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长春宫

    御书房内，宏光帝正在批改折子，秦旭公公侍立在下侧，眼观鼻鼻观心。

    室内落针可闻。

    宏光帝终于放下手中的朱笔，头也不抬的问：“还在外面？”

    秦公公躬身上前奉上茶盏，“回皇上，宸王夫妇还跪在殿外，快两个时辰了。”

    “说说外面什么情况。”

    秦公公斟酌了一下言词，轻声道，“回皇上，几位王爷都来殿外瞧过。瑜王和平王让人通报想要来请安，奴才也依照皇上的吩咐拦下了。”

    “奴才还看见太后身边的覃嬷嬷往这边来，结果远远见宸王浑身是血的跪在那里，停了一停，又回去了。”

    皇帝似乎是有些吃惊，“宸王浑身是血？”

    秦公公更加小心翼翼的回，“皇上，宸王在江南遇刺，身受重伤，这一路又是紧赶慢赶……”

    秦公公在皇帝倏地望过来的目光中惊住，心念电转间，反应奇快，二话不说立刻跪下请罪：“奴才多嘴了。”

    皇帝看了秦公公半晌，后者大气也不敢出，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罢了，你起来吧。”

    皇帝没再看他，若有所思的在殿中来回走了两圈，看上去像是在活动久坐的身体，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定。

    “长春宫新栽的桃树开花了吧，让宸王去赏赏花，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宫了。”

    秦旭微微一怔。又听皇帝说，“宸王妃既然也进了宫，让她去向太后请了安再回去。”

    秦旭遵了吩咐，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秦旭来到殿外，先召了一个小太监去请太医，“请太医院的文太医，让他在长春宫等着。”

    小太监一脸茫然，“师傅，这宫里哪有什么长春宫啊。”

    秦旭抬手就给他一个脑瓜崩，“毛崽子，年前才修葺过的就是长春宫。别磨蹭，快把人请过去！”

    那小太监捂着脑袋，慌不迭地跑了。

    秦旭匆匆来到殿外，隔着月台就看到姜玄宸一身触目惊心的红。他心惊胆颤的跑上前，伸手就去要去扶，“王爷，快请起，您这……血都要流尽了！”

    姜玄宸拦住他的手，轻咳了几声，“皇上还是不肯见我？”

    秦旭俯下身去，作势去搀他，用低若蚊呐的声音道，“平王正查飞影门。”

    他忽而提高了音调，冲不远处站着的几位禁军道，“皇上令宸王去长春宫休养，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

    几位禁军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动。

    “这些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东西！”秦旭暗自啐了一口。

    谢子雯扶着姜玄宸站起身来，悄声问，“皇上为何要把你困在长春宫？”

    “……那是娴妃曾住过的宫殿，她是我的母妃。”

    秦旭眼角余光瞄到有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不好再耽搁，端正了身子拿腔作调道，“皇上说，太后身子不舒服，宸王妃既回了京，理当要去给太后请安问候。王妃，您这就去永安宫吧。”

    秦旭招手，有小太监小碎步跑了过来，“宸王妃，请往这边走。”

    谢子雯此时有些六神无主。人人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但她每次踏进这皇宫都有种朝不保夕之感。

    “王爷……”谢子雯拉着姜玄宸的手不愿意松开，对即将要面对的一切感到害怕。

    姜玄宸抱了抱她，凑到她耳畔轻声说，“由着性子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比起你怕她，让她怕你才是上策。”

    这段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谢子雯也没时间再追问，只得在内侍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往永安宫去。

    姜玄宸目送着谢子雯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的长廊，抬眼看向碧空之下，在阳光中煌煌生光的重重琉璃瓦，嘴角微微一勾，对秦旭说了一句，“秦公公，你说，明明这皇宫的围墙也不高啊，怎么就把人给困住了呢？”

    秦旭躬身在前引路，笑了笑，“宸王高瞻远瞩，自是知道作茧自缚的道理。要老奴说，高墙之外，天大地大，携剑携友潇洒走一回都是人间乐事。有翅膀不飞，偏要自断双翼，这就是呆鸟。”

    “秦公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旭摇头，笑，“老奴已活够岁数了，就这样老去也挺好。”

    两人说着话，穿过蜿蜒秀丽的连廊，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宫道。越往前走，越是幽静，冷清。

    “长春宫的位置其实极好，布局也好，有山有水，可惜闲置了多年，连带着周边的景致也一并荒废了。虽然年前经过了修葺，但也大不如前。不过啊，还是能住人。”

    两人在宫门前停了步。

    姜玄宸抬头打量，长春宫三字笔势飞动，灵活舒展，与别处的题字稍有不同。斗拱上配以金粉作饰的精美图案都还清晰可见。

    “皇上还是上了心的。”秦旭低声道，“自恢复你的身份后，皇上来过几次，每次过来都会指点要怎么修，怎么改。老奴瞧着，倒像是真的——”

    “老了老了，就靠着回忆过日子罢了。”姜玄宸打断他的话，迈步走进殿内，“即使真的做些什么，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心安而已。悔过？呵……”

    一个下令烧死了姜家数百人的刽子手，姜玄宸不信他还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