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清晨酒会散去, 空气里漂浮着尘埃粒子。
连漪睁开眼睛,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楼下的花园,喷泉的雕塑洁白, 草木葱郁,远处是看不到边界的葡萄藤。
小花园被收拾了干净, 看不出昨天的丁点热闹, 花匠在修剪花枝,剪刀的咔嚓声是这个清晨唤醒她的声音。
风一吹过,花匠修剪完整的树冠沙沙作响,落花吹了满天, 飘在空中,晃晃荡荡。
偶尔换一个环境生活,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可能是认床, 昨晚睡得不算好,做了一晚上的梦, 早上睁开眼睛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连漪翻过身, 从床头摸到手机,时间还早, 不过五点多。
从酒庄郊区过去研究院,要比从家过去远,但时间也绰绰有余了。
一晚上没有洗澡, 没有换衣服,连漪觉得不太舒服。
她本是想先回一趟家的, 从卧室走出来,却发现卧室外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一个袋子摆在单人沙发上,那个品牌是连漪过去经常穿的, 她拿起袋子,看见了一条白色的长袖伞裙,正好能搭她白色的帆布鞋。
这只有可能是沈思晏送来的,因为只有他最清楚她这种衣服和鞋子必须同色系的小强迫症。
她在客卧浴室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早餐只吃一片面包和一杯麦片牛奶。
快要出门的时候她接到宋苒的电话。
宋苒问她:“你起床了吗?”
连漪将包拉链拉上,她说:“正准备要走了。”
“好,起来就行,我就怕你睡过头了,”宋苒说:“我今天有个早会还没准备,我已经在路上了。”
“没事,你先走,”连漪弯腰系上鞋带,问宋苒:“对了,那个早餐是谁送的?”
“还能有谁啊,沈思晏一大早就起来了,还跑了会步,又去给你送衣服和早餐,哎,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宋苒拖长了调子懒洋洋地说。
“他,走了吗?”
“我怎么知道呢,反正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走。”宋苒说,“怎么,你找他啊?”
“没有,”连漪打开了门,说:“我也要走了,先挂了。”
她把门往里一拉,一眼看见了靠在她房门对面,环着手臂的男人,她的目光和他刹那没掩藏好的诧异的眼神交集,连漪嘴唇动了动,那一句若无其事的“早上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垂下了眉眼,气场太低,连漪甚至不知道他是又怎么了。
她想了想,还是道:“早餐和衣服,谢谢。”
沈思晏一晚未眠,想起她酒后的失态,心里像梗了一根刺。
他不在的那三年,她喝醉了,又是谁在她身边?
他不敢想。
他想问她,在她门口站了一个小时,可看到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又觉得无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紧闭了下眼睛,转身就走。
她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脚步走过长长的走廊,一扇窗,一道影,明暗交错,
直到一通电话打断这漫长的沉默。
是许年的电话。
现在是六点半,英国的晚上十一点半。
许年还没这么晚打过电话给她,连漪站住了脚步,她低头接通电话。
“喂。”
她前面的脚步一顿。
“卡琳娜……”
“你怎么了?”
“don’t do it……”
“许年?”
那边的电话应当是被谁拿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气急败坏道:“he’s drunk,please take him away”
(他喝醉了,请把他带走)
“sorry,i’m not in england,maybe you should call……”
(抱歉,我不在英国,你应该打电话给……)
连漪本想说卡琳娜,可她想起卡琳娜已经怀孕了,显然不能去照顾他。
“he has a wallet,please take him to the hotel”
(他有钱包,请带他去酒店)
那边男人道:“you should talk to him”
(你应该和他说)
连漪抓了一下头发,“许年,你不要发疯,自己去酒店,行不行?”
被她一骂,许年可能被骂清醒一点了,迷迷瞪瞪道:“连漪,怎么是你啊?”
连漪抬起头,发现沈思晏已经走得没影了。
“被你害死了,你快点自己去酒店,我要上班了。”
“对不起啊……”许年趴在桌上捶着桌子哭了起来,“对不起啊。”
他哭着,连漪也觉得难受起来,一天的好心情落到谷底,她勉强好脾气地劝说他自己去酒店后挂断了电话。
从酒庄到研究院,沈思晏车开在前面,连漪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开进了研究院。
连漪没急着下车,她抱着手臂,一直到看着沈思晏下车。
他腰背挺直,和她赌气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示弱过了。
只是小狗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上当了。
他想要她再主动去挽回他是不可能的,她这辈子都没挽留过谁,也没有人教过她去挽留。
连漪打开车门,砰一声甩上车门,跟在沈思晏身后进了研究院。
刷卡入门的闸机昨天坏了,要刷好几次才能刷得过,连漪站到了沈思晏身后,闸机滴滴几声后终于开了,他沉默侧过身,意思却是让她先过去。
连漪的心微微软了一下,说:“谢谢。”
他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她“不客气”。
从早到晚,下班后她开车回家,沈思晏已经先走了。
晚上七点多,许年终于醒了酒了,打电话过来道歉,又和她解释原因。
卡琳娜孕期情绪不稳定,一生气就说要打孩子,和他吵了一架,许年压力太大了,面对卡琳娜失控的情绪,最后只能自己跑出去冷静,在外边一杯接一杯就喝多了。
“许年,要不这样吧,”连漪想了很久,最后只想到这样一个办法了。
“你有办法了吗?”
