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温怜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每次醒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流走，又有人强行将其留在体内。
她断断续续醒来，伴随着嗡鸣不已的头疼和腹部的撕裂感。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醒来时，许卿宁坐在床前，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什么，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原先的狐狸笑隐藏了起来，叫人看出几分威严。
温怜皱眉传音：“我……”
灵府传来一阵剧烈的疼，她面色瞬间苍白，眉眼间痛色尽显，手上不自觉用力，恨不能将这痛转移都其他地方。
许卿宁赤红着眸子给她输送灵气，一边抚着她的额宽慰：“很快就好了，你再忍忍，再忍忍。”
许久，温怜脸上的泪水汗水混在一起，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转而要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一直攥着，手心手背都被她挠出红痕。
她蓦地松了手，却叫那只手紧紧拽着。
许卿宁眼睛通红，声音带着无力感：“别急，大战已经结束，我们胜了，魔族被我们打跑了，伤你的魔……”他声音里透出一丝狠，“也死了，只是魔君跑了。”
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温怜觉得身上一片清爽。
半晌，他才继续道：“我们回望岳峰了，你的伤只要慢慢修养，总有一天会好的。”
温怜昏睡期间，迷迷糊糊察觉身体的异样，原先如同大海般宽广的灵气荡然一空，仿佛四分五裂般，再也容纳不了灵气，就连空气中的灵气刚进入身体，下刻便会逸散。
她在他手心写：“我的灵根，毁了？”
许卿宁面上带着笑，摸摸她的脸：“只是暂时的，师兄会有办法。”
在这个世界待了快三百年了，温怜如何不知晓这灵根是修行者的基础，基础被击碎，自然就断了修行之路。
心中陡然一痛，似乎上秒他们才说要一起飞升，不过一夜，她就食言了。
温怜眼里的光逐渐灭了。
因为她不是主角吗？所以不可能同师兄一样飞升，不管她做了多少，到头来一切为空。
虚弱朝许卿宁笑了笑，温怜不再问这些问题，在他手心问：“师兄有没有受伤？”
许卿宁捧着她的脸：“没受伤，有温怜在，师兄没受伤。”
温怜弯着唇在他手臂上写：“没看到师兄英勇的样子，好可惜啊！”
许卿宁沉默着笑了下，眉眼沉重。
温怜笑着逗他：“师兄，你走火入魔了吗？眼睛这么红。”
许卿宁再也笑不出来，手指摸着她眉眼：“乖，不要想那么多，师兄有办法，睡一觉，醒了就好了，大师兄在呢！”
温怜只觉身体一阵沉重，她努力睁大眼看他，又被无法抑制的沉睡席卷着，最终落下眼帘，沉稳地睡了。
许卿宁在她额上亲了下，低声道：“师兄有办法，等等我。”
温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痛觉都开始钝钝的，不似之前那般疼得她想哭，片刻后，她察觉空气中蕴含的灵气似乎浓郁了许多，肉眼可见地积蓄起灵雾。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吸收起来，只是不过刹那，又逸散到空气中，但这充裕程度，竟让流动的灵气在她体内停留了下来，缓慢地滋补着破碎的躯体。
温怜皱眉，想起身看是什么情况，然而光是动了下，腹部的痛再次叫嚣起来，嘴里忍不住叫出声，半空中生出几个金色大字，“砰砰砰”地落地，发出巨大声响。
许卿宁瞬间移至温怜身前，按住她肩膀，在床边坐下来：“先别动，你的伤需要慢慢养。”
随后，他招进来鹦鹉鸦：“你与鹦鹉鸦定了灵契，它能代你开口。”
温怜唇上没什么血色，驱着鹦鹉鸦道：“这灵气是怎么回事？师兄，我们不在望岳峰了吗？”
许卿宁凭空取出一支玉瓶，取出一颗，是一粒金色丹药，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的金光，一看就是极品丹，他面不改色递到她唇边：“修复身体的。”
温怜依言吞了下去，下刻，身体仿佛被一片暖阳包围，头疼腹部疼痛都缓了一瞬，她面色平缓下来，许卿宁这才回她：“我们还在望岳峰，只是在一洞府附近发现一条灵脉，就移回来了。”
他说的这般轻巧，可温怜知道他是为自己寻的。
若是之前，她可以理直气壮道，她是男主的金手指，给他送资源挡灾，可助他飞升，那么现在，她就只是他的拖油瓶了。
温怜垂了下眼帘，半晌才支着鹦鹉鸦道：“师兄，我们之前约定的……”
“温怜！”许卿宁猛然打断她，面色难看，同她道：“你累了，睡一会儿，什么都不用担心。”
话毕，温怜再次不可抑制地睡了过去。
……
“衡仪！衡仪！”
温怜被摇晃着醒了，一睁眼，达奚钰正满脸愁色，面容负责看着她，不待朝对方打招呼，达奚钰语气严肃：“许卿宁疯了，衡仪，只有你能阻止他。”
温怜脸上的笑凝固了，她虚软地揉了揉额头，正想叫来鹦鹉鸦，达奚钰陡然察觉到什么，忙同她说：“许卿宁抓了外宗弟子，和你的灵根一致，我怀疑他想要用禁术要给你换灵根，衡仪，他不能踏出这一步！”
