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许的什么愿？
那只孔明灯腆着鼓鼓囊囊的肚子，缓慢地向空中爬升，憨态可掬如一只深海水母。
豆豆瞳孔雪亮，映着孔明灯的那一簇橙红，拽着顾流年的手低喊：“粽子，快许愿！快许愿！”
顾流年却早已弯腰捡起了另外一只孔明灯，撑起骨架，往底座上插蜡烛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许愿。”
豆豆欣然转身，点着了孔明灯上的烛芯。
两人携手将这只孔明灯送上了半空，眼看着这只孔明灯忽忽悠悠向着顾流年放飞的那只追去，两人都仰着脸笑了。
两只孔明灯像两只墨蓝静湖里的锦鲤，追逐着游向那深邃辽阔的天空，融入那密密层层，星星点点的橙红灯海之中，将人群和峰峦都远远抛在身后。
此刻的月影山，如动画中的魔域，美丽，梦幻，又有几分诡秘。
豆豆双手十指交握，抱拳抵在额头，合上了眼帘。
顾流年静静看了她片刻，也模仿着她的样子开始许愿。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再看那孔明灯已经升到了辽远的高空，几不可见了。
顾流年问豆豆：“你许了什么愿？”
豆豆大眼睛一转，皱皱鼻子说：“不告诉你！”
顾流年却低头看着豆豆说：“我许的愿是……”
一只沁凉，柔软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
豆豆一本正经地瞪大了眼睛说：“粽子，心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顾流年喉结滚了滚，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从小脾气倔，不信邪的他，竟然信了豆豆的话。
他只许的两个心愿。
一是好好活着。
二是，能和你一起好好活着。
他认真地看着豆豆那漆黑的眼珠，似乎想通过心灵感应将自己的心里话传递给她。
神奇的是，豆豆竟然眨了眨眼睛说：“我懂！我都懂！”
她也专注地看着顾流年那碧绿的眼眸，忘记了拿开自己的手。
那纤小可爱的手指就那么轻轻柔柔像白粉蝶一般，停驻在顾流年的嘴唇上。
他好想鼓起嘴唇，亲吻一下那几根手指，可是终究没有勇气，只是眨眨眼。
豆豆这才蓦然醒悟，面颊一热，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指，慌乱地低头说：“我们走吧。”
顾流年梦呓一般，轻哼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月影广场外走去。
落山风从身后吹过来，像鼓励的手，一直推着顾流年的后背，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的烟火气。
顾流年像是真的得了鼓舞一般，快步走向豆豆，正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美女！烟花来几支不？”
一声嘹亮的男声响起。
两人一惊回首，正是那热情的年轻摊主，手里握着一把仙女棒，看着豆豆。
豆豆眼睛一亮，大喊一声：“仙女棒！”，转身冲到摊位前。
顾流年也随她的脚步来到小摊前。
豆豆蹲在钢丝床前翻翻捡捡，笑嘻嘻地拿起一只塑料发卡把玩。
那黑皮男孩伸手一拨发卡一侧的开关，霎时眼前一阵五彩光芒闪烁。
豆豆“哈哈”一笑，摘掉帽子，将发卡戴在头上，仰着头，调皮地晃着脑袋看着顾流年。
顾流年低头一看，也笑了。
这是一只特效发卡，头顶正中竖着两只弹簧，弹簧头上顶着两只塑料的五角星，五角星内彩灯闪烁，在豆豆的头顶左右晃动，让她看起来分外古灵精怪，像动画片里的小蜜蜂。
“好看吗？”
豆豆用手指扒拉一下头顶的触角问顾流年。
“好可爱！”
顾流年由衷赞叹。
豆豆眼睛一亮，伸手从摊位上抓起一只发卡递给顾流年说：“粽子，你也来一个！”
顾流年吓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说：“不要，我不要！”
豆豆缓缓站起身，叹口气说：“唉，人家今天过生日！你就不能满足人家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吗？”
顾流年微微一怔，伸手接过豆豆手里的发卡，摘下头上的帽子，左顾右盼一番，还是戴在了头上。
豆豆欢喜地拍拍手说：“真好看，好像童话里的精灵王子。”
顾流年怀疑地伸手摸了摸头顶颤颤巍巍的触角。
回头一看，那黑皮小哥也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是赞他好看，还是赞他勇气可嘉。
豆豆心满意足地抱住顾流年的手臂指着摊主手里的仙女棒说：“粽子，我们去海滩放烟花好吗？”
顾流年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豆豆张开双手十指对着摊主来回转了转说：“老板，二十支仙女棒！”
老板欢快地答了声：“好嘞！”，熟练地数出二十支仙女棒，又拿出一只两寸来长的花皮烟花给了豆豆，神情诡秘地说：“送你们的！”
顾流年连忙掏出手机，飞快地结了账。
两人走出月影广场，顾流年从豆豆手中接过单车说：“还是我骑车带你吧，我腿太长，坐车后座实在难受。”
豆豆侧头看了看顾流年的腿，又走上前将车座向上拔到最高。
顾流年侧身上车，高度刚刚好。
豆豆乐滋滋点点头，坐在了车后座上说：“我们去月亮湾。”
月亮湾是月亮岛西南面一处半月形海滩，是已经开发的天然浴场，白日里颇为热闹，一到晚上却渺无人迹，十分幽静。
“好！”
顾流年踩着单车沿着公路前行。
涨潮了，海浪的声音低低的，向海的鼾声，让顾流年也恍惚如坠入梦中。
第一次觉得在路上的感觉，如此让人享受。
两人头顶的彩灯在黑暗中，欢快地闪烁，将五彩的光影投在苍白的路面上。
豆豆在身后轻轻哼着歌，把玩着仙女棒，小脑袋时不时地靠在顾流年的背上。
顾流年绷紧了背上的肌肉，期待着她的再一次触碰。
他忽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豆豆的一掌，将顾流年唤回到现实世界。
“粽子！到了！”
右手边就是绵延的沙滩。
路边的棕榈树下立着一座亮着黄澄澄灯光的铁皮亭子。
那是一家出售和出租游泳用具及小食品的售货亭，门口撑着一把蓝白相间的硕大凉伞，凉伞下缘的波浪边子被海风吹的猎猎翻飞。
两人将单车停在沙滩边儿，向着海滩走去。
售货亭里坐着一个穿着印花沙滩断袖的大叔。
他身材黑壮，浓眉大眼，叼着香烟，眯着眼睛翻看一本过了期的《星岛娱乐周刊》。
封面大标题是：“当红小生顾流年继综艺事件之后，又爆出诸多惊人黑料！乖乖男人设崩塌！遭多方封杀！”，附着一张顾流年穿帽衫，戴口罩，只露出一空洞无神的眼睛的街拍图。
抬眼看见头上亮闪闪的两人，大叔一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