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涌(上)
顾雪盈脸上一片绯红,急忙松开楚照君的手,“两位姑娘请见谅,是我不好。”
此言一出,沈见月更是气愤,但碍于面子不好动气,也只好点头应了。
“咱们还是快些说正事吧。”楚照君打圆场道。
顾雪盈抚了抚胸口,似是很害怕,道:“这件事,这件事…”她皱了一下眉,十分扭捏道:“我在近几个月发现,发现有一人行为怪异,像是被夺了灵识。这…这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不过,不过又不像是被人所收了做灵玩,倒像是…失了魂魄!”她脸色愈加苍白,直至最后竟如白纸一般。
“怎么可能!”沈见月直起身,神色惶恐不安。
“沈姑娘,你…你先听我说。这件事是太过于荒唐了。我,我怀疑是专有人设的灵物。”顾雪盈咬唇。
“怎么会呢…这事…”沈见月呢喃道。
倒是楚照君神色如常,略微思索着什么。她的眉宇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我知道了”她嘴角轻抿,“那些人行动是否如僵尸或傀儡布偶?”
“对…对啊,有什么不好吗?”顾雪盈神色稍有缓和。
楚照君呷了口茶,动作细腻地拭去嘴边水珠。“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众人皆是一脸疑惑神色,可风洛晨却是饶有兴趣地望着楚照君“如何?”
楚照君一手托着雪白的腮,沉思道:“《秘法通录》中,第一百五十三页提到了什么,你们可还有印象?”
“好像是…玉霏咒。”
“对,就是玉霏咒。”楚照君微微颌首。“玉霏疏疏,难修道神。精于魂杀,深于魔灵。中此灵咒,魂飞魄散。还留余气,偏要听人。要听何人,下咒之人。”
“我也明白了!”沈见月直起身,笑靥如花,“道行愈深,灵武愈凶。灵物愈狂,始者愈近。你的意思是有人对顾小姐口中的那人施了玉霏咒。为了迷惑我们,有故意将玉霏的子蛊设到朽木身上,一时间难以分清。”
楚照君低头沉吟,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与沈见月的欢愉截然不同。“这也并不代表这事就成了,虽然暗中下咒之人就在我们不远处,但光凭这件事就能知道他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何况,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
这样一说,顾雪盈也尽是焦急,忙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楚照君安慰她了两句,三人复又匆匆讨论起来。风洛晨扭头望向沈思墨,“她们这个样子倒是很像我们当初啊。”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一阵冷笑,“是吗?”风洛晨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心下一紧。
“仙君安好…”顾雪盈一见来人,慌忙行礼。
楚照君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听得那头冷冷道:“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我如何安好?跪下!”顾雪盈依言跪下,怯怯地低头望着红木地板。
来者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人,年纪虽轻,但面如寒霜。叫人忍不得多看。不得不说,他的容貌并不逊色于沈思墨,却被那冷冽之气镇住了三分。顾修,凌夜仙君。单凭这个“凌”字,便能有无限遐想,正如他这个人,凌驾于众仙之上。顾修年少之时,曾与风洛晨同窗,二人交情不浅,一时间也是一段佳话。可惜之后仙魔交战,风洛晨被诬陷之时,他却是叫得最欢的一个,风洛晨的灵核,也是他亲手废掉。这段佳话,也就无人再提。
“风洛晨,让我想想。咱们…已经有六年未见了吧?”他的声音极具威慑力,亦会让人退避三舍。
“六年零四个月。”风洛晨不卑不亢。
楚照君见顾雪盈罚跪在地上,满脸皆是痛楚之色,心底渐涌上一层薄薄的厌恶,“凌夜仙君,可以让阿柔先起来吗?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沈见月一惊,不由得抓紧了楚照君的手。
“哪里来的小丫头,如此无礼?”他眼中尽是轻蔑。
楚照君并不气恼,端然道:“楚惋,楚照君,见过仙君。”
“哟”他嘴边划过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原来是风洛晨的妹妹啊,我当是谁,和你哥哥一模一样。顾雪盈,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呢?”
