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作数
良久，他都没有任何言语，就是一直弯着身，将头尽量放低。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莫语，百年来剑宗最为桀骜不驯、自命清高之人，如今竟低下了头。
剑宗剩下之人都用一种近乎怪异的眼神看向他。
就在此时，大长老李剑辰也走了出来，对着众女子躬身行礼。
很快，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五十个人，最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样动作。
包括剑一在内，所有女子都不自觉后退半步，颤抖着捂着嘴，双眸含泪，没有欣喜，没有释怀，有的只是曾经一幕幕过往疯狂在脑中回荡。
她们为剑宗牺牲了全部，可剑宗却从不正眼相看，很多人甚至把她们当做宗门最大的污点。
自己倾力保全的的宗门却最为厌恶自己，那种委屈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知耻而后进。”
一声话语突然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众人侧头看去，一袭白衣的清秀少年正站在大殿门口，其身侧还跟着一身黑白剑装的俊朗少年。
洛白微笑看向众人，慢慢走进大殿。
“你们心里其实都明白，剑仙楼之所以存在，是因我辈无能。你们的耻，从来都不是面前这些为剑宗委曲求全的同门，你们的耻，是自己太弱。”
洛白边说边来到殿中心那座只剩台座的玉白雕像前，他俯视着雕像，平静道：“从此刻起，剑仙楼十二剑仙全部位列剑宗长老一职，剑一与剑辰为左右大长老，全权负责宗内事务。”
说罢，洛白快速转过身，看向众人，大声道：“从今日起，我剑宗将重回巅峰！万古长夜，唯剑清明！”
…
众人离去之后，洛白来到剑坪一角，那里有一颗孤石，三百年前便在那里。
那时的他最爱坐在孤石上，嘴中衔着狗尾草，一副似睡非睡的神态看着云浪翻滚、山峦隐现。
此刻他便又坐在那孤石之上，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云海山川，可惜物是人非。
他身后站着一女，是剑一。
剑一递出那柄青雪神剑，恭敬道：“师祖，您的剑。”
“师祖啊…也是。”
洛白嚼了嚼草根，忽而转过头，看向剑一，笑道：“师姐可知我当年为何学剑？”
“师姐？”剑一有些发懵。
洛白却只是笑了笑，笑得很坏：“正式场合还是要分出个辈分，私底下嘛，我可不想被叫的那么老。不如这样，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姐，你管我叫爷，咱俩都不亏，你说呢？”
剑一一脸纠结，诚如徐景天所言，这关系好乱。
不等剑一回应，苍山青雪已回到洛白手中。
洛白看着一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剑一，便觉得很好笑，“我当年学剑无非是为了耍帅，一人一剑一白衣，闯荡江湖，扫尽天下不平，多帅呀。后来本事越来越大，却发现背负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多，那种快意恩仇再难激起心中涟漪，后来便越发膨胀。坦率讲，我其实才是剑宗最大的罪人，为了一个女人，剑挑神殿，最后害了剑宗，也害了雨馨…”
剑一越发听不懂，便不自觉蹙起眉头，师祖到底想说什么。
洛白似是并未察觉对方反应，依旧自顾自说道：“那些重要的人，因我而受到牵连，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好烂，一点都不帅。我也曾无数次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其实是为天下苍生。哦，说到这个，可能你并不知道，玄黄世界，大概再有千年便会完全失去生机。神殿里的那位，即便此时此刻也在疯狂汲取整个世界的灵气，玄黄世界快要坚持不住了……”
“什，什么？！神殿要毁掉整个世界？！”剑一惊呼出声，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嗯，对神殿而言，此方世界不过是个灵气牧场。”
洛白发现自己似乎跑了题，清了清嗓子，“那个，刚才废话说的有点多，其实我是想问，师姐是不是想去雄崖关？”
“嗯。”
废话，那可不是废话啊，剑一眉头紧锁，下意识嗯了一声。
“师姐喜欢徐景天？”
“嗯。”
“……”
“嗯？！”
直到此刻剑一才回过神，看向一脸坏笑的少年，问道：“师祖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每个人的剑道都不同，而师姐的剑道，并不在这里。”少年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女子。
剑一却面颊微红，她下意识便明白洛白所言。
“透过剑意，我看到了，那人是杀神战体，未来成就不容小觑，师姐，你的道就在他身上。”
剑一下意识摇头摆手，想要努力否认。
洛白却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两人没有再继续交流，因为知天下即将离开剑宗，作为挚友，洛白自是要相送的。
下山路上，两人聊了许多，有武道感悟，有家国天下，亦有芸芸众生。
直到山脚下，问剑石旁，洛白才轻声问道：“酒圣的事，还望知兄节哀。”
知天下摇了摇头，笑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他死前无愧本心，一身修为也有了传承，可以安息了。”
“嗯，知兄能这般豁达，便好。”
“只是仇还是要报的。”说完这句，知天下眼神隐隐发冷。
“知兄要去血魔宗？”洛白问道。
知天下却摇了摇头，“从今日起，天下不再有血魔宗。”
话语刚落，书生已没了身影。
洛白没有任何反应，缓步回山，走入一座次峰中。
这座次峰异常平缓，在曲曲折折走过一条林间小道之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那里有一大片绿色草坪，草坪正中有一处院落。
院落不大，却看着极为精致，米黄色的矮墙内，是各式花草和天蓝色的木质房屋。
这里曾是雨馨的住所，自从她出事后这里便荒废了。
是洛白几日前让李剑辰帮忙收拾了一番，然后让子曦暂住其中。
他在小院中来回踱步，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小呆瓜，若我未猜错，合欢宗最近会来人，到时你们住在这里便可。”
洛白在屋外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回应，只能尴尬说道：“我要闭关了……”
吱呀，木门被轻轻推开，子曦呆呆看向对方，轻声问道：“在哪闭？闭多久？”
“后山剑冢，大约半年…”
“哦……我听李剑辰说了，这里是你徒弟的家，我住这里是否合适？”子曦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问了那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洛白尴尬回道：“是不合适……但有个人会很合适，她若来了，与你一起或许会自在一点。”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洛白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个告别的收拾，转身便要离去。
“你闭关时，我可以去看你吗？”兜了个大圈，子曦终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只是，我不会醒来。”
“你曾经的话……还作数吗？”少女轻咬红唇，紧紧捏着衣角。
洛白微顿，突然转身走到少女身前，轻叩少女琼鼻。
“作数，只是会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