连漪没有踌躇,她和许年干脆道:“你对你父母说,你要订婚的人是我,我把他们先带去英国,然后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处理,行不行?”
许年喉咙一下发紧,“这样好吗?”
“我替你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你有其他办法吗?”
“……”
“我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卡琳娜,她孕期心情不稳定是很正常的,她有多喜欢小朋友你也知道的,说打孩子是假,即便你和她分开,她一个人也会把孩子抚养大,可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应该压力都在她身上。”
“你不要想要卡琳娜为了和你在一起而低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没办法在中间做好那个粘合剂,卡琳娜未来也只会过得很痛苦,如果你的父母过去了,你都没办法说服他们,我说得难听点,许年,那你可能真的不适合和卡琳娜在一起,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许年又有点想抽烟了,但因为卡琳娜,他已经戒烟了,他摩挲着笔,低下声和连漪说:“谢谢,我和卡琳娜的订婚仪式,你来吗?”
“看情况吧,不过你们的结婚仪式我肯定会去,替我向卡琳娜问好。”
“好。”
晚上宋苒来她家蹭饭,连漪将这件事和宋苒说了,宋苒的第一反应是问她:“你干嘛要挺身而出,你给他出主意不就行了?”
“我妈和他妈是朋友,我在英国那些年和许年也走得比较近,他父母本来就以为我们俩在一起了,所以除了我能做这个这个人,没其他人了。”
“也是,找其他人,他父母怎么说也还要深入了解一下,谎就圆不下去了,不过,你真想好扛这个雷了?”
连漪耸肩,“不说两肋插刀,只是顺便帮忙,我又没什么损失。”
“你就是太理性了,我站在感性角度,觉得这事风险挺大的,属于情感欺骗了,你倒是觉得无所谓。”
宋苒还是觉得不妥。
连漪叹气。
她哪知道三年前说的一个谎,三年后,还得她圆。
宋苒接着也叹了口气,不过这回是替她叹气,“你朋友孩子都有了,你呢,还准备和沈思晏冷战呢?”
连漪执拗,“不是我单方面冷战,也不是非他不可。”
宋苒简直不能理解她的固执,“他是沈思晏哎,投资圈里高不可攀的太子爷,他的身价是多少你知道吗?”宋苒举起十根手指头,和她说:“这个数,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努力了。”
连漪冷淡道:“我不缺钱。”
“行,你不缺钱,可他一博士,长得好,家世好,生活习惯也没得说,最关键的,等了你三年还喜欢你,这样一个人,莫非你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
宋苒的话还是让她心里塌陷了一角。
“不是三年……”连漪看向了窗外,她轻声说:“九年。”
“九年?”宋苒掰着手指头往前数,“九年……那时候,沈思晏才十七岁吧。”
连漪眉眼逐渐松开,轻笑了一下,“十七岁,高二,高高瘦瘦的,不爱说话,乖顺得像小狗一样。”
宋苒戚戚然,“十七岁,那是把你当初恋啊。”
连漪轻而缓地道:“二十二岁,大四,就坐在这个地方,他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我那时候看到他就觉得像看到朝生的太阳,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只不过我属于冷月,他的光照错了地方,月亮再亮也没有温度。”
“那是月亮之外的人感觉不到温度,可是月亮里的人呢?白天的月亮高达一百多度,连漪,你的心里呢?”
她抿住了唇。
宋苒笑她,“你大可以骗别人,你干嘛要骗你自己,几年前,他把你当白月光,高高地捧在手心上,现在他可也是别人的白月光了,身边狂蜂浪蝶可只多不少,比你主动的人也比比皆是,他便是变成了冷月,也多的是人高高捧着他,连漪,现在不珍惜,以后可就没以后了。”
沉默片刻,连漪淡淡地笑了下,她说:“我从来不觉得谁在我的生命里无可替代,就连父母都是如此。他便是变成月亮我也不会去摘他,我要他从始至终,朝我而来。”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自信且明媚,眼睛里有着骄傲的光。
她绝不会做候选的一方,她只做独一无二,如果要委曲求全才能得来一份爱,她宁可不要。
她爱的人,对她的爱,只能比她多,不能比她少,她不彷徨也不寻找,爱她就朝她而来,住到她心里来。
否则,她宁可错过,也不要成为过错。
或许是从来没听过这样嚣张的话,宋苒惊呆了,她啧啧道:“喜欢你,他也算倒霉。”
“不,喜欢我,是他的荣幸。”
凭什么女孩的喜欢就一定要委曲求全,苛求男人吝啬一份爱?她偏不委曲求全。
无论十八岁还是三十岁,女生都要是怒放的鲜花,男人若想采撷,也必要碰得满手刺,用一整个花园来栽种。
她才不要做任何人万花丛中一点红,要做就做,天山上只此一株的雪莲。
作者有话要说: 嘴巴不是用来说话的二人组,不会说话就给我亲,给我狠狠地亲。
鸽子拍着翅膀激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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