顾雪盈啜泣道:“不…不知道。”
他把玩着一个小巧的茶杯,杯子上绘着山水花纹,分外精美。“你知道吗?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闭嘴!!!”风洛晨忍无可忍。
“那你以为我就好过吗?!”顾修红着双眼。顾雪盈从未见过自家仙君如此模样,吓得瘫软在地。
两人作势要打,楚照君忙拦了下来,还好顾修身后的几名凝骄弟子眼疾手快,将人拦住。楚照君撇了两人一眼,“你们要打出去打,别给别人添麻烦!”顾修重重哼了一声,风洛晨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良久,情形似是好了些,虽还是相看两厌,也不置打架生事。楚照君并不理睬他们,转而温和对顾雪盈道:“不要紧吧?快起来。”
顾雪盈艰难起身,轻卷裤脚,之间她一双腿雪白纤细,分外好看。不过膝盖处像是有常年伤痕,该是日日罚跪所致。楚照君看得心揪,从荷包中取出少些青白色药粉,细心涂在顾雪盈双膝上。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楚照君抬头望了她一眼,“想快点好就别说话,这是沧淼后山的灵蔓粉。这一包先给你了,以后受了这样的“伤”就抹一点。”顾雪盈唯唯应了。
“对了,顾小姐,这次的事比较凶险,能否带上我们两个。真是麻烦小姐了。”沈见月欣然道。
顾雪盈浅笑,“怎么能是麻烦呢。此事的重大发现还是两位的功劳。”
楚照君连连摆手道:“我才在沧淼呆了半年,要不是阿月肯这么用心教我,今天也不会有如此。”
沈见月脸上略过一痕红晕,“咱们快点说正事吧。”
三人且说且笑,又时而侧耳几句,不觉气氛融洽。
“楚照君!”风洛晨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楚照君只当没听见,不理睬他。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给他道歉还不行吗!?”
楚照君瞪了他一眼,嫌弃道:“道歉是最没用的忏悔,拿出点儿实际行动。还有你身后那位…”她抱着双臂,一副高傲样子,“别以为是凌夜仙君就可以随便置罚他人。”
顾修身旁几名弟子皆是神色一凛,毕竟修真界没有几个女人敢如此对待自家仙君。就连平时最得仙君器重的大师姐顾雪盈见了顾修也是怕得不得了。
顾雪盈手掩樱唇,惧怕道:“阿姐,仙君可是不好惹的啊!你快收回话吧,我…我不用什么道歉。”
楚照君拍了拍她小巧瘦削的肩膀,“不用怕,有我在。”她上前两步,直视顾修,“虽然我并不认为道歉是最好的法子,但碍于你的面子,我想,说一句对不起并不难吧?”
顾修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怒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道歉?!”
楚照君毫不示弱,“凭你是凌夜仙君,为人师长。难道你希望看到自己的学生不务正业,骄奢自傲?”
顾修愤愤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对顾雪盈道:“对不起”
“声音太小了!”
他一脸无奈神色,复又重新道:“对不起。”
这个女人竟然敢让大名鼎鼎的凌夜仙君说对不起???!!!
而且,她做到了!!!
顾雪盈也是一惊,尴尬道:“仙君…我…”
楚照君掩面笑了一声,露出洁白贝齿,摄人心魄,“风洛晨,到你了!“
“啊?还有我啊?”风洛晨一脸苦笑。
“那当然,快过来!”楚照君嗔怒道。
风洛晨有些惧怕地伸出手臂,几次想逃,却被楚照君给抓了个正着。只见楚照君狠狠地在他小臂处掐了一下,痛得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楚照君低头悄悄绽了一个笑容,心满意足地走回沈见月身旁。
“你这是公报私仇吧!”风洛晨捂着胳膊不满道。
楚照君讥讽一笑,“反正赔罪活动结束了,你已经被掐了,还管不管是不是公报私仇呢?”
暮色降临,临安被一弯清月笼罩着,即使是在夜晚,也依旧是那副繁华样子。似乎是能明白小嫦娥为何而羡人间。灯火通明,茫茫如几点星子。朦胧的坐落在带着烟火气的街道上。
“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楚照君三人守着一盏昏暗的烛灯,一脸期待地望向桌上沁灵盘。
盘上银针摆动不定,恰如三人心思,期待中透着点淡淡迷茫。不知过了多久,那银针骤然停了下来,尖细的针头指向一个方向。
“东南角…平安镇?”楚照君轻轻托着沁灵盘,分明是个不足轻重的小玩意儿,可在她手上便仿佛有千万斤重一般。
“平安镇?”沈见月歪着头,想了会儿后眼中突然浸满光芒,“我知道了!你们还记不记得观音山?”
“观音山…”顾雪盈细细咀嚼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我记得好像是有个叫观音山的地方,因为山上种满观音树而命名。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见月示意楚照君放下沁灵盘,欢喜道:“观音山,因种满观音树而命名。起先只是个大荒山,但常有人不惜千里来一寻观音树上观音果。不为别的,只因观音果可延年益寿。”
楚照君狐疑道:“既然观音果可延年益寿,那为何在书籍史料中从未记载?就算未曾记载,那吃食了观音果之人也可一一告知。”
沈见月接着话头往下说,“是啊,若是他亲身尝过,也可告知。便是他品行恶劣,不愿昭告天下,也不至于连自家人也不告诉吧!”
她忽然向窗外望了望,神色极为隐秘道:“传言,他吃了观音果后中毒变为恶灵。常常有人去探险时一去不返。这件事后来走漏了风声,有人好奇,去了观音山后,也是神秘失踪了。”
顾雪盈咽了口口水,捂着胸口道:“雪盈不懂,这件事又和平安镇有何联系呢?”
