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归去
五月间，空气中又平添了几分暑热，吴姨娘自产子后便颇得白长铨宠爱，十日里有五六日都是宿在她处。吴姨娘越发丰柔颐和，正倚在榻上摇着扇子，乳母抱着小公子笑意盈盈地逗弄着。喜儿端了点心走了进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吴姨娘随即吩咐道：“把公子抱出去哄吧。”
见人都走了，喜儿才道：“姨娘，奴婢让哥哥追查了许久终于有眉目了，五小姐仿佛是被胡人抓走了。”
“怎会被胡人抓走！”吴姨娘神色一黯，拭泪道：“如此，那便是凶多吉少了。”
“姨娘莫急，老爷也正在派人追查呢，定能将五小姐找到的”
吴姨娘唇边泛起轻蔑的笑意，截断她的话头道：“追查了这么些天，老爷早就不在意了，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那天他亲口对我说，若真寻不回来，就对外界说小姐重病而亡，为她发丧便是。”
喜儿一愣，见吴姨娘神色不好，便不再言语。
“但是我们不能放弃，”吴姨娘神色中透出坚毅之色，她站起身来从衣橱中拿出一些金银首饰递给喜儿，“把这些给你兄长，若能多派些人去找更好，银钱不必计较。”
“是，”喜儿郑重地接过，忙找了方帕子将财物包好，感喟道：“姨娘真是心善，对五小姐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呢？”白长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喜儿连忙将东西藏好，吴姨娘转过头笑意盈盈道：“如今天气热起来了，我正跟喜儿找前些日子老爷赏的料子给小公子缝一床薄被子呢。”
早有奴婢奉了茶上来，白长铨坐下饮了一口，蓄了笑意听着吴姨娘的话，随口道：“针线活费功夫，真是难为你，孩子的衣物、床褥皆是出自你手，也不怕累着。”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几张洒金红纸，上面写了几个男孩的名字，又道：“我已经让大师算了孩子的生辰八字，特意挑了几个字，你来选一选，咱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吴姨娘含了妩媚而含蓄的笑意，受宠若惊道：“向来孩儿的名字都是老爷和夫人来定的，贱妾怎么敢做主呢。”
“你虽是妾室，却是贵妾，自然有这个权利。”白长铨温和道：“你是读过些书的，便选一个满意的字吧。”
“翊，是活泼开朗的样子，又有心地善良、谦逊之意。”吴姨娘脸色透出绯红，玉指轻轻点了点红纸上的翊字。
“嗯，我也觉得这个字好，那我们的孩子便叫翊儿。”
一连两天，白初灵恹恹地睡在床上，不管白初薇说什么都始终不发一语。叶恒因要处理朝堂事务，身为太子不便离开太久，与侍卫一同回去了。
月光已经透过雕刻镂花的窗户铺设到室内，沙曼独自坐在窗下，修长的颈有着似弓一般的优美弧度，只穿了一袭绛紫色缎裳，长长的裙尾随意拖洒在地上仿若怒放的紫罗兰花瓣，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分外瑰丽。
她听到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不回头，只是专心于手中的酒杯，漫声道：“这酒好香，渊亲王也来一杯？”
叶渊也不推辞，坐下后拿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久闻巯兹美酒醉人，果真如此。”
“有话不妨直说罢。”沙曼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渊。
“祭祀一事已经完成，我们也不便在这里多打扰，小王特来辞行。”
“可以。”沙曼转过头来，长长的珠珞垂在面颊两边，“你和白初薇可以走，白初灵要留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渊冷然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我也很喜欢她。”沙曼眉间阴戾之色隐见，目光无声地从叶渊脸上刮过。
“她是我大宁女子，怎可与你为妃？不要白日做梦了。”
沙曼皮笑肉不笑一般逼视着叶渊：“若我偏要，你待如何？”
“若你执意纳我为妃，我便自刎于此。”正当沙曼和叶渊对峙之时，白初灵手执短刀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卧床许久，她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语气里的怒意隐如刀锋。
沙曼呼吸微微一滞，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情愿一死了？”
“我本是中原女子，并非你巯兹国人，与你更是无冤无仇。你强行将我带来这里祭祀，如今已完成了你的心愿，大小也算帮了你忙吧。可你却恩将仇报，不顾我的意愿想强纳我为妃，巯兹国对待恩人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再者你后宫美女如云，不过是看我有趣罢了，并非真的喜欢我。自然了，现在我们在你的地盘，你大可以施展巫术迷惑我，但这真是你想要的么？”
“你若真强抢了她去，我向你保证，不出半年大宁便会出兵踏平你巯兹。”叶渊极力注目与沙曼，一字一顿道。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沙曼目色阴沉，似有乌云层叠，神色饱含压抑的怒气，终是抿唇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叶渊准备好了出发的东西，沙曼看着白初灵上车的背影，开口道:“等一下。”
白初灵平静回头看着她，沙曼身边的侍女捧上一枚兽头金印，底下刻着巯兹国特有的图腾，整块金印由纯金雕刻，又以绚丽的蓝宝石镶嵌在兽头的双眼处。
“这是巯兹皇室的宝物，凭此印可在巯兹国畅通无阻，你帮了我们的忙，今后若有需要我们相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就是。”沙娜在一旁朗声道。
“多谢。”白初灵从容一笑，收下了礼物。
罡风四起，把黄沙卷得像平地冒起的大烟，打着转在沙漠上飞跑。太阳渐渐升起，眼前的沙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见他们即将出发，沙娜扯了扯沙曼的袖子，放低了声音:“人都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沙曼始终阴沉着脸，扯了扯嘴唇，终于憋出两个字:“慢走。”
见她像个小孩子般赌气，白初灵不禁失笑，扶着白初薇的手上了马车，骆驼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唯见几行足迹留于沙地之上，片刻后便被风沙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