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魅客
燕妖妖阖着双眼睛,皱着眉头。
九方幕的第一反应是燕妖妖死了!
一动不动,可不就是个死人。
九方幕收了剑,弯下腰,鬼使神差地将一只手伸到她唇边,探探她还有没有呼吸。
这个动作使其柔顺的袖子飘落在了燕妖妖的手上,扫过时有点痒意,叫人难忍。
九方幕失望,这居然是活体,烦躁!
他准备收回手,然后给她补一剑。没想到燕妖妖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往脸下一枕。
九方幕微怔,难道他察觉他要动手了?
他保持着这个弯腰的姿态,以另一种视角看着燕妖妖这个人。
燕妖妖办觉得这袖子好舒服,便再扯了扯,想扯更多的来枕一枕头。
九方幕当然没有让她得逞。
扬起衣袖便是一抽。
哦嚯燕妖妖扯不过九方幕,脑袋从衣袖上滑下,重重地跌回到了桌面,有点疼。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抽开袖子,端正直立在案前的九方幕也没有多震惊,而是平静地趴在上面,眯了眯眼。
九方幕吗?
一定是做梦。
燕妖妖很困,没有精力与梦里的人斗智斗勇,慵懒地把头别到左边,闭上眼睛继续睡。
“你没看见我?!”暴躁的九方幕踢了一下桌子,趴在桌上的燕妖妖差点被撞飞。
敢无视天剑宫的三君之一,她是活得太辛苦了!
是,她太辛苦了!
燕妖妖仅剩的睡意都被一这脚震散,她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九方幕的那张厌世臭脸,极度生气。
小小的手掌撑着已经踢歪的桌子角,大声吼道“你有病啊!”
九方幕懵了。
这小怂包居然凶他?还骂他?
燕妖妖不仅凶他,还把长案掀了。
她扶着膝盖摇摇颤颤地站起,倔强的目光对视暴躁的九方幕,比之前更大声,更委屈,更愤怒“你有病就吃药啊!为难我做什么?我白天被你们天剑宫的弟子欺负,晚上做梦还要梦到你这种神经病,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让你们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
她哽咽,泪珠滚下“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放了,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呜呜呜呜”
九方幕憋了一肚子的肝火,突然不知道怎么释放。
这小怂包没睡醒,胆子太大了,凶起来还挺吓人。
看来,算账前应该让她清醒清醒,教她瞧清楚,她面前站的人是谁!
九方幕伸了伸手,便将壁画里的一壶茶取出,平静地坐在前面的首席上。
暴躁的脾气正极力压制。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过来认错。”九方幕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夜光杯。
热腾腾的茶水倒入杯中,飘起一笼薄雾,琉璃杯盏握于指尖,通透,精致,衬得他手指更是修长,骨节分明。
哭出来的燕妖妖一点一点地清醒,她定定地看着首席上那个优雅可怕的男人。
渐渐的,抽泣声断了,眼泪也干了。
她再看看脚下,是她抄完的心经散落了一地。
九方幕踹了一脚只是惊醒了她,并没有把桌上的东西掀下来,但她发脾气就把这里弄成这样了。
燕妖妖有个不妙的猜测,她可能不是在做梦。
温柔的月光铺满了窗格,投在屋里的阴影是极美的小棱格,随着时间的流逝,光阴也在移动。
燕妖妖意识到,九方幕可能是真的,他喝的茶水在冒白气,他的气息、动作都真实的挑不出半点破绽。
嗒。
九方幕的茶杯轻轻一搁,敲响了好听的声音。
他说“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燕妖妖握紧粉拳,怯怯地望着九方幕。
“仙仙君。”居然是真的九方幕,天呐这该怎么自救?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九方幕又倒了一杯茶,低头吹了吹茶水,使得香气更加清淡丰富。
燕妖妖不知所措,紧张地将两只拳头放在腹前交握在一起:“我,我忘了。”
再借她一个胆,也不敢大声凶九方幕。
“记性不好?”九方幕啜了口茶,抬眸瞧着燕妖妖,流畅的剑眉一挑,风华尽展,美得动人心魄,
燕妖妖定力薄弱,不禁一抖。
他真好看,也真可怕。
“嗯。”记性不好,燕妖妖老老实实点点头。
“你过来。”九方幕喝着茶,慵懒开口。
燕妖妖犹豫着,慢慢地走向九方幕,但也不敢靠他太近,她停下来,畏畏缩缩地看了九方幕一眼。
不会一巴掌呼过来,给她醒脑子吧!
九方幕依旧摆着一张厌世的臭脸,唰!以杯中茶水凝了一根长刺浮在半空,正好对准了颤颤巍巍的燕妖妖。他说“记性不好,我倒是可以替你回忆回忆。”
燕妖妖直挺挺地立着,浮在半空的冰刺离她只有三寸之隔。
本就圆而大的眼睛受到惊吓后瞪得更大。九方幕不喜欢她这浮夸的表情:“闭上眼睛!”
