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救她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嘤嘤的啜泣声,他循声望了过去,见到床榻上的人儿也像是在梦魇似的,揪着胸前衣襟,喃喃喊着什么。
他起身,绕过案桌,走到了床前,无声地垂眸看着她的睡颜。
小姑娘眉头紧蹙,睡都睡不安稳。
小手在空中乱抓一通,不知怎么的,就抓住了他的指尖。
染了浓墨的眸微动,他顺着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望了过去,一只嫩生生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食指。
他指尖动了动,小姑娘手劲儿又加大了几分,握得更紧了。
本想甩开她,最终,他还是没动,任她抓着。
不知是得到了安抚,还是怎么的,不过须臾,小姑娘就安静了下来。
绵长均匀的呼吸传来,此起彼伏。
忽然,他想起了记忆里的细节,抬手翻开她中衣的衣襟,一看,上头果然绣了一朵金色细骨梅花。
一朵梅花一缀霞。
与上辈子她绣给他的香囊,一模一样的花色与针脚。
上辈子,她并没有嫁他人。
这辈子,他重生了,提前五年找到了她,她却在三年前嫁人了。
依旧晚了三年。
前些日子,玄龙卫已经彻底调查过,妘娇从三年前出现在沂河镇,并没有接触过凉王的人,就连凉王也未曾派人去过偏僻的沂河镇。
但,她在沂河镇之前的行迹,却是一片空白,玄龙卫查无可查。
她是如何从京都走失,如何遇上她现在的夫君何正耀,又是何时成的亲,何正耀因何而死,这些,玄龙卫暂时还查不出来。
昨夜派来抓她的黑衣人,是凉王的人,从黑衣人拿她威胁他的反应看来,凉王是因他去过沂河镇,对她产生了兴致,才派人一探究竟。
若她是凉王的人,凉王不必等三年,也不必将人安置在犄角旮旯里。
她不是凉王的人。
至少,此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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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只见妘娇眉头动了动,轻轻挠了挠光洁的额头三下。
傅瑢璋看着她的小动作,一言不发。
从前,她每次醒来,也都有这样一个小动作,不多不少,就三下。
这厢,缓缓醒来的妘娇,一睁眼,毫无征兆地,见到的竟然傅瑢璋那一张阴沉得几乎能掉冰渣的脸,尖叫了一声。
整个人吓得弹了起来,迅速往床内躲了去,顿时清醒。
“别……别杀我。”
“嗤。”
方才睡梦中抓着他手指不放的女人,此刻一脸防备,傅瑢璋嘲弄地笑了一声,他若要杀一个人,那人是连一句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的。
她陌生的眼神,就像一根刺,深深扎痛他。
听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眸色骇人,妘娇又是一抖,眼前全是他杀人时的模样。
一剑穿喉,果断又狠绝。
他杀黑衣人,并非为了救她,她不会傻到以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亲自出手救一个村妇。
若非黑衣人出口威胁、挑衅他,估计就算黑衣人一刀抹了她的脖子,眼前这个矜贵肃杀的男子,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
想着,妘娇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周遭环境,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何家!
瞬间,她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这……这是哪里?”
“驿站。”傅瑢璋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我婆母呢?”
她都忘了问自己为何会在驿站,这又是哪里的驿站。
傅瑢璋听着这一句婆母,特别刺耳,不想应她。
“王爷,我婆母呢?”她又问了一声。
“你说呢?”傅瑢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凉凉地道。
说着,淡淡看了一眼她颈上戴着的那一块五瓣梅雕羊脂玉牌。
妘娇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杏眼望向傅瑢璋,又惊又悲,“死了吗?”
闻言,傅瑢璋不愿意再搭理她。
一双好看的水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眶,迅速沁满了泪水。
“我婆母怎、怎么死的?”
