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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番外二·几件小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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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姻亲合盟

    长平郡主沈稚下嫁漠北新王拓跋临羌,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且不论南梁都城、腹地如何动荡,燕云十三州如今已皆归关州治下。沈稚名为郡主,实则乃是一方藩王,如何嫁得?

    关州上下亦是震动不已, 尤以北境守军为甚。自家郡主同漠北的王上做了夫妻, 这汉夷边境……他们今后还用守吗?

    或者说, 今后还有这道边境吗。

    漠北则更为震撼——新王拓跋临羌身体里流淌的, 本就有一半南朝骨血。如今再与年轻貌美的长平郡主联姻, 下一代的漠北王上想必出自她的腹中。到时候岂不是…只剩下四分之一凶夷血了?

    漠北这是要化归南朝啊!

    可不论关州、漠北内外有多少风暴和阻碍, 两位主子夫妻一体的心愿和计划都无法阻止。沈稚仿若下棋般步步为营。她耐心极了, 从起初的一点通商开始,缓慢而逐步的通田地、减关税、统度量……一步步消除两族隔阂。

    终于,崇和十五年盛夏, 在沈稚特意挑选的良辰吉日中,十里红妆联姻漠北。

    这个日子有多特殊,当今世上只有两人知晓——大礼当日, 正是她的前生忌辰。

    阿蛮很是罕见的, 对此极力反对!甚至摆了两日冷脸,又不惜避回漠北去……但终归拗不过沈稚。

    她执意选在这一日成亲,说到底也是为了他。

    从前的每年今日,阿蛮不论多忙、身负多紧要的大事, 他都会赶回关州来,小心翼翼陪在她的身边。那双深邃的金瞳中,偶尔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难言的愧疚痛楚……

    沈稚心疼极了,偏又无可奈何。阿蛮自己过不去,这种事她也安慰不来。

    当年她得知阿蛮正是阿羌时,时机太过特殊——她假死还生, 正是虚弱时,又一心想问出前世真相。难免在最该宽慰他的时刻,表现得有那么一丢丢不如意。哪怕她借机“要”了一次他的性命,哪怕她已经再三强调两不相欠,阿蛮那个死脑筋就是不肯放过他自己。

    其实,在得知前世的那些因由后,沈稚就已经释然了。

    之前所说的“原谅”都有些不恰当,在她看来,阿羌本就是无错的,更不曾背叛她。

    而她之前对他的种种苛待,全都建立在他有罪的前提下,一旦知道他从未背叛……夜深人静时,忆起从前,沈稚简直心疼到想哭。

    不知偷偷咬了多少次被子。

    偏偏那个受到苛待的人,还在因此事愧疚!恨得沈稚咬牙切齿,万般无奈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既然阿蛮注定了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她的自戕殒命,那她就用一件更值得纪念和回味的事情来冲淡它。

    成亲。

    今后的每年今日,那个牵动她心肠的凶夷混蛋肯定没心思再记起什么伤心往事了!

    即便要回想,记忆中也定然都是他们今日里如何成亲、如何热闹,如何的山盟海誓、帐畔红烛如何垂蜡……

    大礼当日,拓跋临羌整个人依旧有些不对劲。

    迎亲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难望首尾。而他作为漠北君王,又是万众瞩目的新郎官,竟不在队伍最前,而是紧紧跟随在华丽的马车左侧。

    那个位置原该是随侍的护卫,只为了随时听吩咐方便。

    此刻,尊贵威严的王上勒马随行,送嫁队伍中竟无一人觉得奇怪。

    自从他避回漠北后,到底多日未见了。也不知小姐气消了没有。拓跋临羌不苟言笑,连带着整个队伍都庄肃几分。

    轿帘忽然轻轻掀开,橘绿轻声细语,“王上,郡主有请。”