燕妖妖抿着唇,水汪汪的眼睛似有眼泪溢出来。
她颤声道“我怕黑。”
说着,燕妖妖慢慢地在原地转了半圈,用背对着九方幕,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消瘦的肩膀摇颤不休。
她是怕极了。
小怂包的本质在死亡面前体现的淋漓尽致。
燕妖妖说“你下手的时候一定要扎稳了,要是扎偏了的话,会死得很慢,我最怕疼,疼起来就会哭得很大声。”
到时候就告九方幕一个虐杀弟子罪。
九方幕控制着悬浮的冰刺,烦躁地喝了口茶:“要求还真多。”
比他这个讲究死法的人还要麻烦!
突然,悬浮在燕妖妖后脑勺的冰刺往左一侧,卷起几缕头发,呼啸疾驰而过、
燕妖妖瞪着眼睛,看着从自己侧脸飞过的刺将门外的结界的震破,又见一只大鸟的阴影从窗户上轰然跌下,一声凄鸣绝耳。
那是什么东西
九方幕平静地倒茶,茶水涓涓如空谷山涧缓流。一只手执袖,一只手执盏,风清云淡地分咐燕妖妖“去把外面收拾干净。”
燕妖妖不想去的,可是又没有办法反抗,只得照做。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慢慢探出一只脚,再伸出一个脑袋,一步一个动作,像个不太聪明的刺客。
门口倒着一只死乌鸦,散落的几根羽毛凝在了血泊中,诡异又凄凉。
所以刚才看到的大片阴影,其实就是这只魔族的乌鸦?
再后来,这只乌鸦被九方幕烤了。
烤乌鸦很香,只是一点一点烧成灰烬似乎有些可惜。
燕妖妖蹲在一旁,双手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弱弱问道“乌鸦可以吃吗?”
这是一个可笑的问题。
九方幕没说话,认真操控着幽火。
这魔族之物毁灭起来比较麻烦,除了幽火焚烧,他暂时想不到更简单更粗暴的处理方式。毕竟他没有心情跑出去扔掉,也不能惊动其他人说天剑宫出现了魔族的东西。
至于乌鸦可不可以吃掉?他差点笑出来。
也许除了烧毁,还有更简单更粗暴的处理方式。
“烧好了。”九方幕把烧得外皮金黄的乌鸦肉用长剑插着递到燕妖妖面前。
看着面前滋滋冒气儿的乌鸦肉,吓她一大跳。
不过烤乌鸦真香。
“尝尝。”九方幕用下巴轻轻示意她赶紧啃一口。
燕妖妖吞了吞口水,她有一天没吃饭了,现在已扛不住了,而且这么香的肉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凑过去,像只小猫在剑尖上咬了一口肉,结果肉太烫,咬下来之后,她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像个被毒蜂蛰了口的熊孩子,满地打滚
九方幕看着剑尖上的肉,再看看苦不堪言狼狈又无辜的小怂包,很淡定地说“忘了提醒你,幽火比一般的火要灼烈。”
燕妖妖好不容易吞下滚烫的肉,泪汪汪地打量九方幕,这老东西就是故意害她的。
九方幕对投喂没兴趣,遂把剑扔给她:“今夜之事,包括这只被你吃掉的乌鸦,绝不许向第三个人吐露半个字,否侧,我就把你烤了。”
燕妖妖捧着剑,小心护着剑尖上的乌鸦肉,怕它掉在地上不能吃。
“弟子谨记。”她很乖,很听话的,就念在九方幕给她烤肉的份上,她也该配合他。
九方幕没说什么,起身提了提衣领,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径直离开。
送走了神经病,燕妖妖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清静地享受美味的乌鸦肉。
灵山月光下。
聂莲生的白袍变作红袍,袍上是栩栩如生的黑莲花,一朵一朵,妖异绝艳,仿佛是从他体内生长出来的。
他慵懒闲步,一只手提着灯,摇曳生姿,款款落落。另一只手轻抬,向着月光摊开手掌,掌心是一片黑色的鸦羽。
“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掌心的鸦羽化作了一缕黑雾消失。
空落落的手掌落下来。
“你们说,这朱衣魅客,当真是红衣墨莲,玉面仙姿么?”前面有几个女弟子正躲在树下看话本,讨论话本里的角色
“这不画着嘛,当然是红衣墨莲,如鬼如仙。”
其中一弟子正幻想着,目光空空地放到远处,却正好在月光朦胧间看见了红衣墨莲如鬼如仙的男子。
“我我好像看看见”那女弟子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目光呆滞地望着这边。
聂莲生抬了抬灯笼,邪魅一笑,身上的墨色莲花就会一片一片自衣袍上飘落,红袍的颜色也像血雾晕开,分离在空气中,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