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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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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剑随意钩起地上的外裳,抛到了她身上,转身出了院门。

    翻身上马,狠狠地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见傅瑢璋离开,玄龙卫迅速跟随而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小镇的尽头。

    小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尚在屋内哆哆嗦嗦穿着衣裳的妘娇和伏在院外地上的婆子,和往日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屋内哭了不知道多久的妘娇,拢好衣服后,才强撑着身子出去外面检视周氏的情况。

    见大队伍离去,原本躲着不敢出来的不少居民渐渐围了过来,方才妘娇的那一声尖叫,都让他们浮想联翩。

    如今,见到妘娇的鬓发微散,像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似的,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啧啧,终究守不住了。”

    “看她那妖媚样,迟早守不住的。”

    “可不是,还以为她多坚贞,不过是从前那些地痞流氓入不了她的眼罢了。”

    “要我看,若是个忠贞的,早该往沂州河一跳,以死殉节了。”

    妘娇闻言,脚步顿了顿,整个脸火辣辣的,咬着唇的力道越来越大,樱唇都沁出了血珠。

    须臾,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深呼吸一口气,弯腰扶了扶周氏,“婆母……”

    昏迷又被击醒的周氏,自然也听到了妘娇的叫声,如今听得人们这般议论,脸色更黑了。

    一把挥开了前来扶她的妘娇,“滚开。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今又险些害死我。”

    周氏本就虚弱,又受了内伤,手上并没有太大力气,妘娇无心计较她的气话,搀起她回了屋内。

    刚扶着周氏坐下,就听到周氏道,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走吧,脏了的媳妇,我何家不要了。”

    没再疾言厉色,反而一改常态,语调平和,但毫无温度,带着无言的嫌弃,像冷冰冰的刀子,直插她的心窝子。

    妘娇脚步顿了顿,苍白的唇瓣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火房缓缓走去。

    晚膳还没有着落呢。

    况且,她能走哪去?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就像一叶扁舟置身迷雾笼罩的汪洋,不知来处,不知去路。

    “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周氏见她没有反应,气得捶床尖喊。

    这一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妘娇本就娇弱的肩膀,彻底压垮。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屈辱、无助,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齐齐迸发,瞬间涌上她的心口。

    下一瞬,火房里传来妘娇几近崩溃的哭声。

    -

    与此同时,正在回京路上的傅瑢璋,脑海里全是今日那女子。

    她的身影,与梦境里的身影不断重合、切换,反复翻腾,挥之不去,让他极度的心烦意乱。

    心口又剧烈疼痛了起来,与方才见到那名女子时一样。

    痛着痛着,喉头涌上了一阵腥咸味,心口的血气猛地上涌,他喷出一大口血来。

    扬起的血雾,染红锦绣蟒袍。

    “主子!”

    卫暝一抽马鞭迅速上前,扯住了傅瑢璋的马匹,令马匹停了下来。

    接过卫暝递过来的手帕,傅瑢璋随手拭去唇边的血迹,眸色冷得几乎能凝结出冰来,“去,把她带回王府。”

    ---

    见天色渐暗,妘娇痛哭了一阵后,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泪水轻轻拭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鼓励自己赶紧振作起来。

    这三年来,她经历的磨难,教会了她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事,生活都还要继续。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麻利地摘菜、洗菜,下锅煮了起来。

    她虽弄不来美味佳肴,但她擅长熬粥,熬出来的粥又绵又软,周氏只有喝她熬的粥时,脸色才会缓和那么一会。

    周氏常年缠绵病榻,未曾教过她如何打理家宅,伊始,她对柴米油盐一窍不通,对着锅碗瓢盆束手无策,靠自己摸索,磕磕碰碰中,倒也摸出了门道。

    何家本也不富裕,住的也是粗糙堆砌的土坯屋,简简单单的三居室,加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至少,她有瓦遮头了。

    周氏类似肺痨的病,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妘娇的护身符,否则,就凭这不堪一击的土坯房、木篱笆,根本拦不住那些登徒浪子。

    实则,周氏并非肺痨,而是多年前上山砍柴坠崖,被树枝刺穿了肺,又因家境贫寒,无钱医治,便落下了病根。

    不明所以的邻居,都以为她得的是肺痨,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要避让着她,免得被传染。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觊觎她的美色,不惜当一回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当真正见到病入膏肓的周氏时,大多都吓得清醒,落荒而逃。