    他微微点头。

    神情始终肃穆,整理衣冠、下马上车。

    很快,马车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无人说话。

    片刻后,似有半声吞回去的低沉闷哼……

    又悄无声息地淹没在辚辚车轮声中了。

    关于新婚夜

    沈稚到底是手握一方的藩主,此次名为出嫁,实则更似是一次外交出使。在漠北象征性地停留几月、宣示了对新王的所有权后,她还是要回关州的。

    王后的嫁妆自然不凡。

    除却面上光鲜的佛像珍宝、金玉书橱、近千卷经典,以及无数珍宝珠玉外,她真正有分量的嫁妆,则是利于漠北教化的无价之宝——

    修造工艺、建筑图纸、历代药典、医学论著等,近千册;各种谷物种子,和擅长寒地种植的农户六百户;碾磨、纺织、陶瓷、造纸、酿酒等匠人世家,三百户。

    如此大的手笔,这是真正将漠北当做自己的子民在教化了。

    恩泽之下,漠北再无一丝质疑之声。

    凶夷人皆翘首以盼,终于迎来了能颠覆族人生活方式的新王后。

    婚礼极其盛大隆厚。

    远远超过沈稚预想。

    南朝亲王的婚仪也极近繁缛,可再繁缛,也没有连续整整三日的啊!

    漠北王庭的天婚,却是要各个部落都轮番进献庆祝的。大礼进行了整整三日,祭坛圣火昼夜不熄。

    仪典结束时,沈稚整个人都累得软成一滩水了。

    奢侈的穹顶王帐极尽华丽,是特为大婚而建。

    沈稚实在撑不住正襟危坐了,索性让婢女们服侍着褪去里外六层的大礼吉福,换了身柔软衣裳。她刚卸掉厚重的发冠,帐外便传来凶夷婢女们蹩脚的中原话通传——王上回来了。

    沈稚一怔,“不是说要到后半夜么?”

    高大俊逸的拓跋临羌缓步而入。他脚步沉稳,俊朗面容比起平日里的威严肃穆、此刻多了几分温雅笑意。竟看怔了凶夷侍女。

    她们惊讶地垂下头去,听了王上的吩咐安静退下。

    账内只余南朝仆婢。

    沈稚抬眸对上他的,一双桃花眼中笑意隐隐。

    阿蛮几步走到她的身边,“漠北不比关州温暖,即便仲夏,夜里也寒凉。小姐可还习惯?”

    沈稚点点头,伸手扶住了他胸膛,抬眸道,“不是还有你么?”暖床的夫君回来了,还担心什么夜凉?

    阿蛮没想到会被揶揄,面容微微发红。沈稚只觉得掌心下饱满的肌理轻轻颤动着,似是双生蛊又牵动情丝一般。她微微挑眉,调笑道,“阿蛮提早回来,是忍不得了呢?”

    不料他面色愈发醺红,靠近她,嗓音低沉微哑,“是啊,阿蛮忍得好苦,小姐开开恩罢。”

    沈稚心中砰然一跳。心道这小混蛋难道开窍了,要反天不成?正思量着今夜是由他一次,还是立时镇压住……忽然心中一动。

    心道不能吧?不会,一定不会的。

    柔软的手掌顺着那烙痕向下移了寸许……果然,摸到了两个熟悉的硬硌小物。沈稚眼波流动,喉音都微微滞涩,“你…整整三日,你都没把它们取下来?”

    阿蛮委屈巴巴望他。

    沈稚气恨,“我没让人把装它们的盒子给你送去么?”

    凶夷人微微弯身,委屈地将头搭在她的肩上,鼻音淡淡的,“小姐又没明示……阿蛮之前避婚,回了漠北三个月。心中一直惶恐得紧。小姐只惩戒了三日,我哪里敢摘啊。”

    沈稚一噎。“疼吗?”

    凶夷青年琥珀般的眼眸微微湿润,愈发可怜。

    “好像麻了。”

    沈稚桃花眼中光芒微闪,定定望他,阿蛮心虚般避开视线。

    她暗暗吸口凉气,果然又是故意的啊。这小混蛋如今都多大了?

