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有匪来
纵有傅昨替宋梁梁求情打掩护,岑长丰还是一眼识破了宋梁梁的伎俩。岑长丰被岑京墨扶着走进大殿,本来因旧伤在身还得需人搀扶,在听完宋梁梁一番蹩脚的解释后,直接举着手里的拂尘从座上冲下来——
“宋梁梁,找死是不是!真当为师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师父师父,你听徒儿解释!”宋梁梁见着那柄拂尘聚光,眼见就要劈在自己身上,立马拔腿就跑。他躲在大殿梁柱后瑟瑟发抖:“师父你老人家息怒,徒儿这次真没闯祸!”
岑长丰忽而停了步子,盯着那梁柱后的人,满脸黑线。
宋梁梁一愣,完了,他刚刚喊师父什么来着?
傅昨和岑京墨闻言也是心下一颤。人人都知师父他对自个儿的年纪很是看重,方才宋梁梁那一句师父您老人家,怕是直戳在岑长丰的心门上。
“宋梁梁。”岑长丰沉声,拿着拂尘的手抖了又抖,“给我去净朽塔面壁思过!”
宋梁梁满脸哀求:“师父……”
“混账东西还敢狡辩!”岑长丰沉了脸,“你素来没个规矩尺度,你真当我就放心让你一人下山?你倒好,让你去扬州找你师兄,你却中途去了南疆!若不是为师在你身上放了慧祟虫监视你的行踪,你怕是要将天捅出个窟窿来!”
“套路,都是套路。”此时的宋梁梁正在净朽塔里面壁思过。他嘴里碎碎念,身体却越发阵痛起来。
净朽塔囚禁,算是雁观山上的高级惩罚。缘是此阁楼曾经是岑派道法先祖所建,为的就是镇压昔日里捉到的难以教化的邪祟妖灵。因塔下邪祟之气深重,久而久之,形成一种魔障。是以先祖便将此塔设为监禁之地,专门惩罚有违规矩道法的弟子。
过往宋梁梁犯错大有之,师父却从未有过严厉惩罚,此番被囚禁在净朽塔中面壁思过,自然是犯了师父的大戒。
宋梁梁忍着体内灵力的冲撞,脑中不由想起先前遇见的那人。
“呸!最好不要让小爷再碰见你,否则……否则小爷必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大殿中,不论傅昨和岑京墨如何相劝,岑长丰依旧黑着脸不愿松口。
傅昨问道:“师父,莫不是师弟他遇见了什么人?还是,闯了什么大祸?”
岑长丰想到从慧祟虫中引出的影像,觉得脑袋嗡嗡直叫。
“罢了,那个混账东西不提也罢。”
“秋池,京墨。”岑长丰看向座下自己跟前的两个徒弟,语重心长道:“还记得荧惑星现世的事吗?为师昨夜又卜了一卦,天象异动,是为大凶之兆。”
傅昨蹙眉:“祸星坠世,俯冲何处?”
殿外撞钟声适时响起,扰了晨间静谧,傅昨听到殿外的那棵菩提树叶迎风而动的声音。
“北羌。”
此番荧惑星坠世,人间必定会大乱,各地修道者也必定会趋之若鹜。其中不乏有心怀鬼胎者,若是让他们抢先一步,结果不堪设想。岑长丰诚觉脑袋疼,交代道:“此事怠慢不得,近来派中也不安稳,便由京墨你带着净朽塔那个混账先行出发。”岑长丰想了想,看向傅昨,“秋池你暂且留在派中,随为师处理派中之事。”
岑长丰心里打鼓,先前自己这个徒弟扬州一行已是遇到来路不明之人,他也是怕,万一真是那人,纵他是一派之长也无计可施。
派中近来气氛越发诡异,追根溯源还是因上次派中弟子合力击杀那蝎子妖一事。岑长丰随着派中弟子合力击杀完蝎子妖,正要放信到南疆,企图来个状告赔偿,哪料夜间便叫一位高深莫测的黑衣人伤了个残血。如今半月已过,岑长丰刚刚下了病榻便要着手调查此事。
除了几位长老养得猫是彻底失踪无影外,派中经书秘籍都未丢失。傅昨也是调查的头疼,刚刚从净朽阁面壁期满出来的宋梁梁拖着身子朝他喊:“不,鄙人还丢了一册全版《春宫图》。”
傅昨扶额,难道那个刺客仅仅喜欢猫和《春宫图》?可是末了又将师父打成残血是何用意?
