就这么淡淡看着她，没说话。
权若凝的情绪顿时就炸开了，她用力推开萧谨言拦在她跟前的那只手臂，用仅有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气愤道：“连你也护着权思妤，你们一个个都将她护得好好的，一个个都恨不得跟我作对!我今天非要让权思妤这个贱人身败名裂!我看你们还怎么护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