    为了惹她心疼,还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真是半点儿长进没有。

    她轻哼一声,手掌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利落将那两枚精致的小玩意儿摘了。

    “叮当—”

    丢在旁边的银盘中。

    两枚精细玲珑的小巧夹子,细齿磨得平润、却极紧。

    她在马车上时,似笑非笑地给他戴了。阿蛮自知理亏,驯顺得很。

    如今,那两颗倒霉的小东西终于被赦免,滋味却难以言说——沈稚没预料婚礼进行了整整三日,因此阿蛮也足足被收拾了三日。

    受责之处本已麻木,此刻骤然开释、气血忽然充盈,滋味比之刚佩时更加惨烈数倍。

    骁勇无双的漠北新王忽然半弯了腰,结实的手臂搭在新后柔弱的双肩上,难耐地低声喘息着。不只是形状漂亮的胸肌在轻颤,他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小姐、小姐……”

    沈稚听他哀求,却笑得小狐狸一般,“难受了?”

    怜惜地以指尖轻抚着,似在安慰。

    这安抚却着实有些考验人。

    阿蛮知晓这是心机被窥破了,心中微颤。除了起初轻“啊”一句外,便闭着口死死忍着,半声不敢吭了。

    沈稚见他神情,便知是羞窘热烫都到极处了,却仍忍不住想欺负。

    “阿蛮躲什么?是不喜欢我疼你?”

    “喜…欢。”异族腔调都给逼了出来。

    沈稚失笑。指尖微微合拢,仍细细捻弄着不肯轻饶放过。凶夷青年呼吸早就乱了,金棕眼眸带了点儿可怜的水色,哀求般望她。高峻的身材如同囚笼困兽,牢牢‘钉’在原地。难耐极了也只敢仰仰首,脖颈上火热脉动的青色在光影下分外好看。

    他是漠北王庭之主,凶夷人顶礼膜拜的王。此刻,那健朗遒劲的身体就包裹在天婚吉福之下,沦为南朝郡主的掌中之物。

    沈稚眸光温柔至极。

    她的动作却半分都不温柔,“还敢不听话么?”

    “唔…呃,不敢。”他胸膛起伏剧烈,强撑着又补一句,“阿蛮永远属于小姐,一辈子只听小姐的话。”

    沈稚眉尾轻挑着,容色似乎很是满意。这才慢悠悠抽出了作恶的小手,指尖顺势在他腰带处微勾,“王上,我们是否还有一道大礼未行?”

    阿蛮喘匀气息后,金棕的眸光微定,嗓音低沉,“是。”

    他亲手捧了一件圣祭时专用的礼器,以内息为引,轻轻穿过中间孔隙,慢慢引出龙眼大小的一团琼浆佳酿。质地浓稠,色泽稻黄亮眼。

    “这是我漠北的圣酒,献给长平郡主。百病不侵、诸邪退避,愿郡主康寿永泰、坤宁雅安。”

    沈稚接了过来,“这圣酒,合该你我同饮才是。”

    阿蛮笑笑,“漠北王庭新立,大祭礼的年数有限,圣酒只有这小小一樽。小姐同我就不必客气了,你身骨弱,便都喝了吧。”

    沈稚当真点点头,将那圣酒喝了。随即一把揽过阿蛮,深深吻他。

    凶夷新王猝不及防,初时惊愕,随即心中一股暖流涌过。也不多推诿,痛快地回吻她。两人情之所至,又是新婚之夜,自有一番交颈缠绵。

    情烈处,听他一声一声唤她“小姐”,沈稚虽香汗淋漓、眸光迷蒙,仍忍不住嗔他一句,“笨蛋,嗯,这个时候……嗯,就、就别叫小姐了……”

    气息凌乱至极。

    阿蛮不住在她鬓边轻轻嗅着,贪婪亲吻。

    嗓音蛊惑低沉,“那唤你什么?”

    “名……嗯,唤我名字。”

    阿蛮瞬间仿佛被点哑穴了一般,竟久久未言声。

    若非红烛晃动依旧凶狠着,沈稚简直以为时光停滞了。

    就在眼前一阵乱光璀璨,激流如电闪般酥麻了脊柱、欢愉了肺腑时……沈稚终于如愿,她仿佛从极遥、极远处,听到了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稚儿…”

    沈稚唇角勾了勾,彻底陷入黑甜梦乡。

    小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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