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余生只做一件事
馨娘……沈清辞的娘，缕云阁的琴师……
她当时说了些什么？
“自我决定离开沈府……就斩断了那些年的所有牵绊，夫妻也好，母子也好，一切情份都与我无关了。”
“我在沈府后宅十余年，出门都极少，又如何能认识谢大人家中的女眷呢。”
……
谢子雯陷在回忆中，将磬娘说过的话一遍一遍的回想。
在两人初见时，馨娘偷觑她的眼神分明似喜似忧，满怀心事。
谢子雯虽然对她存疑，也万没想到她会是那个换她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三小姐，三小姐……”丰拓雄见她脸色难看，神思恍惚，不由暗自着急，“可有什么不妥？”
“丰将军，关于磬娘换婴孩之事，还请详细告之。”谢子雯鬓间皆是冷汗，扶着椅子的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咬着牙镇定道。
丰拓雄见她脸色虽不好看，但已恢复正常，稍稍松了一口气，抬手又续了杯热茶放到她手边，思忖片刻，这才细细道来。
万兽谷遭遇天火之前，掌门的孩子突发疾病，在谷中拖了数天，所有大夫束手无策之时，掌门决定带着孩子去找鬼医谷的医师诊治。
掌门心下焦虑，将谷中一切事务匆匆托付给师哥楚天河后，就带着孩子及四名弟子出了万兽谷。
少谷主当时的年龄刚足四岁，生得玉雪可爱，十分聪颖。
一行人星夜兼程，在出谷十几日后终于找到了鬼医的一处药房。
当时正是隆冬时节，不少人都得了风寒，鬼药房人满为患。掌门无权无势又无名，四名弟子在药房老老实实排了两日的号，仍然未能见到医师。
正在走投无路之时，旁边一位正要上马车的夫人瞧见了戴着幕离的掌门，一番询问之后，好心的带着几人去药房找了她看病的那位医师。
医师诊断后，要求孩子留在药房治疗五日，否则不能保孩子性命无虞。
见孩子有救，掌门对那好心的妇人千恩万谢，医师说什么自然应什么。于是当即遣几位弟子回客栈收拾东西暂时安顿下来，自己则抱着孩子进了鬼药房的诊断室，悉心协助医师诊治。
四天四夜，掌门寸步不离的陪在孩子身边，看着医师将孩子一点一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欣喜无比，也将这份喜悦换成感激之情报给了那位好心的妇人。
即第五日的午后，掌门应那位妇人之邀，同去附近的空净山祈福还愿。二人在山上寺庙待了一个多时辰，下山时那位好心的妇人便与掌门作别，还慈和的请她有空去乾京找她。
可是，待掌门赶回鬼药房时，原本躺在床上的孩子却不见踪影。那医师说孩子的病症已无碍，便允她的弟子带着孩子先行离开了。
掌门神色焦虑的赶回弟子们下榻的客栈，却震惊的发现四名弟子连带着孩子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掌门几近崩溃，四处奔走，几乎将那个小城镇翻了个遍，仍没能找回她的孩子。
伤心欲绝的貌美女子，在连日奔波中丢掉了遮颜的幕离，最终引来了地痞流氓的觊觎……
在反抗挣扎中，万念俱灰的掌门使了驭兽之术的最高境界，唤来万兽奔腾，一念之间踏平了整个城镇。
兽群退去，掌门站在一片尸山血海里癫狂大笑，嘴里念着“为我的孩儿陪葬”，咬破手指在撕下的白色中衣上画下那名“好心”妇人的画像，因为她记住了那几个地痞流氓嘲讽的几句话：
“自己识人不清丢了孩子害了弟子，真是白瞎了一张天仙脸。”
……
待丰拓雄几经周折找到掌门时，她已在失子悲恸与屠城的刺激下疯癫痴傻，嘴里只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我要我的孩子”。
拥有驭兽之术的万兽谷掌门，一生未出过万兽谷，唯一一次踏入烟火人间，却尝尽世间疾苦，痛彻心扉，神智尽毁。
丰拓雄说到这里，一滴眼泪砸在攥紧的手上。
他闭了闭眼睛，须臾，又凄然地捂住脸，喉间溢出嘶哑哽咽之言，“本不该如此的……”
本不该如此什么？丰拓雄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自己本不该在初见时放弃了与好友的竞争，将她拱手让予了他人？还是掌门本不该被逼入绝境，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子雯在一旁泪流满面，除了伤心难过，生气愤恨，还有无尽的意难平。
是的，意难平！
掌门从万兽谷出世遇到的每一件事，皆是意难平。
她为了给孩子看病，因为无权无势无名，竟连医师的面也见不到。
她在万兽谷终日与最凶恶的野兽为伴，却在出世时成为了“好心人”的盘中餐。
她从万兽俯首帖耳的掌门人，一朝滚落云端，就成了被人落井下石肆意欺侮的泥中仙。
……
谢子雯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她之前担忧的事，如今在掌门这里得到了实证。
将驭兽之术当私器，于心狠手辣之人会如虎添翼，于心存善念的人，是枷锁。
就看你跨过这条底线后，是豁然开朗行阳关大道，还是如履薄冰走万丈深渊。
“她……现在如何了？”谢子雯迟疑良久，涩声相问。
丰拓雄翻涌的情绪渐渐敛去，“前尘往事皆不知，此间只道是新人。”
丰拓雄低叹一声，又道，“她的驭兽之术偶尔还会想起，每每此时总会闹得鸡犬不宁。”
“所以，你的致仕大半是为了她？”
丰拓雄以沉默作答。
“你是如何查到馨娘？她的落脚地可不好找。”谢子雯记得姜玄宸当初说起沈家的事，还提了一句“这是飞影门好不容易查到的消息”。
“如果余生只做一件事，任何险阻皆成空。”
丰拓雄在西宁就一直派人秘密查探画像中的女子，可这谈何容易。别说馨娘身为妾室整日只能待在沈府后宅，即使她能出得沈府，外人也难能窥其容颜。
但也如他所言，余生只为一件事，即使把整个乾京都翻过来，他也要为馨娘报仇雪恨。
丰拓雄用十年时间，从无到有，在乾京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暗探网，将触角一点一点的深入官宦家的后宅女人。
所以，这十年时间，丰拓雄所得情报可不只是各家各户的后宅阴私，不少朝堂秘事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谁能想到呢，赫赫有名的西宁战将，在悄无声息中就在他国储备了一支不可小觑的暗探组织。
当证实了画像中人就是馨娘后，丰拓雄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馨娘一人身上。从她每日的吃食，接触过的人，到说了什么话，什么时辰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全都记录下来。
然后又从她的身边人着手，查她在乾京的人脉，查她如何嫁入了沈府……
文氏，沈府妾室，缕云阁琴师……这位目前化名馨娘的女子，在丰拓雄坚持不懈的追查下，身世来历，往来人情……被扒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