下刻，房门被推开，达奚钰消失不见。
许卿宁神色陡然凌厉起来，片刻后，视线落在温怜身上，柔和了许多。
他还是一身白袍印花，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从前温怜问起，他说是师尊留给他的，也就这么一件物品，于是就这么穿了三百年。
眉眼也还是少年模样，就连狡黠笑时都是明媚的狐狸眼。
只是他眸子深沉许多，温怜再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唤来鹦鹉鸦，沉声问：“师兄，你要做什么？”
许卿宁看着她似是想笑，可一触及到她没了血色的面容，笑又僵硬了下，他拉着温怜的手，面上带了丝冷漠，语气笃定：“达奚来过了。”
温怜又问：“那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师兄，你要用别人的灵根修补我的？”
许卿宁沉默了，移开视线，神色漠然，仿佛旁人如何与他无关。
这就是承认了。
温怜面上带着泪，眉心极蹙，抿着唇摇头，鹦鹉鸦嘶哑着：“我不同意，你知道的，我不愿意。”
许卿宁握着她的手安抚，轻声道：“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温怜想不到他竟下定决心，一想到他为了自己变成如今模样，惊惧不已，死死抓住他的手，直接吼出声：“许卿宁，不可以！”
这话一出，天空中出现六个金色大字，朝着许卿宁砸来，又在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灵气阻挡，不过片刻，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碎，金色大字消失不见。
温怜的脸色更白了。
许卿宁温柔抚她长发，无奈叹气：“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温怜眼角又落下泪来，她抓着他的手，紧紧的，带着恳求，鹦鹉鸦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师兄，不要管我了。”
许卿宁并未应，只是擦了擦她的泪，温怜又要再说什么，一阵困意来袭，她竭力与这困意相斗，最终，还是垂下来沉重的眼帘。
系统音在脑海响起：【警告！警告！男主即将黑化！宿主请注意，男主即将黑化！】
被一阵电流击醒，温怜只觉得自己沉睡不过一刻，却是过了十几个昼夜，她扶着额问系统：“大师兄在做什么？”
系统：【抢魔族功法。】
温怜悚然一惊，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忍着痛爬下床，她叫来鹦鹉鸦去找达奚钰，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达奚钰仍旧没有来，鹦鹉鸦也不见了踪影。
半晌，她找来一柄长伞撑着往山下走，到了望岳峰大门，身上的冷汗已经湿了一淌又一淌，刚准备踏出的步子却被一道浑厚的结界挡住。
结界另一边隐约传来达奚钰的声音：“衡仪？是衡仪吗？”
温怜猛地拍了几下结界壁，师兄竟然将她困在望岳峰！鹦鹉鸦出去后进不来，竟连她跟其他人联系的方式都切断了。
一串串荡开的水纹涟漪从结界上绽开，是达奚钰在攻击结界。
可水纹绽放了许久，结界依旧毫发无损。
温怜早已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
刹那间，她敏锐察觉到什么，水纹消失，大门处的结界如同水幕般荡开，许卿宁从中走出，看到温怜时眉间紧皱，上前抱起温怜，语气温柔：“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温怜再也忍不住，埋在他脖子里痛哭了起来。
她的大师兄应该是风光霁月的，是嬉笑怒骂的，是旁的人提起就会露出仰慕崇拜的人，而不是为了她，次次以身犯险，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底线，甚至……甚至……行魔族之事！
她哭着喊道：“师兄……我讨厌魔修……我不要变成魔修……”
天空陆陆续续出现金色大字，朝着许卿宁头顶砸去，被一一挡在几米开外。
许卿宁望着脸色越发白皙的温怜，温声道：“师兄知道了，你别说话，让鹦鹉鸦来。”
温怜不管不顾，声音带着哭腔：“不要管我了……我不要你……变成这样，许卿宁……我不飞升了……不飞升了……”
许卿宁安慰她：“嗯，那我们都不飞升了。”
温怜陡然抬眸，含着泪水望她，一滴泪从脸颊滑落，她哭得鼻头眼角一片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不……你要……你要飞升……”
许卿宁眉眼沉寂下来，眼里的温柔蓦然一僵，问她：“我必须飞升，是吗？”
温怜极缓慢地眨了下眼，泪珠砸到他手上，她无言望着他，抑制不住的绝望几乎要淹没了他，许卿宁没再说话，只沉默着望她。
那一眼，似乎就是最后一眼。
温怜又一次沉睡了，再次醒来，许卿宁不见了，系统也不见了，所有人都说，凌云仙君飞升了。
他真的飞升了。
只留下“走了”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