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2
顾炤觉得这个地方他来过。
他站在一座欧式建筑前, 钟楼顶尖的十字架直指云层,彩色玻璃在雨幕中显得更加绚烂,草坪中央有几个天使模样的雕像, 脏兮兮的, 应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蔷薇的枝头缠绕过来, 覆盖在天使的翅膀上。
钢琴声从屋里传出来, 和雨声相互交错, 顾炤情不自禁地往里走,却在进门前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有人在里面上课哦, ”女孩抬着头问,“你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顾炤低头看她,问了句:“你是谁?”
女孩眉眼弯弯:“我叫木雨, 是你妹妹的好朋友。”
“我妹妹?”顾炤丝毫没有印象。
“仔细想想,你没有失忆,可以想起来的, ”木雨用一种赞叹的眼光打量着他,“不过你还真厉害, 居然能到这种程度。”
顾炤问:“我怎么了?”
木雨盯了他很久, 才神秘兮兮地说:“你已经是神了。”
顾炤看着她, 没有说话。
“有没有觉得我很讨厌?”木雨忽然问。
顾炤依然没有出声,木雨继续说:“那有没有觉得我就像是只虫子,你一只手……不, 应该说是不用手就能摁死,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无法杀死的。”
“你想说什么?”顾炤皱起眉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木雨说的确实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不仅是这个小姑娘, 他这一路上走过来看见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这种渺小又无关紧要的存在。
“这就是神啊,”木雨赞叹道,“你就像是一台精密的电脑,而别人还在用数木棍的方法算题,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储存空间扩得太大了,而你身为人类的记忆只占一个小小的文件夹,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当然就被隐藏起来了。”
木雨说的话顾炤暂时无法理解,实际上他现在连电脑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和他看见的别的人都不一样,是寄生在他的身体里的,两人的对话并不会被其他人听见,而且这个人可以使用一些他的力量。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给一个人这种权限,但是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就不一定了。顾炤想,这个人应该是有点作用的。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太行啊,你必须得想起来才行,汶汶还要你去保护呢。”
木雨打了个响指。
乌云立即退散开,朝天边卷去,雨停了,屋里的钢琴声也消失了,草坪上的雕像变得洁白干净,蔷薇花也闭合了花瓣,收起枝叶退回到墙角。
顾炤回过神时,女孩已经不见了。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要出门,祷告的话请明天再来。”
有人在顾炤身后说,吐字有点奇怪,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满头银色卷发的老人,老人穿着奇怪的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
“你也可以参观一下我的花园,”神父微笑着,“记得不要去钟楼,那里游客止步。”
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箱子,向顾炤微微致意后就转身走了,可是没走出几步后又回了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对了,等会儿可能有一个小孩会来,你要是看见他请帮我跟他说明天再来,谢谢。”
神父离开了,只圣顾炤一个人在花园里乱逛,草坪是精心打理过的,灌木也似乎常有人修剪,他在长椅旁找到一丛三色堇,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这种花的名字。
夕阳挥洒下金光,天使雕像镀上一层微光,穿过铁栏杆,他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朝教堂走来。
小孩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膝盖上破了一片,渗出点儿血。
他的皮肤很白,几乎和夕阳下的雕像一个颜色,小脸精致漂亮,头发看上去很柔顺。
他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始终板着脸,瘦小的肩膀快被书包压垮了。
他看着紧闭的教堂门,确定周围只有顾炤一个人的时候失望地低下头,想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顾炤忽然开口。
男孩抬头看他,半张脸在阴影里,半张脸在夕阳下,睫毛在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浓密的影子。
顾炤顿了一会儿才说:“有人让我告诉你,他有事出去了,让明天再过来。”
“谢谢。”男孩礼貌地说。
顾炤朝他走过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男孩下意识躲开,警惕地盯着他。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顾炤笑了笑,不顾对方的反对,把手放在男孩头上,弯下腰问道,“想吃冰激凌吗?哥哥给你买。”
男孩沉默了好久,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诚实道:“想吃。”
怎么这么好拐,顾炤不禁想,要是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怔住,眉头微微皱起,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可能期盼着被“拐跑”。
他需要一个带他离开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好。
顾炤压住心中的异样感,牵起男孩的手走出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年。”
“我叫……”顾炤一顿,自己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懒得想,继续说,“你叫我哥哥就行了。”
男孩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顾炤提醒道:“叫声哥哥我听听。”
男孩低下头,双唇抿起,死活不肯张开。
顾炤看见他这样子反而更乐了,这害羞的样子小模样简直和长大后一模一样。
等等……他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来着?