沈见月深蹙娥眉,“后来又有人的尸体被发现了,就是在平安镇发现的。这一点并不能代表什么,平安镇的人们,是靠贩卖观音果为生的。”
此言一出,恍若闷雷直直浇在头顶。楚照君疑惑道:“不是说,吃食了观音果人都会中毒吗?怎么还会有人贩卖?而且…这件事本就隐蔽,贩卖了观音果,不就…”
沈见月打断她,“这就是这件事的关键之处。我总觉得,这件事与顾姑娘遇到的事有关。”
顾雪盈道:“既然沁灵盘与观音山都指向平安镇,那我们明天就起身去平安镇吧。”
这一晚,楚照君睡得很是不好。倒不是因为习惯了沧淼的高床大枕。只是心中藏着薄薄一层难言的阴郁。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竟有些莫名期待。想着自己在沧淼苦学了半年,终有一日可外出闯荡,心中也是隐隐欢喜。
临近天亮之时,天空渐起一抹柔顺的鱼肚白,一丝又一丝的迎着晨露。起先打破宁静的是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随即声音缓缓噪杂。待到朝霞漫天,已不觉归于往日繁华景象。楚照君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碗红糖团子。包袱早已收拾好,东西不多。她贪看着街上繁华富贵,忽然生出了个荒唐想法。
若是自己也如平凡之人一样,不是修罗血神风洛晨的妹妹,没有在沧淼学习过法术。只是日复一日、单调的过着,又会怎样?
“楚姐姐!”沈见月如一阵风似的跑下楼梯,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激动。“我们该出发了!”
楚照君应了一声,低头匆匆吃下红糖团子。临走之前望了一眼临安城,只是短暂告别,可不知为何,却有种永别之感。大抵是再次回来之时,又会有新的感慨吧。
路程不算远,楚照君把玩着手中一根木制簪子消磨时间。沈见月与顾雪盈倒是相谈甚欢,楚照君几次想插进话题,却又发现自己实在是无话可说。
“楚姐姐”沈见月趁顾雪盈不在之时轻轻依偎在楚照君身旁。
楚照君轻柔抚去她额上碎发,“怎么了?”
沈见月搂着楚照君的胳膊道:“我喜欢和楚姐姐单独在一块儿,外人在眼前,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楚照君听得此言,突然在一刹动了心思,“阿月,你说…如果我们并不是现在的身份。或是说,咱们只是临安城里不起眼的人,并不是什么小姐。守着彼此过一生,又会怎样?”
沈见月眼中含了一丝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楚照君轻叹一声:“或许是我多想了吧,日子还长着呢。”
平安镇只是荒山处一座小镇,不比临安热闹,但看得人人相处融洽,倒也别成风趣。安顿好后,风洛晨提议去附近山林转转,众人皆答应了。
楚照君自己一路,山中无人打理,荒草横生。可林间小路上几簇野花独自盛开,楚照君不免也动了几分闺阁女儿心思。忽然一时兴起,忆起幼时采花做花环的游戏,想着摘几朵野花编手环,嘴角便噙了三分笑意。不留意间,突然脚下一滑。她自知这一跤摔得狠了,不死也得残废,心中大是惶恐。
落地不是甚痛,只是心跳仍快得很,不敢睁开双眼。楚照君渐渐恢复理智,似有温热的呼吸拂在面上,她有些莫名不安。睁开双眼,但见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睛正定定望着自己。楚照君心头“唰”的一紧,忙退后几步,却正巧对上青年俊美的脸庞,面上不觉飞快一红。
“这位姑娘,走路要当心啊。”那人关切道。
楚照君道:“今日还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
那人微笑道:“在下墨千允,区区小事,不劳姑娘挂齿。”
楚照君蕴了谦和的笑,“楚惋,楚照君见过墨公子。”
她这才敢细细打量墨千允,他年纪不大,大概比楚照君大个一两岁。墨千允与江南公子的清朗白皙不同,他面容俊逸,身形高大。柔和的阳光将他的侧颜勾画的几乎完美。笑意儒雅温润,论是天下哪一个女子能不为之倾心呢?”
墨千允道:“楚姑娘有理了。敢问楚姑娘可是随师门同来?”
楚照君一一笑答。
墨千允又道:“这山中甚是危险,小生也是同师门而来。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与小生同行。”
楚照君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很是欢喜,心跳一下又一下地震着胸腔。楚照君浅笑道:“怎么会嫌弃呢,今日的事还是有劳公子了!”
两人笑说了会儿,见天色不早,便拟了日子同来山中。墨千允将楚照君送回客栈,便告辞了。楚照君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笑出了声。
大概心动也不过如此吧。