“闭嘴!”傅瑢璋实在忍无可忍,怒斥了一声。
听着她口口声声关心的都是婆家人,明明自己已经吓得半死,都没关心自己的处境,尽是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心口怒意便滚滚而涌,抑都抑不住。
妘娇顿时噤声。
“今后不许在本王面前提与沂河镇有关的人和事!”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惊胆颤的威压,让妘娇心口颤了颤。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强忍住了哭意。
她是真怕他,怕得要命,只想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傅瑢璋并没有因为她的妥协而息怒,反而怒气更甚了。
这惊惶的娇怜模样,像极了金笼里逃无可逃的金丝雀。
明明胆怯恐惧,眼神都不敢看着他,偏偏倔强得不肯吭声。
前世的她,可不是这样。
梦里,她一袭曳地绮丽锦裙,一双艳眸,每每望向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明目张胆。
媚眼如丝。
在一夜又一夜的缠绵中,如玉长|腿,勾着他的腰身,迎合他,媚态妖娆。
哪里是眼前这般光景。
随即,脑海里闪现了许多画面,梅园、白绫、遗书,一幕幕,尽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还有那满腔排解不去的怨恨。
顿时,喉咙涌起一阵熟悉的咸腥味。
他缓缓闭上了双眸,自虐似的,感受着那些画面带给他的痛苦。
自从遇见她,这画面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蚀骨的疼。
再睁开眼时,他的眸底一片猩红,直勾勾地看着她。
隔了两世,哪怕他怨恨她以那样方式离去,依旧迫切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
天知道,他回想她今生已嫁人时,心头的嫉恨多浓烈!恨不得即刻去将何家村都扫平。
可恨她两世都不属于他!
就看她此刻的眼神,那么防备,那么疏离……
妘娇不明白傅瑢的怒气从何而来,更怕他那直勾勾的烫人眼神,她大气不敢出,悄悄地往后一退,退到了床角,抵紧墙壁,恨不得能穿墙而逃。
她逃离的动作,真是刺眼。
“就这么怕我?”
傅瑢璋一双凉薄冷漠的眼,冷冷看着她,满是嘲弄意味。
妘娇喉咙咽了咽,又往里缩了几分,看似以为自己往里缩逃了很多,其实根本没有挪动多少。
妘娇早就吓得腿软,挪不动。
傅瑢璋轻笑地看着她的动作,缓缓倾身而上,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形成了一个逼仄的空间,将她禁锢在他的身下。
冰凉苍白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讥讽又轻慢,“想逃哪去?”
前世今生,梦里梦外,她都想逃!她都在逃离他!
如今,还想再逃?
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不要。”妘娇被他的眼神吓得忍不住哭了起来,“王爷,求求您,不要。”
“不要什么?嗯?”
他眸色阴狠深沉,藏着几分灼人的欲|念,茧如沙砾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细嫩的下颌。
妘娇身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阵又一阵地轻颤,不由自主的。
他深邃如潭的眸光,与从前她所遇到的那些登徒子满是欲|望的眼色不大一样。
像是通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但,终究还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其中的灼热感,意味着什么,妘娇多少是懂得的。
今日,怕是真躲不过了。
她挣扎不过,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您放过民妇吧,您的大恩大德,民妇铭记在心,愿青灯古佛,终生侍奉菩萨,为王爷祈福,求您了……”
一口一个民妇,听得傅瑢璋脸色越来越沉。
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像极一朵被风雨肆虐的娇花,楚楚可怜,让人越发想狠狠地蹂|躏。
“本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与其侍奉菩萨,不如侍奉本王。”
上辈子,她没有爱他,也依旧主动委身于他,以色侍人,这辈子,不如也这样!他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便得到她的人!
傅瑢璋铁臂穿过她柔若无骨的腰肢,拦腰将她往他怀里一带,让她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
“这样的恩宠,才是你该铭记在心的。”
她虽未经人事,却也能明白傅瑢璋想做什么,整个人惶恐得直哭,“不要……”
他压在她身上,如一座巍峨大山,她的抗拒,渺小得如那撼树的蚍蜉。
鼻息里全是这个男人的灼人气息,滚烫而强烈,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绝望又无助的泪珠,顷刻从她的眼角缓缓滚落,滴落成一朵朵水花,像小小的白色梅花骨朵儿……
谁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