宋梁梁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傅昨一定要将那个刺客调查出来,最好能帮他找到遗失的全版《春宫图》。那会儿岑京墨正要同宋梁梁下山前去北羌调查荧惑星一事,宋梁梁对着傅昨那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叮嘱和交代正巧被刚出大殿的岑长丰瞧见,岑长丰举着拂尘就要劈下去。一路追到雁观山山脚,宋梁梁吓得躲在大师兄岑京墨的身后瑟瑟发抖。
“师父,师父饶命。”他定不会再口无遮拦了嘤嘤嘤。
岑长丰冲向前时脚下一个没收稳身子直直撞上了岑京墨的胸膛,岑京墨急忙伸手稳稳扶过。岑长丰气喘吁吁地收回手里的拂尘,朝着岑京墨身后的宋梁梁瞪了一眼,“京墨。”他看向大徒弟,终是平稳了语气:“切记,万事不可掉以轻心。若凭一己之力不能制止,千万不要硬拼。”
身后苟着的宋梁梁闻言伸出头:“什么一己之力,还有我呢师父”
岑长丰冷冷瞪过去,宋梁梁立马闭嘴。
“师父不必忧心。”岑京墨温润一笑,满目星熠,“徒儿懂得。倒是师父,派中事务繁多,勿要累了身子。”
岑长丰脸色一讪,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前路叵测,为师便只能送到这了。”
傅昨去了卷宗阁,不知为何,他看着那本《岑家弟子外经》时心下陡然一怔。按理说,他一外姓弟子,是没有资格翻阅岑家宗姓弟子的生平记录。可他是岑长丰的关门弟子,他是岑派道法的二师兄,是手负离鸿的修道者。他是傅昨,傅秋池。
也罢。
那双手终究没有打开那本卷宗。庭外那棵菩提参天而立,从这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全貌。傅昨伫立窗边,静静望向那不透一丝光的浓密阴翳,突然他听到了一声猫叫。傅昨愕然,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树上蹲着一只花猫?
“喵喵。”
傅昨: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只花猫如此眼熟?
“傅道长,别来无恙啊。”
傅昨原本绷直的身体突然颤了颤,他看着树上突然从浓密树叶里露出的白色身影,愕然道:“是你?”
不对,雁观山守卫森严,纵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会相安无事的在树上撸猫?
此番场景傅昨是从未预料到的,便直接愣在了原地。对面那人隐匿在浓密树叶中,偏生一身白衣太过显眼,又加上手里抱着只温顺的花猫,任傅昨怎样装糊涂都无法忽略眼前的场景。
已是求证过师父,此人便不会是他所谓的师叔。自清水镇一别,期间已是过去一月之久,他只知他叫岑送舟,一个无拘又惯会油腔滑调之人。傅昨觉得,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不是回想,更不是询问,他身为岭南岑派道法的弟子,此刻便理应上前捉住这个擅闯雁观山的男人。
他站在对面的卷宗阁窗前,与他对视,然后傅昨听见自己开口:“你来做什么?”
树上男子一笑:“找你。”
傅昨愕然。
“喵喵——”
傅昨盯着岑送舟怀里的那只花猫,迟疑道:“这只猫……你的?”
岑送舟点头,笑着抚了抚花猫的脑袋,花猫立马朝他拱了拱,粘声叫了起来。
傅昨想起他的话,便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既亲自来找傅道长,便是有大事要做。”岑送舟大手一挥,松开手里抱着的花猫,花猫立马跳下菩提,嘚嘚地跑远了。
傅昨只瞧见树上那抹白色自他眼前一闪,再抬眸,岑送舟已是来到他跟前。他坐在窗子上,一脚搭在外,一脚踩在窗棂上,转头朝他一笑。
傅昨惊到匆匆后退了两步:“你……”
岑送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壶酒,傅昨看他转手一抬,豪饮而下,而后对他道:“随我去皇城。”
傅昨闻言警觉,蹙眉道:“理由?”
“傅道长可还记得先前清水镇厉鬼索命一事?那日我便同你说过鬼非秦茗。傅道长就不想知道,如今护国将军府上的将军夫人,又是哪方妖孽冒充了季千金?”
傅昨抽出拂尘,冷冷看向岑送舟:“不想。”
岑送舟把玩着手里的酒壶,他持着把手转在手上,听到傅昨这警觉一语,手上动作一停,酒壶便从窗子掉了下去。霎时,酒香四溢。
岑送舟侧目朝地上看去,啧啧心叹,白瞎了他一壶好酒。
“傅道长,这就没意思了。”岑送舟看着那柄直逼自己喉咙的拂尘,身子朝后仰去。坐在窗子上身子不稳,他扶着一旁的窗棂,看着眼前人漠然的模样,突然嘲笑道:“怎么,岭南岑派的弟子不是最喜行侠仗义,积极出世的么?岑长丰没教你什么叫论道,什么叫天命?”
“岑送舟!”
拂尘聚光,眼见着就要施展灵力。
岑送舟翻身避过,“我倒要去亲自问问岑宗主,岑派弟子对邪祟一事漠不关心是不是触犯了你们的道法门规!”
傅昨只见那抹白衣自他眼前一晃,岑送舟便翻窗而下。听到岑送舟方才那一句,傅昨回神,若让师父知道雁观山上闯进来这么一位不速之客,怕是两厢都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