    即便如此,妘娇依然备受困扰。

    周氏虽然日夜辱骂她,却也是一张能护住她清白的护身符。

    她也理解周氏,毕竟儿子惨死,又死因不明,哪个当母亲的,都难以接受,但至少,周氏是收留了她的,给了她容身之处。

    如今,春暖花开,万物充满生机,总有一天,她也能迎来新生,一切困境都会过去的,只要撑到小叔子何正阳武举回来,便可求他帮忙,替她寻亲。

    只要撑到那个时候……

    正想着,外院的栅栏“咔“的一声响,她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了,小脸煞白。

    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又有登徒子潜进来了!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拿起了一把菜刀,慢慢往门后面卷缩,蹲了下来,将娇小的身影给隐藏了起来。

    从火房门框缝隙往外一看,见到了十数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鱼贯而入。

    一行人来势凶猛,杀气腾腾。

    妘娇吓得腿脚直发软,躲着角落里一动不敢不动。

    没想到,来的不是登徒子,而是强盗!

    炉灶里的火很旺,火烧得噼啪作响,火焰摇曳明亮,将火房照地通亮。

    带头的黑衣人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举着剑,防备地缓缓走来。

    妘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里根本藏不了人,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听着矫健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妘娇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浑身瑟抖,压根都不敢想象,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遭遇。

    倏地,粗矿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把头抬起来。”

    震耳欲聋的嗓门,冷冷一吼,吓得得妘娇猛地抬头。

    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满是惊骇,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麋鹿,我见犹怜。

    只这一眼,黑衣人震惊了。

    花容月貌,惊为天人。

    穷乡僻壤里,居然有这般绝代姝色,怪不得会引得摄政王不远千里赶了过来。

    黑衣人大步上前,直接将妘娇拎了起来。

    “啊!”妘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衣人扛在了肩上,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

    妘娇拼命挣扎了起来,大力地捶打|黑衣人的背部,大声疾呼,“救命啊!”

    黑衣人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大步往前走,他的肩膀顶着她的腹部,颠簸中,她的头朝下,晃得她直想吐。

    刚一出院子中|庭,就听到了一阵打斗声,黑衣人扔下了她,像拎起刚收获的猎物一般,将她提了起来,一把利剑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如镜刃身,映着一张惊白了的小脸。

    妘娇甚至能感觉到剑锋上流动的寒意,吓得她呼吸一滞。

    连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一个玄色身影飞身而来,如昂扬矫健的出水蛟龙,只一瞬,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了她的脸颊。

    那人的剑一刺一送,所有动作行云流水又优雅矜贵,最后,慢条斯理地拭去剑上的血,才开口道:“还没人敢威胁本王。”

    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在说,今日天气很好。

    她死死盯着他捻在指尖的血珠,头脑一片空白,机械木然地看向来人。

    对上了一双冷漠疏离的眼瞳。

    他眼底深处尽是绝对的肃杀与冷厉,她震住了。

    下意识地转了转头,僵硬地往一旁望去,只见挟持她的黑衣人被一剑穿喉,血汩汩地从那血洞中涌出。

    下一瞬,黑衣人扑通倒地,魂归西天。

    “血……”

    妘娇两眼一黑,也晕了过去了。

    傅瑢璋神色微微变了变,大手一捞,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娇躯。

    怀中的小身板,娇娇软软,似软绵婀娜的水绸,又似轻盈曼妙的柳絮,抱起来,没什么分量。

    他下意识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一股熟悉的玉蕤香涌入鼻。

    眼前闪现了许多两人欢好的画面,抱着她的触感都那般熟悉,好似已经历过千百遍,对她的每一寸肌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一切,那么的不同寻常。

    若按他往日的性子,哪里容得这些事怪力乱神之事乱了心神,直接一把拧断了她细嫩的脖子,一了百了。

    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犹豫了,这比那些梦,更诡异!

    他沉眸扫了一眼昏迷的人儿,正巧见她衣襟处露出了半截红绳,红绳那一头,隐约见到玉牌的形状,隐在中衣之下。

    抬手抽出红绳,一看,玉牌上镌刻着让他梦里梦外都心口滚烫的两个字:妘娇。

    “快,传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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