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没有人不怕痛
子夜清寂，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院内檐下的风灯在夜风中晃晃悠悠，灯火薄薄的晕染上满院花草，给花香弥漫的庭院笼上一层暖色。
屋内的灯盏在雕花窗户上斜出两个摇曳身影，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姜玄宸低垂的视线一直落在谢子雯身上。她正轻蹙着眉给他上药包扎，一头青丝流泻如水长。
姜玄宸身上的玄色劲装褪到了腰部，上半身血迹斑斑，前胸后背不知有多少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
人人都说姜玄宸几岁就上战场，英勇无敌，战无不胜，却很少有人去深想一个孩子是如何在刀剑无眼的战场活下来的。
这不是谢子雯第一次为他清理伤口，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透过这些伤痕去想他前十几年的人生。她的手忽然顿住，手指轻轻从他胸膛上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上抚过，眼泪掉了下来。
姜玄宸伸手拢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那满脸的泪水让他的心紧了一下，“我不痛。”修长的手指触到她羊脂白玉般的脸颊，轻柔地拂去泪水。
“没有人不会痛。”谢子雯眨去眼睫的湿意，手指微微颤抖，极力抑制从心底攀爬上来的心疼，“你没必要以身诱敌。若是对方使了更狠毒的手段……”
“平王心思诡谲，后着深不可测，不是一般的对手。此次只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不要紧盯着我，否则只能是两败俱伤。”
“再厉害的对手都不值得你亲身冒险。”谢子雯重新拿起纱布一层一层的缠上伤口，柔声叮嘱，“以后都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姜玄宸认真地瞧着她小心又利落的包扎伤口，眉眼极尽温柔，“好。”
待谢子雯把所有伤口清洗包扎好，外面已是晨光熹微。风云和暖言来回几次，为二人送上了热水。
简单的洗漱后，姜玄宸搂了谢子雯的腰，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抱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来，“雯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且睡一会儿。”
“你不休息吗？”谢子雯拉了他的衣袖跟着站了起来，手指点了点他眼下的青影，“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姜玄宸垂眸，将她颈边的发丝随手拂开，唇角噙了笑意，意有所指道，“你要我也在这里休息吗？”
姜玄宸本就长得极好看，烛光下面容温润如玉，这淡淡一笑犹如清风过云，将被云层遮住的皎皎明月露了出来，熠熠生辉。
谢子雯一时看得忘了言语，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上他的浓眉，偏了偏头，对上他的眼睛，理所当然道，“有何不可？”
姜玄宸不语，深邃的眼神墨色加深。
谢子雯没注意到她家王爷的异常，此时的她已经困极，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伸手就去解姜玄宸的衣带。
他今日穿的衣服本就是适合行动的劲装，不若平日有好多层不好穿脱。待姜玄宸回过神来，谢子雯已经在解他的中衣。
姜玄宸见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没再迟疑，将她打横抱起进到里间卧室。
谢子雯的头一沾上枕头就恨不得立马去梦周公，可她脑子里始终惦记着姜玄宸也需要休息，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愣是不放。
姜玄宸无奈失笑，将她往床里挪了挪，自己也上了床，侧身卧着，一手搂着她，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低沉如醇酒的嗓音哄她，“好了，睡觉。”
谢子雯这才放松下来，学小白平时那样，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立时睡了过去。
姜玄宸知道谢子雯这些日子极累，一个人既要应付偌大的山庄人事，还要理清山庄的各项产业，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就晕头转向，可她还能配合他的想法断了平王的人手。
他的王妃在一步一步地履行着她的诺言：堂堂正正站到他的身边。
姜玄宸低头，轻轻吻上怀中人的唇角，心里软成一片。
谢子雯睁开眼醒来时，已过晌午。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侧头看去，身边早就空无一人，就连被褥都是冷的，姜玄宸不知什么时候又去忙了。
暖言侍候她洗漱梳妆时，简单跟她说了山庄这大半天的最新消息。
“王爷今日一大早就把山庄所有人都清理了一遍，原有的山庄管事一个没留，包括部分仆从和侍卫，大概有近百人。王爷令他们两日之内结了月银便离开，有卖身契的也一并归还了。”
“山庄的所有人都很惊讶，大家都以为此次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王爷会这么处理，不少人后悔莫及，可惜他们回不来了。王爷说山庄的人背叛比商铺管事背叛还严重，没有杀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谢子雯情不自禁弯了眉眼，这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
商铺管事吃住都在各自的店铺，所求所贪的不过是区区钱财，而山庄的管事下人掌握的却是主子的吃穿用度，一旦叛主，轻易就能害主子丢了性命。
姜玄宸就差点死在自己的将军府里，他比任何人都更憎恶这些人。此次只是把人全部赶出去，确实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暖言见谢子雯只是静默的听，并不发话，于是接着道：“王爷今早还当众斩杀了两个私吞银两最多的商铺管事，而后令所有商铺管事在两日之内写出自己私吞的银两数目或交出自己店铺的真实账薄，若后面查出有一条账目不符，就要累及妻儿。”
谢子雯一惊，忙问，“被杀的两人在山庄可有卖身契？”
“有。风云说这两人也是王爷精挑细选出来杀鸡儆猴的，即使外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法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若要污陷王爷草菅人命也拿不出任务把柄。”
谢子雯这才松了一口气。
知道姜玄宸还在外忙碌，谢子雯也就独自简单用了午膳，然后由暖言陪着，准备去山庄议事堂看看。
议事堂位于山庄的正南方，从内院过去要途经甘泉阁和百花林，景致都极美。谢子雯见雨过天晴，想着终于有了闲情可以赏赏景，便没坐青轿，漫步而去。
甘泉阁内有一泓温泉泉眼，据闻不仅有松筋疗骨的奇效，在它周围种植的树木花草也比旁处的繁茂许多。
谢子雯顺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进入甘泉阁，远远就瞧见两个身影正站在一座石桥旁。
谢子雯愣了愣，那偏着头漾着笑意的正是瑶瑶，也不知她正在与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得她言笑晏晏间眸光潋滟，娇俏羞怯中只对眼前一人。
谢子雯将目光投向她身边那人，直到他侧首对瑶瑶说话时，愕然发现，那是姜玄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