虽然没有听见男孩叫他哥哥,顾炤还是给他买了小卖部最贵的冰激凌,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兜里竟然有钱,只是习惯性的一掏就把几张纸钞给了老板。
小时年吃这冰激凌,小口小口的动作十分斯文,却还是不小心沾一丁点儿在了鼻尖上,顾炤伸手去给他擦掉,手指轻轻刮过他的鼻子。
时年抬头望着他,眼神又警惕起来。
顾炤摆出无辜的神情,朝他展示一下沾在指尖的冰激凌。
男孩瞬间红了脸,低下头继续吃冰激凌,吃得比之前更小心了。
“没关系的,”顾炤为了照顾他的身高,很没形象地蹲在路边,笑着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经常把泥巴往脸上糊呢,形象什么的要长大以后才能注意……除非有女孩子追你。”
他微眯起眼睛,坏笑道:“告诉哥哥,班上有没有小姑娘追你。”
男孩先是点头,又迅速摇头,最后怕顾炤不信,还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没有。”
顾炤挑眉,轻轻捏了捏他白嫩的脸蛋儿,特别不要脸地说:“我才不信,你虽然长得没有哥哥小时候那么周正,不说全校女生,半个班总得有了吧。”
“我……”时年脸蛋本来就泛红了,被他这么一捏更是留下一片痕迹,他貌似有点急,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没有……我不喜欢……她们。”
“我也不喜欢,”顾炤笑了笑,“不过我的情况应该和你不一样,我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个姑娘。”
男孩愣了愣。
冰激凌化了,从甜筒上流下来,落在他手上他都浑然不知。
顾炤赶紧去小卖部又买了包纸,把自己自己手上和他手上都擦了擦,他擦得很仔细,指缝里都照顾到了。
“哥哥喜欢的人……”男孩声音低低的,像蚊子一样,“是什么样子的?”
顾炤在七八米开都能准确无误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跟投篮似的,动作还挺帅。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答:“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温柔,总让人觉得很踏实……当然还有长得好看,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有勇气。”
男孩皱着细小的眉头,似乎不理解他的话。
“勇敢面对世界的人,怎么想都很帅啊。”
顾炤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对男孩说出了他最想说的一句话:“无论你曾经遭遇了什么,将来会面对什么,记住一定要勇敢。”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就是觉得很早之前他就有这个冲动。
男孩点点头,也许听懂了,也许没有,顾炤也不太清楚。
当他吃完冰激凌,礼貌地向顾炤说再见的时候,自己心里忽然变空了,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心脏,强行扳开他的嘴唇,想让他说出那句“别走”。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在街角,他看见那一名穿红色裙子的女人,女人一边微笑一边朝男孩招手,在男孩即将靠近她的时候蹲身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抱到她的孩子,一个不止从哪出来的青年男人一把扯过男孩的手臂,顺势就把他楼进怀里抱起来,然后拔腿就跑。
抢孩子这种事顾炤是第一次做,他不觉得紧张,但还是有点担心女人会追上他,他抱着小时年穿街过巷,手里很轻,感觉抱着个枕头似的。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教堂里,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在身后的地砖上不停拍打,雕像在她走进花园的瞬间就碎成粉墨随风而散,这是她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顾炤完全忘了神父的嘱托,直接跑去钟楼,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顺着楼梯盘旋而上,顾炤来到顶层,男孩死死抓住他的肩膀,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没有路了,”他说,“……我们会被抓到的。”
顾炤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脊,看着那扇上了锁的门。
“开门。”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好嘞,”木雨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专业开锁公司为您服务,请给五星好评哦。”
话音刚落,门锁就自动脱落,顾炤直接一脚踢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阁楼,并不是教廷风格,而是类似西部牛仔酒馆的装潢,墙上挂着带角的鹿头标本,桌面也摆了牛头骨,椅子上铺的是毛皮。
除了牛骨之外,桌面上还有一把老式左·轮,子弹整齐地摆在旁边。
这并不是阁楼里唯一的武器,这个小东西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因为旁边一整面墙都挂着格式枪·械,全都是常出现在电影里的家伙。
这是一间武器库,或者说某个老家伙的收藏室,老家伙又骚包又凶狠,唱片机旁边摆着老鹰乐队的专辑,不远处就是一杯没喝完的龙舌兰。
顾炤将时年放下来,让他坐在椅子上不要动,然后拿起左·轮,走到唱片机旁将黑胶圆盘放上去。
前奏过后,男人沧桑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高跟鞋声音越来越响,已经逼近门口。
“on a dark desert hightway……”
“cold wind in my hair……”
顾炤轻轻哼唱着,将子弹塞一粒一粒塞进去,然后举起右手,枪·管对准门口。
女人出现的一瞬间,“嘭”的一声巨响,子弹贯穿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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