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宴请
金陵的水云街临着青河，一到夜晚，河岸两侧的商铺热闹非凡，数不清的灯笼将整条河道装点成了一条耀眼的缎带。
水波荡漾的河道上停着各具特色的画舫轻舟，丝竹之声随着莺歌燕舞飘散在夜色中，就连空气中都透着脂粉香。
霍青坐轿来到水云街已是亥时，在锦祥楼刚落轿，酒楼的掌柜就迎了上来，恭谨的与霍青低语了几句，便亲自把他送至楼上雅间。
霍青挑帘进了雅间内室，屏风后坐着的几人见到他都起身相迎。
“霍大人，我等先到已小酌一杯了，您不会见怪吧。”最先开口的是金陵府的同知许魏言，腆着大肚子，笑起来慈眉善目得活像弥勒佛。
“许大人说笑，是我有事耽误了。大家坐大家坐。”霍青掀了长袍，直接坐了预留的首位。寒暄着随意扫了一眼席间各人，神色好看了些。
范秋坐在最下首，二十有六的年纪，稳重得像是位中年人。见霍青落了座，他先站起恭恭敬敬地敬了一杯酒，“霍大人这段时间着实辛苦，眼看着瘦了一圈。范某不才，也帮不上什么，幸而翻遍整个扬州寻到些上好的药材，一会儿送您府上。”
在他左侧首的人闻言轻笑一声，声音尖细：“还是范公子想得周到，不愧是范家下一代的当家人。”
范秋温和的看他一眼，语气熟稔，“借韩公公吉言，若我家文玉不日回到江南，一定让他上府再为韩公公诊治一二。”
韩焌雪白的面庞透出喜色，伸手拍了拍范秋肩膀。那五指修长，却瘦若枯骨，“文玉公子妙手回春，若是他愿意，太医院院首只怕也当得。”
一直埋头喝酒的鲁怀武轻轻嗤了一声，却没说话，自斟了一杯酒又仰头喝下，这才掀起眼皮看向霍青：“今晚的局总有个话头吧？我来可不是为了听你们相互吹捧。”
余下几人嫌他说话不中听，却又忌惮着不敢反驳，这位毒师翻脸起来可是六亲不认，谁也不愿当面触了霉头。
霍青抬眸，对席间诸位拱了拱手，正色道：“宸王软硬不吃，此事为难。”
许魏言道：“他一个新册封的王爷，在边疆长大，在乾京一无母家依仗，二无朝庭人脉，还敢对太后不利？”
韩焌睨了许魏言几眼，语气轻慢，“许大人怕是早忘了许牧大人的下场？”
许魏言脸色不太好：“韩公公这是何意？”
“咱家能有什么意思。”韩焌抿嘴低笑一声，“只是忽然想起你的同宗，靖江府的同知许牧大人，好不容易从地方离开当了京官，谁料想在通政司参议这个位子上还没坐热，就被革职查办，如今全家老小也不知道流放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许魏言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敢发火：“在说宸王的事，与许牧有什么相干。”
韩焌瞅了瞅上座的霍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范秋含笑看看左右，温声问：“许牧这件事里可是有宸王的手笔？”
那可是大皇子梁王的姨父，虽然不是嫡亲的，这层关系也是实打实的。刘妃在后宫多年，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宸王“初来乍到”，怎么敢？
霍青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两杯酒，眉间的阴郁逐渐淡去，此时见众人都看向他，唇角一弯，淡笑道：“宸王有没有插手那件事已经不重要，秋后算账有什么意思。我只知自那件事后，后宫前朝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位新封的宸王殿下。”
“雁过留痕。在乾京浸润官场几十年的世家，哪个没点本事？单看各人在权衡利弊间要不要拿出姿态来给别人看而已。就拿忠义侯来说，他的孙女名誉尽毁，吃了大亏，可遇上的是皇家人，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是不是真的隐忍不追究了，得看他往后跟谁走得近。”
霍青一番话说得高深莫测，余下几人有思路清晰的，暗暗明了其中机巧，也有人听得云山雾罩，譬如鲁怀武，不耐烦的搁下酒杯，大声道：“闲扯那些作甚！霍大人今儿就直说吧，眼下这事要怎么办？”
宸王已经查到眼皮底下了，这事躲不过去，那要如何？
许魏言觑着霍青的脸色，“霍大人若有决断，不妨说出来。下官莫敢不从。”
霍青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勾着唇似笑非笑：“许大人这话可说左了，我等皆为太后办差，下官可作不得主。”
说到这，停顿了须臾，霍青又道，“宸王背地里了解到不少消息，他的那些耳目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如今他要我拿出个章程，若是没有合他的意，只怕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鲁怀武有些微醺，微眯起眼打量霍青：“霍大人可别胡乱糊弄了我！你找我之前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应承我的事还没影，就先要拉着我跳坑了？”
霍青神色略难堪，眸色暗沉，“鲁怀武，一诺千金，你我各自先把这诺应了再谈！”
其余三人不明白他二人打的什么机锋，眼下也无暇他顾。范秋眉头紧皱，担忧的问：“文玉还没回来，我一时也没个商量的人。此事，范家当如何配合？”
霍青盯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些瞧他不上。如此软弱无胆又亳无魄力，怎堪做一家之主！语气冷淡道：“范家诸事依旧，别先自乱阵脚。待文玉公子回来自会与我碰头。”
“如此甚好。”范秋暗自松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那我就静待霍大人的吩咐。”
范秋先行告辞，许魏言又吃了两杯酒也跟着离开。
霍青看着剩下的两人。鲁怀武是拥有天下奇毒的毒师，韩焌带着他主子的条件而来……
铤而走险之计，这二人缺一不可。
霍青唇角含笑，一口干了杯中的残酒，面孔隐在杯酒交错之中，神色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