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少年姜玄宸
谢子雯在这五天四夜的梦境中，各种影像片段在古代与现代之间来回穿梭，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多次回到冰冻的边疆，见到了不同时期的少年姜玄宸。
第二次见到少年姜玄宸时，谢子雯缩在将军府主院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而夜幕下的将军府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大半个将军府都被大火吞噬，棉白的雪花随着风卷进红彤彤的的火舌下，瞬息就升腾起一片白烟。
在隔着火光的另一半昏暗阴郁的天空下，少年被四五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压制在雪地上，四肢动弹不得，只余一双血红的双眸犹似发狂的野兽，精光与戾气并现，愤恨与绝望共存。
他没有哭出声，脸上却涕泪交零，四肢不能动，便用头颅去撞身边的人，像感知不到痛觉的困兽，“砰砰砰”的声音中，两个大汉被他撞翻在地。
“小将军！小将军！”其中一人使劲压制少年的手肘，哽咽着声音低哑开口，“救不回来了！现在进入火中除了一死，我们还能做什么？小将军，姜家一脉不能就这么断了！即便是报仇雪恨，也要留着命才能找出幕后黑手！”
少年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死死咬牙堵住抑制不住的哀恸，直到一滴一滴的血从嘴角溢出。
谢子雯在烧红了半边天的血红大火中怔怔地看着少年伤痛欲绝的面庞，那是她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同身受到另外一个人的痛苦、悲怆、愤恨和绝望。
但是还没等谢子雯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她又一次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到了另外的时空，再次眼睁睁的跟这少年错过。
谢子雯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在几次三番的时空穿梭中，她想起了师父喂她花蜜前说的那番听不懂的话，“……你的体质是最适合的。”
谢子雯有些懂了，自己也被师父试药了。
再次看到少年姜玄宸时，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少年独自跪坐在祠堂，昏暗的烛光中是一眼都看不到头的姜家牌位。
少年似乎已经熬了许久，苍白着面容，神色木然，嘴唇干裂，鬓发凌乱，就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谢子雯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矮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凑到少年身侧，尔后拨开他乌黑的发，垂眸看他被熬得血红的眼睛。
少年的思绪被凝固了一般，对身边突然多出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反应，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谢子雯探手犹豫地摸到了少年的手背，冰得她倒抽气。“喂，你……你怎么了？”谢子雯焦急的推了推他。
少年却顺着那力道猝不及防的朝地上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谢子雯一把抱住。
少年单薄的身子软软地倾在谢子雯怀里，全身冷得像冰，刺骨的寒气令她忍不住痛哼一声，双手一撤就想把人推开。
一股带着微热的濡湿却在这时浸入了谢子雯颈间。谢子雯一愣，缓缓抬眼看去，发现紧闭双目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娘，你别走啊……”少年失声哭泣，眼泪像是决堤的水一发不可收拾。他哭得那样肝肠寸断，连肩膀都在颤抖。
谢子雯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泪水浸痛了，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是茫然无措的擦拭着他的脸颊，笨拙地轻拍他的后背，就像师父安抚自己那样。
“雯雯，你到底怎么了？”
姜玄宸的声音再次将谢子雯的思绪打断，将她从梦境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谢子雯的心还抽痛着，眼眶发烫。在那些场景陡转的画面中，少年姜玄宸哭到声音沙哑，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的模样牢牢印在她的脑海。谁能想到呢，当年脆弱不堪的少年最终成长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
谢子雯在姜玄宸疑惑又带着焦灼的目光中平复着心绪，她几度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姜玄宸心里愈发没底，准备站起身去叫人，手刚要松开，突然觉得手指一紧。
“子同……”
“……”
姜玄宸的心弦被这轻到近乎低喃的声音勾住，眼圈刹时就被一股热意烫红了。
“怎么了？”姜玄宸俯下身，带着点清冽香味的气息瞬间把谢子雯笼罩住。
“是不是担心我这次回不来了？”谢子雯弯了眼眸，很轻地笑了一下，“不会的。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我自以为闯入了一个孑然一身的陌生世界，殊不知却是回到了自己生养的故土呵。
谢子雯的脸颊蹭了蹭姜玄宸的掌心，柔软得像撒娇的雪狐小白，那双弯起的眼睛注视着他，目光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眷恋。
姜玄宸悬了几天的心这才堪堪落地，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耳朵贴着颈侧，感受着她跳动的脉搏。
这么多年从边疆到乾京，他独自一人闯过了数不清的战场和暗箭，心早已变得冷硬无比，就像是穿上了刀枪不入的铠甲。
因为他的往后余生，手刃仇人是活着的唯一目的。
可面对谢子雯，他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蜕下了那层硬壳，或许早在听到她酒后吐真言的那些话后，就对这个来自异世的女孩有了特别的情感。
但要说出受到哪些吸引，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她在身边就会“安心”，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入侵”和陪伴，等到他发现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对劲时，双眼早已习惯了寻找这个人。
尤其是当她弯起眼眸看向他时，好像所有的星光都集中在了她的眼底，而自己就是点燃璀璨的那个人。
即便姜玄宸心硬似铁，仍不由自主被这样的目光所吸引。他从冰冷绝望的地狱爬出来，带着浑身的煞气和寒冰，却在这双眼睛里升起了想要靠近的念头。
真想将自己的身影永远盛在这样的光茫中啊！
“既然来到了我身边，就不准再离开。”姜玄宸不舍得放开她，用鼻尖磨蹭着对方如缎的发丝，霸道地低喃。
“嗯，不离开。”谢子雯在这亲密无间的拥抱中轻笑出声，“你是我抢来的，谁要都不给。”
一笑倾城，那眼里的光瞬间夺目，好似将万千星辰点亮。
姜玄宸看着她顿了半晌，一时忘了要说些什么，直到外面的月令轻咳一声，轻声禀报，“主子，金陵江知府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